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叶。
这个名字月清明曾经见过。
他看过耶谟皇室的卷宗,般叶是耶谟王阿烈都的大儿子,是耶谟名副其实的王子。
三年前章邺攻打耶谟皇宫,皇帝下令屠尽所有王公贵族,这位王子本该在那时就已经被杀死了。
他们在大厅中谈话,避免打扰月盈和孩子休息。
月清明将白砚的真实身份告诉章邺,章邺无比震惊,往日一贯庄严的脸上如同出现迸裂的裂痕。
“你敢肯定?!当时……我已经将那些被杀之人全数清点过,没有错漏!”
“我猜测,当时有人做了手脚,找了个替死鬼当作王子的尸体,代替了白砚,让他能活到现在。”月清明分析,这一切恐怕都是金赦做的。
“这件事……我们不能告诉圣上!”
“是的,先不能告诉皇帝。”告诉了他就是明着说我家藏着耶谟贵族余孽。他们现在还没有证据证明白砚和金赦是一伙的。
把他押给皇帝,万一他咬死说当时是章邺保下他的命怎么办……除非白砚下定决心要弃暗投明,反咬金赦……
月清明脑子飞速运转,思考着如何对策。
到这种时候不能心慈手软,那么要不要暗中把白砚杀了?
章邺也是一脸沉重,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
“砰——”一声,月清明的思绪被猛然打断,大厅的门突然打开,推门的人用力过大,门碰到墙又弹起来,发出又一声响。那瓢泼的雨水随着冰冷的夜色、嘈杂的雨声一起,瞬间潲进了房间里。
张格连伞都忘了收,脚下的鞋子全湿透了,带着雨水匆忙赶到二人面前。稳重的老管家一反常态,苍老而挺瘦的身体气喘吁吁。
“什么事?”月清明立刻问他。
张格气都没来得及喘上来:“大人!督查司的人来了!”
“现在?”章邺震惊道。
月清明转身面对张格,站定身子,正襟问他:“他们来干什么?”
“督查司的人说金大人在林画师家搜到了证据,说咱们家私藏耶谟要犯,要把雨墨和白砚二位押走审问!”
章邺闻言手一撑座椅把手站了起来,月清明深吸一口气,眼眸轻轻垂下又决绝抬起。“没事。父亲,你照看好母亲,我过去见他们。”
张格为月清明撑起伞。他大步流星,不管脚下是否踩到水坑,雨水被飞溅得老高。
大雨的帘幕中,他看到督查司的人已经将雨墨和白砚押在门口,准备带走。
“他们干什么了!抓人也总得有个理由吧!”殷长河急切地问那群人,三更半夜突然闯进来就把白砚和雨墨抓走,他快要吓死了。
“你不用知道!”带头的人厉声斥道,末了补一句:“你该庆幸自己是中原人,父母也有名有姓。赶紧走人!不要在此妨碍公务!”
那带头的人并非张纪,而是督查司一个编队的队长,名为齐舟。
这边殷长河见到月清明过来了,慌忙跑到他身旁:“殿下!他们要把雨墨和白砚抓走,我拦不住!”
齐舟特地向月清明行礼:“月大人,督查司齐舟,前来王府捉拿嫌犯,带走审问!”
他们二人分别被两个官兵压住。白砚低垂着脑袋,头发遮住了脸,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被压得弯了腰,一副任人宰割的颓废模样。
而雨墨看到月清明,呼了声“殿下……”,就算在雨里月清明也听得真切。他被人压着胳膊和脖子,头发被完全打湿,脸上表情是求助和一些认命。
督查司的人压着二人继续往外走,月清明却一把抓住雨墨的胳膊,手上青筋暴起,仿佛要将人钉在这儿了似的。
“不问我一声,就要带走我的人,谁教你的?”月清明冷冷地盯着齐舟,语气不怒自威,宛如高压震慑着周围。
虽然面对月清明的质问,齐舟感到了明显的压迫力,但他同样心有成竹,说话也有底气:“月大人,在下有圣上特令。”他从胸中掏出令牌。那是一块镀金的铜牌,上面凿刻着皇帝的名字,是皇帝亲授的逮捕令。
拿着这牌子,再大的官也无法阻止督查司的搜查,不然就是忤逆圣令,要犯下抄家的死罪。
月清明直直看着那个牌子,嘴中说道:“告诉我原因。”
齐舟将令牌收回衣服中,对月清明再行一礼,对他一一道明。
金赦在林霖府中搜到藏画,经过审问林霖,那些都是从耶谟皇宫宫墙之上拿来的画像,画上人物无一不是耶谟的皇室成员。
而有一幅画像上的人,黑发浅棕瞳孔,长得清秀可爱,一笑脸颊上有一处明显的笑窝,那种样貌一看就忘不了,跟月清明的侍卫很像。
金赦遂将令牌交给督查司的人,让他们来亲王府将人抓走审问。
雨一直不停地下,可能气温太低了,月清明听着齐舟的话,越听身体越抖。他不由得紧咬牙关,手中也紧紧攥起拳头。
“月大人不必担心,现下只是排查审问,如果排除他们的嫌疑,督查司会亲自将人送回府上。”
只是一个侍卫而已,这也是张纪不会亲自出马的原因,齐舟也没想到抓一个下人会这么费力,还要挨月清明这么一遭。
怕不是真的有什么问题吧……私藏敌国余孽可是杀头的重罪。
月清明手里还抓着雨墨不放人走。齐舟不敢轻易得罪人,只能和他僵持在原地。
“金赦人在哪?”他声音沙哑。
齐舟犹豫一番,终是答道:“金大人……现在仍在林府,调查其他画作。”
月清明眼睛闪烁,他终于把抓着雨墨的手放开,对他说道:“你等着我。”
他的眼神坚定,语气令人信服。雨墨相信他,所以微抿嘴唇,镇静地点了点头。
月清明的手松开了,雨墨被那群人压着,推搡着离他越来越远,逐渐完全背对着他,浅棕色的眼睛只能带着留恋,努力地看他最后一眼。
他会难过吗?会哭吗?雨下得太大了,月清明不知道。
月清明震声喊道:“给我备马!直接从东门走!”
“是,殿下!”殷长河跑进雨中,方向是往东边的马厩。
月清明立刻动身想要出门,齐舟用手臂拦他:“大人!”
本来看着前方的月清明缓缓转过头看向齐舟,没有伞的遮蔽,雨把他的脸也打湿,这时天空忽然一道闪雷,照得他的脸如同鬼魅一般。他面无表情,声音从齿缝里发出:“怎么?我也是嫌犯?”
齐舟顿了一瞬,反正那两人已经逮到了,他只好道:“不敢。”然后被月清明一下把手臂打开,力道太大,震得他肌肉刺痛一片。
齐舟揉揉胳膊,甩头示意督查司队伍,大喊道:“出发!”
林霖的府中,地下藏画众多,层层叠叠、千书万卷,一摞接着一摞。墙上、书架、地上……不小的一间房子被摆得满满当当。世界各地的各种风格都被他收进这间藏室内。整座屋子美轮美奂,看久了却会让人感到迷乱。
金赦站在其中,一手持油灯,一手拿起一幅画像。
油灯的灯火发出圆团状的光亮,金赦从上至下,一寸一寸照过那张画的每一个细节,让自己能看得更加清楚明白。
那画像上画的是一位少年的半身。他身着绣着金线的,洁白而华美的宫廷服饰,头戴黄金镶嵌宝石的王冠,衣装把人衬得精神挺拔。他碧绿色的眼睛闪着莹莹的光亮,眉毛轻挑,嘴角高傲翘起,高雅而自信的气质甚至能够透出纸面,轻易浮现在每一位观画人的面前。
画面之上笔触灵动而形象不失真实,色彩叠加浓郁却深浅有致、清新透亮。少年的面目栩栩如生,一颦一笑仿佛像真人站在面前一样,可见画家的技艺之高超。
这幅画,本来被裱在画框之中,挂在耶谟王子的寝宫的墙上。而画上的人——自然是般叶,也就是白砚了。
画纸最下方用耶谟文字写着两行小字——
第一行是:“耶谟王子,般叶”,而下面一行则写着:“绘者:星罗·阿迦言”。
“……星罗·阿迦言。”
油灯逐渐移动到了最下面,金赦毫无情绪地念叨着这些文字,灯光从下方照着金赦的脸,让他变得面目可怖可憎。
他把画纸的一角,慢慢靠近油灯的火光,纸角在接触到火苗的一瞬开始发黑、卷曲、燃烧……最后一点点变成灰烬掉落在地上。看着那些灰,金赦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
没有人证,没有物证。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一个名叫般叶的王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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