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更在意这个吗?”
西里斯松开窗帘,转过身。
那匕首离他的脖颈很近,但再也无法往前一厘。
他从被定在原地的嘉兰手中抽出匕首,借着月光随意地看了两眼。
虽然嘉兰无法再做出任何行动,但西里斯并没有限制她的语言能力。
面对着突然无法动弹的现状,嘉兰更确信自己的判断,冷笑了一声:“你果然是巫师。”
“我没有想要刻意掩盖。”
西里斯看向她,“我猜你还有两个问题。首先,食物里的药剂量太轻,对我没有作用;其次,想到使用屏蔽魔法的法阵来对付法师值得肯定,但很遗憾,你选错了使用对象。”
嘉兰定定地望着他。
她有一双锋利又明亮的眼睛,不再掩藏想法后,更锐利得让人心惊。
“你知道,那为什么要主动跳进陷阱?”
“你不打算要我的命。”西里斯没有回避她的眼神,也没有因为那目光不自在,
“你早晚会来找我。半个月……以一个十七岁的孩子来说,耐心和算计都还不错。”
西里斯绕过她,走向她身后,声音从空旷的宴会厅里绕了个弯飘回来:“不用紧张。重新找个女仆长很麻烦。”
嘉兰感到身上一轻,刚刚的束缚感骤然消失,视野闪了一下。等她回过神,发现自己被法术移动了位置。
西里斯拉开长桌边的椅子,背对着刚才的窗户坐下。
他拿着嘉兰的匕首,嚓的一声将它插进宴会长桌正中,用空空的手向桌对面的嘉兰比了个邀请的手势。
“我不喜欢被人押着谈话,想必你也不喜欢。请坐吧。”
嘉兰看了他几秒,拉开西里斯对面的椅子,真的坐了下来。
“你的通用语很标准。”嘉兰没有表情地陈述,
“太过标准,听不出母语的口音,也或者你的母国离这里太遥远,我不熟悉那种语言。你甚至不懂波克语,那么你不仅不是波克奈利人,停留在这个国家的时间也不会太长。”
“一个与此地非亲非故的巫师,你要这座城市,到底有什么企图?”
西里斯耸肩:“我对这座城市没有任何想法。只是我的主人想要,所以我帮她拿了下来,就这么简单。”
嘉兰嗤之以鼻:“你拿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当借口?”
“愿不愿意相信是你的自由。我已经给了我的回答。”
嘉兰盯着他,放在桌面的手收紧,压下情绪追问:“你效忠于谁?”
“我们的小领主,不是很显然吗。”
“我是问,那孩子背后是谁?”
西里斯微微叹息:“没有什么‘阴谋家’,或者‘其他人’。你根据自己拟定的假说来质问我,不会轻易相信与自己推测不符的‘事实’。
“如果你一开始就抱着这么高的成见,我们的对话会很吃力。还请麻烦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对我有这么强烈的敌意?”
嘉兰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你很厉害。一个不懂得当地语言的异乡人,没多久就理解了这里的一切如何运转。所以我才不能理解。无论是你浮于表面开玩笑一样的‘忠诚’,还是……你明明有这样的能力,却不打算让这座城市变好。”
西里斯顿了顿:“有吗?”
“我看过你写的草案,与其说温和得让人吃惊,不如说是‘保持现状的毫无作为’。我不相信,像你这样的人,没有更好的处理方式。”
“你很肯定。”西里斯说,“那么,我也有一些困惑。”
“温布德尔·嘉兰,你的家庭很普通。父亲是骑士,母亲是裁缝,家里有两个妹妹。你从小跟着父亲学习骑士的技艺,剑术和体术都有很好的基础。
“你的父亲跟前前任领主,布雷德尔·道恩关系很好,如同兄弟。
“两位在多年前一起为这个国家立下了功绩,布雷德尔因此得到这座城市,你的父亲则得到了授封和‘温布德尔’这个赐姓——跟‘布雷德尔’的拼写相近,也是在赞扬二位的友谊。
“但在你八岁的时候,你的父亲因公殉职。
“布雷德尔先生对你的家庭表示了抚恤,并请你入职领主的城堡,成为他的女儿——布雷德尔·德尔薇小姐的贴身侍女。
“你接受了。这份工作一直持续到你十五岁,成为这里的女仆长为止。”
“了解得真清楚。”嘉兰没什么多余的表示。
“所以,这样的出身,这样的经历,我不免有点好奇。
“你有出色的领导力和管理能力,从履历看来,你没有受过相关的教育。如果说这些是性格和经验的结果,也可以解释。
“但像你刚才所说,你认为我的方案‘不够好’——你非常肯定,因为你自信能写出更好的。
“这绝不是没有受过相关训练的人能做到的事。”西里斯缓缓道,
“那么,这些知识是从哪里来的?”
嘉兰停了片刻,语气平静:“道恩先生只有一对儿女,妻子去世后,也没有再娶。他对两个孩子没有偏袒,平等地让他们接受相同的教育——‘领主的教育’。
“也是造化弄人,长子没有好好学习,女儿也对这些领主课程不感兴趣。我总是陪德尔薇一起听课,她不愿意写的作业,大多是我帮她完成的。她已经不在这里……现在谈这个也算不上告状,没什么好掩盖。”
“布雷德尔小姐离开这里之前,曾向你发出邀请,希望你能和他们一起离开。”西里斯说,“你拒绝了。”
“是。”嘉兰承认。
“为什么?他们承诺你可以带上家人,也不用担心经济问题。因为布雷德尔先生?”西里斯道,
“我听说他甚至有点怕你,但仍然压不住你在佣人中的人望,更别提他妹妹喜欢你。”
“戴斯是个废物。”她直呼前领主的名字,熟稔的口吻里毫不留情,“我对他没什么好说的。德尔薇……她没有我也能照顾好自己。”
“我明白了。”西里斯点头,“比起亲如家人的布雷德尔,你更关心费拉约尔斯这座城市。”
嘉兰没有否认。
她抬头看向墙上的旗帜,布雷德尔的家徽仍然悬挂在那里:“我出生在这里。道恩先生是个好领主。他还在的时候,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他甚至也会对我提那些理想,希望这座城市如何建设,希望这里有怎样的将来。
“但一切没来得及真正变好,就突然不可挽回地变坏了。”
“我总觉得我应该为这里做些什么……”嘉兰收拢了按在桌面的手,
“我能够做些什么。”
西里斯的口吻很淡:“人类总是对故乡有太多情结。”
嘉兰挑起眉,冷冷道:“那你的故乡又是对你做过多残忍的事,才会让你这么看不起别人对故乡的感情?”
“牙尖嘴利。”西里斯笑了一下。
他敲了敲桌面,做出总结:“那么,我明白你敌意的原因了。你说我‘没有打算让这座城市变好’……”
西里斯说:“我承认这点。”
“啊?”嘉兰愣了一会儿,确认自己没听错,然后更深地皱起眉。
“想要改变一座城市非常困难,需要时间,精力,甚至在这之上的更多东西,比如‘追求’和‘热情’。
“很遗憾,就像你所说,我对这座城市毫无感情。更彻底一点,甚至没有企图。我只需要这座城市保持稳定,‘变化’需要付出,而‘不变’是最简单省力的。”
西里斯说得很坦然。
嘉兰看他这态度甚至是狡辩都不肯多狡辩一句,顿时火大起来:“你这家伙……”
“所以,我正在找合适的城主代理。如果一切顺利,下个月他就会接手相关的工作。是你们当地的名人,你一定认识。”
这个转折同样很突然,嘉兰有点噎住了。
“我需要这座城市,只是因为我的主人想成为这里的领主。在她做好准备之前,我会替她管理好一切。
“所以,你有什么理想,我不在意。你想做什么也都请便。”
西里斯看着嘉兰的眼睛,“但是不要挡她的路。否则我会除掉你。”
嘉兰今晚第一次看到他认真的眼神,莫名感到战栗。
但她自己也不能解释,她居然笑了:“这是警告?”
“是威胁。”西里斯说。
嘉兰犹豫了片刻,才问出她从前听了就感到荒谬的假设:“她真的救过你?”
“是啊。我欠她一条命。”
西里斯抽出桌面上插着的匕首,本该被扎穿的桌布和桌板却完好无损。
他将匕首横过来放在桌上。
“我想我们聊得差不多了。如果你还有什么问题,下次可以直接问我。贸然把刀架到一个巫师的脖子上是很危险的行为。”
嘉兰看向匕首雪亮的刀刃:“我还以为刚刚擦到你的脖颈了。”
“看来没有。”西里斯站起身,按着桌面,又想了想,“我其实考虑过让你接任城主代理。如果你再长几岁,或许能比现在更成熟一些。我还以为你更有耐心,没想到会这么着急来跟我对质。”
“我说过,你很厉害。”嘉兰说,“如果再等下去,我对这里的熟悉这项优势就会消失,甚至我在这里的人脉都会向你倾斜。男性就是有着这样的优势,我很明白。就像,你应该知道,这里的女性是无法成为骑士的。”
西里斯停顿了一下:“这个我确实没想到……我向你道歉。在魔法稀少的地方,身体素质更出色的男性确实更占优势。”
“你的家乡不是这样?”
“在我的认知里,魔法更青睐女性。”西里斯道,“我喜欢有用的人,能力和性别没有必然联系,所以不太在乎这个问题。”
嘉兰一愣,用一种有些怪异的目光看着他。
西里斯没有在意。
他整理好自己的手套,最后对嘉兰道:“关于宴会厅的用具,我相信你完全有恰当地处理它们的能力,本来就不必问我的意见。安排好之后给我一份报告就可以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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