表现得像对方真的只是上错了饮料,要换杯新的这么简单。
侍应生打了个冷战,摸着自己还在疼痛的脖颈,迅速跑去了后厨。
酒馆里寂静了片刻,看到事情好像结束,有与此事无关,单纯想凑热闹叫个好或者骂几句什么的路人,艾玛看得很清楚,在他们开口的瞬间,红线也爬上了他们的身体,瞬间把那些声音和人一起锁住了。
西里斯回过头来温和地对艾玛说:“抱歉,您再等一会儿。”
现在的情境太不合适,艾玛压下疑问,稍一思索,决定继续看前台的灯泡。
但她没能看多久,跑去后厨的侍应生实在不敢让这煞神多等,飞一般地端着新沏的麦茶来了。因为茶水太烫,还紧急放了几块冰块,插上吸管装在高脚杯里。
很奇妙的搭配。艾玛看着冰块在她眼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一时产生了观察的心情。
店里实在寂静得太诡异了,在这环境里长待确实不自在。
艾玛看西里斯这次没有阻止,于是把吸管拿出来,对着杯沿直接喝了半杯,放下杯子,示意可以走了。
西里斯扶她下了过高的椅子,向艾玛确认没有其他需要,才牵着她走出店门。
出门后几步,西里斯打了个响指,艾玛远看着那些红线瞬间消失,被红线松开的人急忙确认自己脑袋和脖子的关系仍然亲密,酒馆里才再度喧闹起来。
“很在意吗?”西里斯问她。
“他们往饮料里加了什么?”饮料是在后厨做的,印象里,艾玛也不觉得西里斯一直盯着那个侍应生的动作。
“会让人体温降低的药物,控制剂量可以当退烧药,但他们加了太多,大约是希望您当场感到不适,我关心则乱,他们好强卖相抵的药物讹钱。”
“可是,你没看见他们下药吧?”
“这是魔法师的直觉,您以后也一定能掌握。”
“哦……”艾玛理解了,觉得想学的和需要学的东西实在还有很多,“还有……我记得你不会波克语。”
“我最近正在学。”西里斯解释。
最先学的是威胁用的话吗?
艾玛心说,他刚才用的可不是波克语里基础的常见词。
“翻译的法术可以让我听懂各类方言的含义,但这种法术的本质是让我跨过语言,直接领会说话的人想表达的‘意义’,仍然会有很多偏差。
“用法术将我的话翻译成方言也是如此,说几句还没问题,多了就会让人察觉到异常。领主城堡对佣人的素质要求较高,会讲通用语的人比较多,但既然要在这座城市久待,我还是得学会这里的语言才行。”
“你已经很忙了,还要学语言吗?”
“我有过很多类似的学习经历,学一门新语言不难。但,确实,工作还是再少一些更好。”西里斯笑道,
“关于城主代理的人选,我差不多考虑好了。如果您没什么想法,我会在近期去和对方接触。像我之前承诺的,等您准备好成为真正的领主,代理人不会妨碍您。”
艾玛虽然对于领地管理的事还一窍不通,正专心努力地和音标文字搏斗,但一些重大事项的决定,西里斯还是会告知她,并考虑她的意见。虽然艾玛现在给不出什么意见。
“你的判断肯定没问题,我相信你。”艾玛用力点头表示自己很支持。
她走几步,又迟疑了一下:“我是不是刚刚不应该去那个酒馆?”
“为什么这么想?”
“我……父亲以前也说,酒馆不是小孩应该去的地方。我刚才看见那里的灯……忘记了。”
“您不用多虑。”
西里斯说得很自然,话里却异常肯定,“有我在,您哪里有去不了的地方?”
艾玛怔了一下,低着视线,沉默一会儿后,握紧了西里斯的手:“嗯。”
“这附近的治安不好,跟前领主的疏于治理和经济下滑有关。根源不解决,再惩治也没太大意义。
“大概是今天在这附近正好被他们看见,误以为是可以捞一笔的冤大头。他们没打算害人性命,所以我也只是吓唬他们一下。”
“嗯。”艾玛觉得西里斯处理得很好,“啊,对了,我看见了很多红色的线,那是一种魔法吗?”
“可以这么说。那些红线是我的‘想象’的具现,最直接的魔力显现形式。
“仍然用空气中的水分来比喻——魔力受到吸引凝聚,就像水珠粘成一串,所以形状看起来跟线一样。这样的具象是所有魔法的基础,如果有更详细的要求,它们才会变化成更复杂的形态。
“比如刚才的‘行动限制’和‘语言限制’,只要用魔力环绕对方就可以,是魔力控制中的基础,以最简单的‘线形态’就可以完成。”
西里斯缓和地解释,“魔力不够强的人看不见那些线。您能看到,足够证明您的魔法天赋绝对不低。”
“是,这样吗?”
“是的。”西里斯再次肯定。
艾玛愣了一会儿,明白过来为什么刚才店里的人会茫然而恐惧,因为他们看不见那些红线。
而她在见到西里斯的那一天,就很清晰地看见过漫布在那座奴隶市场里的红线。
艾玛第一次确实地有了自己拥有异于常人的魔法天分的实感。
这么消磨了一段时间,回城堡就更加紧迫了。
艾玛这时才反应过来,西里斯牵着她走的并不是朝向城堡的方向。
“在回去之前,我还要去个地方。”西里斯对她说,停在湖边。
天色暗了,靠近湖边更危险。
一个巡逻的警卫看见他们,过来正想提个醒,西里斯倒主动向对方走了过去。
“你好。”西里斯对警卫说,“我捡到了一些东西,不知道是谁掉的,麻烦你找找看它们的失主。”
“哦……可以啊,好的。”警卫没多想,觉得这小伙子还怪热心肠的,于是伸出手。
然后看见西里斯打开外套,从里面拿出了一堆……一堆,五颜六色形状各异的钱包。
警卫懵了,在西里斯的目光下呆滞了十几秒才懵懵懂懂地将单手换成了双手去接那堆钱包,仍然没接稳,有几个滚到了地上。
艾玛虽然也很震撼,但反应比警卫快多了,贴心地帮忙把掉在地上的钱包捡起来,递给西里斯,西里斯向她道谢,然后再把钱包放到警卫怀里。
警卫还在发懵,没能计出数,看那些钱包起码有二十几个,像是魔法凭空变出来的。
他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舌头,努力发出一些打结得勉强能听懂的声音:“这……这、这些是,你……捡的?”
如果西里斯不解释,场面看起来更像一位今日战功卓著的扒手主动自首。
“是的。我在路上捡的。”西里斯很镇定,说得像今天地上长钱包一样,“那么,麻烦你了。告辞。”
艾玛轻巧地牵上他的手走了,留下困惑的警卫。
她倒有点明白大概发生了什么。
艾玛对街上混混们干的活不陌生,从前还有几个当扒手的小孩跟她关系不错。
西里斯今天第一次在街上被撞到的时候,艾玛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摸他的口袋,但西里斯的钱包还好好的在那里。
第二次她也去确认了西里斯的口袋,没有异常。
没有异常也是一种异常。艾玛有点困惑,还以为换了异地大家风情不同,这边不搞撞人扒窃这手了。
而且,她也不觉得西里斯是个好得手的对象,如果真有谁对他下手,西里斯肯定会比她更早发现。
这么一想,艾玛就放心了,后面再没有确认过。
只是没想到,西里斯不仅发现了有人要偷他的东西,还把小偷身上的钱包反顺了过来。加上今天撞来撞去和擦肩而过的一些模糊记忆,艾玛估计数量可观。
可能是觉得一遍遍给警卫送失物招领太麻烦了,才在准备回去的时候做了个今日总结。
但他之前一点都没声张,平静得好像无事发生。
艾玛觉得,西里斯好像很有耐心。
回到城堡的时间刚好,艾玛顺利地赶上了晚饭,饭后回房间和雪莉莫妮卡盘点了今天的收获,分分礼物,然后开始看书。
她看书的积极性很高,沃妮亚女士也赞叹没教过这么努力的孩子。
西里斯送她到城堡后就直接拐去了办公室,处理积压的工作,叫女仆帮他把晚餐直接送过来。
他不需要进食,但别人总看不见他吃东西会引起怀疑,所以时常得做个样子。他大概知道自己在佣人里是个什么形象,女仆看他的眼神既敬畏又同情。
听命于贵族的奴隶抛头露面,甚至替主人完成重要工作都是寻常事。
但因为奴隶的身份,总也免不了被轻视侮辱,这些待遇往往由主人的身份地位和奴隶是否受重视而决定。
艾玛年纪尚幼,未在社交场上有什么名利影响,还谈不上靠名头在外面给自己的奴隶提供什么庇护或撑腰。
但西里斯办事的手腕已经一目了然,被他敬重的主人是什么来头,自然会引发聪明人的主动联想。所以从别人对待自己的态度里就能得到许多信息,这对西里斯倒是种迅速有效的筛选。
文书工作枯燥又繁琐,还有关于新领主接任后,各地发来的源源不断的问候、试探、邀请。
西里斯花了一些时间理清波克奈利王国的内部政治环境,给必要的人回信,挡回各类试探,还有些毫无价值的看完直接烧掉,办公室取暖的火炉中堆着不少这样的纸灰。
毫无新意。
西里斯对这些政治社交手段熟悉到早就厌烦。
波克奈利王国目前外交情况良好,没有陷于战争之危,贵族之间的内部斗争多向商业倾斜,利益争夺还包裹着更多礼仪的外衣。
“和平时代”。他想。
有人敲了敲门。
“请进。”西里斯写完手上那行字才抬头。拿着餐盘推开门的是嘉兰。
西里斯并不意外,但他仍然露出一点惊讶的神色:“怎么麻烦你亲自送过来?”
“不比您辛苦。听说您一回来就又开始忙这些。”
“分内的事。”
嘉兰将手上烛台形的手持灯具放在门口的柜子上,走到西里斯身边,放下餐盘,看了两眼桌面文件的厚度。
“我有些事想和您商量……您还要忙很久吗?”
西里斯垂着眼,继续以他的速度写着文书,语气很随意:“不,再半个小时就差不多了。是什么急事吗?”
“不是太重要的事,但我想问问您的意见。如果您不介意,我在这里等您结束再谈。”
“好的,那麻烦你等一会儿。”
房间里有待客的椅子,但嘉兰站在旁边等待。
西里斯没说什么。在他继续写东西的时间里,城堡到了熄灯时间,嘉兰帮他打开了桌面的台灯,两人没有多余的交流。
西里斯最终花了二十分钟完成他预定的工作,比跟嘉兰说的要早上一些。
“您还没吃过晚餐,菜已经凉了,要拿去热一下吗?”嘉兰看向他手边没有动过的食物。
“不用了,谢谢。”
西里斯放下笔,拿起餐刀,一边切开食物,一边对嘉兰道,“说说你的事吧。”
嘉兰双手背在身后,站姿仍然很端正:“前任领主离开之后,宴会厅就没有再使用过,但是女仆们仍然在每天打扫。如果您近期没有使用那里的计划,我想叫她们把一部分用具放进储物室,也就不用天天清理。”
“嗯,没有问题。我们最近不会举办宴会。”
“那里还挂着布雷德尔家族的家徽。”嘉兰的口吻平静,公事公办的语调,
“还有印着家徽的帘子、桌布、灯架等用具,累计起来价值不菲,如果全部处理掉,损失很大。我想请您亲自过去看看,哪些要留,哪些销毁。”
西里斯将餐盘里的食物吃了一半,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好,现在过去看看吧。”
嘉兰主动拿过他桌上的餐盘:“这些,等会儿我顺路到厨房放一下。”
宴会厅的顶灯线路没有改过,需要时仍旧可以整晚点亮。
嘉兰打开了入口处的总开关,璀璨的吊灯和一整圈排布在墙上的壁灯同时亮起,仿佛过去每个彻夜通明、歌舞不息的夜晚,空旷的厅堂和长桌旁虚置的座椅在等待。
嘉兰关掉手上烛型的灯具,随手放在宴会厅边角的柜台上。
因为每天仍然有人打扫,宴会厅里很干净。
装饰的花瓶换过水,但插在水里的鲜花已经半枯了,花瓣的边缘发黄卷皱。
等西里斯走进来打量着环境的时候,嘉兰带上了门,指向墙壁和窗户给他看:“那里挂着的家徽的旗帜,还有窗帘——印着家徽的纹样,拉上的时候才能完整看见。那窗帘的用料很贵,清洗也不容易。您看看怎么处理好。”
西里斯于是走向那边的窗户,拈起窗帘搓了搓,感受它的材质。窗帘被拎起一角,确实能看见上面印着什么纹样。
这时厅里所有的灯突然同时熄灭。
黑暗的厅堂里只倾进当晚明亮的月光,水波一般寂寥地从苍白的桌布淌落到地上。
离西里斯的脖颈咫尺之近的匕首反射着惨白的寒意,隐隐倒映出西里斯仍然漫不经心的目光。
“我以为我们能够好好相处的,温布德尔小姐。”
少女的声音沉下来,一字一字扣着冰冷的怒火:“别用姓氏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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