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里斯大部分时间在三楼领主的办公室,或者一楼和三楼的会客室,其他时间在城堡各处不定走动。
直到近期各项事务逐渐稳定,西里斯才慢慢有了布置他自己房间的闲情。
西里斯的房间在二楼,一个较为偏僻的角落。位置是他自己选的,离其他佣人的住处都很有些距离。
房间不算大,地上铺着圆的方的花形的地毯,材质不一,地毯边角叠在一起。
角落里有一张单人床,床面整洁,看不出多少使用痕迹,一旁靠着面衣柜。
墙上钉着一层层木制的置物架,琳琅满目地放着书、盆栽、瓶瓶罐罐。
窗边有一个更正式的放满书的书架,从夹在书本间的标签能看出,它们的主人经常阅读它们,不是只放在那里做个样子。
书架前摆着桌椅,桌面除了书本文具,还有少量摆件。
摆件有石制的棋子、木质彩绘的吉祥物、玻璃的工艺品。
艾玛有时也会奇怪西里斯在桌上放这些意义不明的小东西,不像他的风格。
她戳着吉祥物的不倒翁思考这个问题,吉祥物也困惑地摇摇晃晃。
不少人喜欢在墙上挂画做装饰,不过西里斯似乎更愿意放置物架和吊篮植物替代,再不然就直接空着墙面。天花板只有一盏吊灯,形制简洁,泛着微微偏黄的光。
窗帘有两层,外面一层是较为厚重的绿色,里面靠窗的那层则很薄,正午炽热的阳光透过米色的帘子,将房间照得半亮。
西里斯的房间里原本只有一把椅子,他根本没打算在自己的房间待客。
但艾玛可以是个例外。他后来多准备了一把。
艾玛此刻就坐在那张专属的椅子上,但整个人重心都压在椅前的书桌。
她趴在桌面上,显得没精打采。
十三岁的春天来得很快,艾玛的学习清单还排着长长一串。
像是春天总象征着新事物,艾玛在这个春天里很快迎来了一个新的挑战——礼仪课。
但西里斯看她的样子就知道,这门课上得不大顺利。
艾玛趴在桌上闷闷不乐地玩他的摆件,也不出声抱怨。
课业越来越繁重,她感到的压力也越来越多。
艾玛本质是个内向的人,心情不好时喜欢安安静静地一个人待着调节,这是她缓解自己压力的方式之一。但她倒不排斥这种时候有西里斯在身边。
西里斯不会因为她心情不好就显得不自在,如果艾玛不想说,他也不会追问原因。
而且,西里斯在她身边时,别人都不会来打扰她。西里斯会帮她隔绝她不需要的干扰。
所以艾玛渐渐习惯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去找他。
有时西里斯在办公室工作,她就缩在角落的椅子上发呆;有时在西里斯房间坐一会儿,西里斯看他的书,艾玛发发呆,或者也找本书看;还有两次西里斯不在,艾玛自己借用他的房间静一静。
因为没人会来西里斯的房间找他,这房间的位置也偏,比艾玛的房间还安静。
从礼仪来说,这些行为肯定不太合适。西里斯晚上时不时单独去艾玛的房间拜访其实已经算不合规矩,艾玛经常往异性仆从的房间跑当然更不合适。
但这种程度的任性在西里斯来看无所谓,他确实不那么在乎礼制,对礼仪有一套相当灵活的标准。
比如,艾玛的感受当然排在任何其他人的看法之前。她想找个喜欢的地方待着,想选哪里都可以。如果有人有意见,他们可以闭上嘴。
但西里斯从没打算要帮艾玛解决掉所有麻烦。面对困难,进行思考,尝试克服,这些都是很有价值的经历。
艾玛不是娇生惯养的脆弱个性,如果不是麻烦足够大,她不会向西里斯求助。
西里斯相信她的分寸和自觉,也认为她有足够应对和解决麻烦的能力。
所以西里斯一般不问她情绪低落的原因。既然艾玛只需要他安安静静地陪着,他就只安静地陪着,不做多余的事。
但这次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西里斯能感觉到不同。
礼仪课刚刚上了两周,艾玛就已经往他的房间跑了三次了,每次都在上完礼仪课后没多久,大概是出于相同的原因。
她从来没有因为情绪原因这么频繁地找他过。
艾玛拨着西里斯书桌上的香薰炉。他有时会在房间里点些熏香,多是他自己配的用于安神的香料。
艾玛在时他不会点香,香料的燃烧物对人体有一定的损害,西里斯体质特殊,可以不在意,但影响到艾玛就不好了。
房间已经通过风,没有烟雾的残留。球形的香薰炉里现在是空的,随着艾玛的拨动滴溜溜打转。
“是因为桑戴佩拉女士吗?”西里斯打破了他们安静的默契,第一次主动出声询问。
艾玛指尖一顿,香薰炉转了两圈,没有驱动力,很快停住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看西里斯的表情,移开视线,很低很低地回了声:“嗯。”
“桑戴佩拉”是艾玛的礼仪老师的姓氏。
和提都不愿意提自己姓氏的嘉兰完全相反,桑戴佩拉女士以她的姓氏为荣,甚至不愿别人称呼她的名字。
但嘉兰那样的大概才是异类。
在波克奈利王国,每一个姓氏都由王室所赐,它们的来由是各式各样载入王国史册的功绩,而只有拥有姓氏,才有王国法律保障的世袭权。
也就是说,想要成为真正的贵族,得到一个王室赐下的姓氏是必要的。
姓氏是一种荣耀,为此骄傲确实不为过。
这么说来,人们好像会觉得“仅仅有钱是不够的”,有钱不能从王室买到功绩和赐姓。但事实上,用钱买到姓氏的途径远不止一种。
桑戴佩拉女士是真正的出身贵族,世袭的第五代,也就走到了头。
桑戴佩拉家业凋敝,已经维持不住一个贵族家庭的体面。
这样的落魄贵族正是蒸蒸日上、颇有野心的富商青睐的目标。
一位前途可期的富商向彼时的桑戴佩拉小姐提出了求婚,双方各取所需,一拍即合。
结婚之后,富商便以入赘的名义得到了桑戴佩拉的姓氏,从此这个姓氏和这个姓氏的历史便归他所有——也不能说得这么难听,都成为了一家人,分享姓氏自然理所应当。
现在可以称呼那位富商为桑戴佩拉先生了。桑戴佩拉先生凭借这个姓氏的传统,在贵族的社交圈里打开了一条路。
他的事业成功,人缘良好,姓氏这个门槛也已迈过,距离成为人们公认的、真正的贵族,已经是指日可待的事。
桑戴佩拉女士为丈夫育有一子二女,将孩子教育得听话懂事,许多人称羡不已。
她顺着这名声开始为一些富商甚至贵族做家庭礼仪教师,由于出身世袭贵族,她教授的礼仪标准而得体。
既有工作经验,又有可靠的出身,桑戴佩拉这个姓氏在她丈夫的努力下,俨然有复现荣光的趋势,她在贵族社交圈里的人脉和名声都很好。
艾玛将来要进入社交界时,有她的引荐,应该会顺利许多——西里斯是这么考量的。
“你们相处得不太愉快?”西里斯问。
“我想……大概是。”艾玛说,“因为我是个笨学生,女士应该觉得很不愉快。”
“怎么会,您很聪明。各门课都学得很快,成绩也足够出色。”
艾玛吐了口气,闷闷道:“那可能是……我在礼仪上特别没有天赋。”
“桑戴佩拉女士这么说?”
“嗯……她说我太,笨手笨脚,僵硬……之类的。”
西里斯语气和缓:“您刚开始学习礼仪,这对您来说完全是个新的领域。起步总是最难的,一时找不到诀窍,感到灰心也正常。
“您心情不好,是因为女士太严厉……对您说了什么过分的指责吗?”
艾玛点头,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一半是这个原因吧。”
西里斯偏过头,去看她向下走的视线:“那另一半?”
艾玛似乎很犹豫,可能觉得要出口的话像指责,她没有背后议论别人的习惯;也或许因为不确定做错的是否是自己,她开口时显得不太有底气。
“在女士教我传统礼仪的时候,我不明白为什么有那样的传统,想知道它们的来历,和需要这么做的原因,所以我向她提出了询问……
“但是,桑戴佩拉女士很生气,不耐烦。她说我问题太多了。像是,‘动作做不好话倒是很多’这之类的。”
“您有好奇心和求知欲,这很好。”西里斯笑了笑,“看来这位女士确实不是位博学的老师,让她教您有些不够格了……
“她会有那种反应,大概是她自己也不清楚问题的答案,被您问住之后,作为教导者的自尊心受伤,恼羞成怒了。这绝不是您的问题。”
艾玛仍然不太确定:“是吗?可是她说,‘不用问那么多,只管照着做就行了’‘其他学生都是这么学的’‘为什么到你就有问题了’……”
“每个人的情况和对同一件事物的接受度都不同。就像一件衣服适合某个人,但它的尺码和款式都未必适合另外的人。
“她要生硬地把适合别人的衣服往您身上套,您穿着不舒服,再正常不过了。别说聘请的专用裁缝,成衣店的老板都没这么不客气吧?”
艾玛说:“可她不愿意为我修改衣服。”
“那么她不是个好裁缝。”西里斯说,“我们可以换一位更体贴的。”
艾玛焦躁地按了按手指:“可是,这样好像在逃避问题。下一位老师也未必会更好。或许礼仪教学就都是这样的。”
“您的思路很勇敢。那么,您是想再跟桑戴佩拉女士磨合看看吗?”
分段又太密了,狼狈改动……排版好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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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桑戴佩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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