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父亲对我一片恨铁不成钢的苦心,我当时回报给他的想法就是提着菜刀追出去、趁他不备把他乱刀砍死。别恨我,我已经对自己恨透骨髓,不是想把整个事情告诉你,我现在就可以拿起枪来嘣脑袋。虽然我当时对他恨彻骨髓,把他视为带给我们灾难、恐惧、屈辱的罪魁祸首,毕竟我生性懦弱,我最终还是选择了懦夫的报复方式:消极抵抗,让法律和艾滋病去惩罚他。
在这里,我还得提提表姐的身世,不然,你不会明白我对她的苦心何在,也不会明白像父亲这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人,为什么就迟迟不能‘落实’我们的关系。
首先,我们行事隐蔽,多年合作对手戏把我们练成了心有灵犀的好搭档。其次,我们的‘表姐’才是个真正的孤儿,唐山大地震夺去了她的父母和弟弟。她回到老家投靠亲戚,亲戚们却把她送进了孤儿院。后来,她在孤儿院当老师,跟一个从孤儿院出去的年轻人好上了。这个人后来染上了毒瘾,她被迫到夜总会去卖笑。就这样她遇上了我的父亲,她的男友有一次因吸毒过量也死掉了。
她善于撒谎和搬弄是非,你稍不留神就能从她充满友善的语言中失去你自己的辨别能力而跟她同一般见识。不过,既然我父亲已经确定了她的孤儿的身世,我想我也不该怀疑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子是怎样从大老远的唐山辗转到这边来的?作为一个正经、善良的女孩子,又该有多大的爱心勇于为吸毒青年坐台献身?是的,当初我也为她这段爱情故事她对男友的痴情感动过。在那时,我认为她的故事是多么哀怨动人啊!父亲也知道她男友的事,当初正是因为同情她才把她带回来的。但父亲对她的亲友们一无所知,对我的还有的远亲们也是一无所知,所以他无法去考证我们之间的真正关系。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公园门口,这一点我没骗你。她看见擦皮鞋的我也顿时心生‘怜悯’,她把我带到关养她的别墅没叫我给她擦皮鞋却倒了一杯葡萄酒给我。你能想一想,在一个我当时认为跟皇宫差不多豪华的大房子里,有美女,有我从未喝过的葡萄酒,我差不多感觉我这个搓了五道香皂都没把指甲缝里的鞋油洗白的家伙,摇身一变,至少就成了中世纪西欧贵族沙龙里的一个风流潇洒的子爵了,她就是一个风情万种的贵族夫人,她一边弹着电子琴一边跟我眉目传情。
第二次我鬼使神差去找她正碰上她在浴室洗澡,她要我把外面的内衣递给她顺势就把我拉了进去。事后,我们都向对方倾诉了自己的悲惨的身世和可怜的处境,我们之间建立了很深的阶级感情,并且她让我初尝禁果后,我已经把她当作了自己的女人。她让我想起了母亲,我暗地里发誓一定要把她从这个火炕里救出来,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不过,我后来发现她并不在乎从我这个一文不名的穷书生身上获得这个身份,她真正在乎的是将来能名正言顺地支配一大笔财产的身份。当我意识到这一点后,我已经被她同化了,不劳而获、靠一个大老板享受生活是件极愉快的事情。只是因为心中有鬼,对这个大老板心存畏惧才偶尔感觉坐卧不宁。
第三次,我如约而至却跟大老板不期而遇,他每周六的钓鱼协会活动改在了第二天。正巧是他开门‘迎接’我。他有一双精明得灼灼逼人的眼睛,他长得魁梧壮实,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讨不到女人欢心的半老头子。要论武力,保准他两下子就会把我搞下课。你也见过他,你应该不会认为我言过其实吧?我相信那一刻我的脸都变白了。“是浩儿吗?”当她的亲切自然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时我的脸才恢复了血色,但恢复得太过火。她还当着他的面揽着我的肩头对他介绍说我就是昨晚她说起的那个表弟。谈起我的身世和她的已经去世了的亲爱的‘姨妈’,她还流下了眼泪。你可以从她这种灵机善变的功夫看出她的手段有多厉害。这次,她用眼泪帮我换来了在大老板的夜总会洗浴城当大堂经理的工作。
一个星期左右,我的身份大体上就被鉴定清楚了。我有幸被大老板赤条条地召见,于是我又有了机会重被验明正身。自那以后,父亲就比较顾‘家’了。我在学校住读期间,每到周末,大多数都是他亲自开车来接我回去。有时,他又会给我提来好多强身补脑的营养品。他为我做这些事的时候显得是那样自然,好像因为我是他这个大老板送来的学生就得比其他同学阔气,这样才不失他的身份。他患有痛风,痛风发作时他走起路来就一瘸一拐的,有一次就是在这种情形之下给我提来了一包东西。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就想起朱自清为他父亲写的《背影》,我很想追上去向他跪下来请求他的饶恕。我为自己流了很多眼泪,我骂自己是畜牲、孬种!
他在弥补我欠缺的父爱,我相信。一方面是因为他‘中年得子’,另一方面是因为学校老师对我的评价非常好,‘就是有些孤僻,不太爱跟同学交流’,他听了这话以后好长一段时间都显得很伤感,他大约把我的行为障碍归咎于他身上了。我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正直善良的一面。你也知道,他‘领养’了十个希望小学的儿童,每个假期他们都要把期末考试的成绩单给他这个‘干爸爸’寄过来。‘表姐’说他是在假装好人、积阴德,我曾经也被她说服了,这时,我是多么为他自豪啊!
老实说,那时在我内心深处我已经把他当作了我的父亲。我欠缺父爱,我是很容易爱上他的。你相信吗,我的成绩就是为他考的。我想过逃走,不再接受他的‘恩惠’,但我已经对他产生了很强的依赖,我很想能多享受一下这种从没得到过的‘关照’,哪怕等到事情败露了被他用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来惩罚我也好,我是该被他惩罚的。
其他的就不说了吧。我想你也明白,因为我心中有鬼、我接受父亲的爱时战战兢兢,所以他依然是我的敌人。并且,如果有一个人长期在你面前娓娓动听地说另一个人的坏话,你的理智还有什么清醒的主见?世间什么都不可怕,最可怕的就是女人的一张嘴。我不恨她,不是因为她我得不到父亲。
父亲为什么就不挑明我们之前的真正的关系呢?那事情不就简单得多?是因为他只要一个女儿?也许是这样。他很爱他的女儿。正是因为他曾经做了对不起她母亲的事他才失去了她们,他一直对此耿耿于怀。每次跟他女儿通越洋电话他的表情和语气都变得情意绵绵的,就像跟情人说话一样。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那我就太可悲了,我跟妈妈都太可悲了。
妈妈!我的可怜的妈妈!!!
你说过!我要用唯物论来谈命运就得承认命运的千差万别!是吗?!是吗?!!!你这个嘴上长了刀子的女生!你的命运又怎么样?你也认命?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