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马在雨中飞驰,马蹄下的积水像碎玉一样向四周迸裂。雨水打着他的脸,冰冷而麻木。
来到林府,那里大门完全敞开,府中那些娇贵的植物被大雨打得纷纷垂下叶面,无精打采。
曲里拐弯的布局,月清明没有来过这里,只能顺着崎岖的小路一处屋子一处屋子跑过去。
不是,不是……越找不到,心里就越焦急烦躁。
终于,在一处繁茂如拱门般的植被后面,他看到一间灯火通明的三层高建筑楼阁,门口站着数个官兵把守。
他完全无视了那些人,径直闯了进去。房间的屏风后面,有一处楼梯直通三楼顶层。他顺着楼梯,三步并作两步向上跑。
顶楼藏室中的金赦听到脚步的声音,嘴角一勾,对楼梯的方向放声说道:“月大人啊,您来得当真是巧!”
当月清明终于到了藏室的门前,他手扒着门框,看到金赦的背影。
金赦手中那幅王子画像已经被烧了大半。但灼烧的火光中,也能清楚看出白砚的那张脸。
火焰飞速向上移动,火光乍明乍现,炙烤着他的脸,月清明感觉自己的心都在被那火一点点焚烧。
“你……!”
月清明向金赦的方向跑去,想要伸手夺下那幅画,却被身后金赦的人制住身手。
“快快保护好月大人,火苗不长眼,可不要让大人受伤了!”
“金赦!”月清明脸色变得赤红,额上爆出青筋,用力想挣脱身后人的束缚,他此刻极度怨恨自己没有带武器出来。
拉扯之间,那幅画已经完全变成了灰烬。
衣服已经被部分扯碎,把门的官兵跑上了楼,来一起制伏月清明。
“你这是在毁坏证据……”
“证据?哪里有证据?”金赦带着戏谑的笑,把双手摊平展示给月清明看,当然一片空空如也。然后他像突然想到什么一样,一拍脑门:“哦!有证据,有证据!瞧我这脑子,怎么把这个都给忘了!”
他弯腰拿起地上的另一幅画。
“我这就给月大人看看!”
一个空白的,画纸的背面,金赦双手一转,那幅画被转了过来,正正对着月清明的视线。
那是一个浅棕瞳色,黑色毛发的孩子。他笑着,只有左侧脸颊上有一个甜甜的笑窝。那眉眼、笑窝、颈上的小痣、耳朵的形状……月清明太熟悉了,青年的雨墨和幼年的雨墨他都记得,那两张脸重叠到了一起,不是他还能是谁呢?
这幅画明显更加细腻,几乎看不出画家的笔触,与那张王子画像是出自两人之手。
小小的雨墨张着嘴巴,露出几颗乳牙。他的对面坐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身着紫色的衣裙,头戴钻石王冠,身上挂满了数之不尽的珠宝,用银链子穿起披挂在身上。她面露和蔼慈祥的笑容,左手端着金色的碗,碗中是颗颗紫色葡萄,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捏着一粒,其余手指几乎每一个都戴着戒指饰品,依次翘起,正把那粒葡萄放进小雨墨的嘴中。
画面右下角依旧有文字。
“月大人不懂耶谟字,我来念给月大人听。”
金赦特地将文字的部分怼到月清明脸上,在他视线中变成一个巨大的特写。“这幅画叫:慈爱皇后喂食图。”他的手指指到画中贵妇的脸上,点了点。“这是皇后。”又转移到小雨墨的脸旁“这个是谁呢?月大人?”
金赦直起身子,拿着画后退一步。“这是皇后的孩子,是耶谟的王子!没记错的话,章大将军已经把所有贵族都杀死了吧?怎么这个孩子住在您的府上呢?您怎么能藏匿耶谟的王子呢……!”
月清明嘴角紧绷,眯着一侧的眼睛,脸上的肌肉跟着微微抽搐,仿佛不忍再看这个画面。随后抬起目光,冷笑着看着金赦,语气无比轻蔑:“真是个拙劣的谎话。”
“哦,拙劣。你说这是谎言,那么月大人您的事实,又在哪里呢?金某怎么看不到啊……?还请您明示!”
月清明已经不再挣扎,任身后的人压着他,面色阴沉,听着金赦不停疯言疯语。
“我还是第一次看月大人这么狼狈。中原话说的落水狗,说的就是您现在这个样子吧?”
“金某能看到这绝世罕见的模样,真是三世修来的福气和莫大的运气!”
月清明放弃挣扎的姿态,使身后的人一时放松了戒备。
他突然猛一使力,脚上狠狠往后一踹,挣脱了身后的束缚,立刻反身将另一个官兵也踹倒,那官兵身后的人没有防备,被踢倒的官兵压得也倒在地上,人压着人。门道很狭小,其他人一时间竟也挤不进来。
月清明跑到金赦面前徒手一拳揍到金赦脸上,力道之大,金赦被打得五官在那一刻完全变形,鼻口流血倒在地上。手上一松,油灯也掉落在地。
他骑到金赦身上,把那张画夺过来放到掉落的灯火上,画纸从中间开始破洞,向四周燃烧。
手掂起金赦的领子,又是朝脸上揍了结结实实的一拳。金赦被打得头脑发蒙,毫无任何反抗之力。正要揍第三下的时候,官兵冲了进来,接着是一声闷响,月清明感到脖颈后一阵钝痛。
被敲了一棍子,不会死,但会昏。
月清明视线逐渐模糊,在晕过去之前,逐渐倾斜的视野内,他看到金赦捂着脸在地上挣扎蠕动,其他人匆忙赶去将画上的火扑灭,然后他便无能为力地闭上眼睛,失去了意识。
一晚上过去了,章邺还是没有等到月清明的任何消息。他一夜没睡,心急如焚,又不能和月盈诉说。章清源半夜的哭声吵得他心焦,天一亮他便急忙动身,要去皇宫里找皇帝。
他一打开王府的大门,发现外面已被禁卫军层层围住,无法出入。
章邺问那些禁卫军:“这是怎么回事!”
一位禁卫军对他行礼,然后解释道:“皇帝下令,暂时封闭予亲王府,请大将军勿要随意走动,静心听候发落!”
静心?真可笑。干脆打我一棍子让我晕倒,我就静心!
章邺心想,现在皇帝应是还未下定论,要是真有什么事,皇帝就直接拿他试问了,还用暂时封锁王府?至少现下情况还不算最坏……
可是清明呢?他又当如何?
明明昨天白天整个王府还沉浸在新生的喜悦中,怎么一夕之间就沦落成了这副样子……
“我是大将军,现在只有我自己要面见圣上,不行吗!”
“大将军,皇帝下令,请勿随意出入。”
反反复复,禁卫军的语气毫无波澜起伏,说的都是些车轱辘话。
他不甘心,把袖子狠狠一甩。
他回到殿里,看见月盈正抱着清源出来,他上去抱住他们母女。月盈隐隐觉得有事发生,但她什么话也没说。
章邺却似乎下定什么决心一样,凝眉看向殿外。
王府那头的殷长河,写完一封信,将信小心绑在鸽子腿上,将之送上天空,飞向皇宫墙院的角落——他和那位禁卫军通信的地方。
一个时辰后,鸽子飞来。脚上的信变成了另外一封。
殷长河期待信上会是好消息,可是越读下去,心就越往下沉。信纸薄如蝉翼,伴着他的指尖一起发抖。
那信上白纸黑字写得分分明明,说白砚在刑司招供,月清明藏匿耶谟皇族余孽,犯了通敌叛国的死罪,现在已抓进禁牢。
章家如果犯了重罪,章邺是皇帝的嫡出亲弟,血浓于水,为大章开疆扩土,功可抵过。罢官流放削爵位,怎么罚都可以,但是不会判处死罪。
可能出于很多原因,皇帝不会杀章邺。但月清明姓月不姓章。他是异姓王,杀他就是皇帝上嘴皮碰下嘴皮,一句话的事,毫无负担、容易得很。
臣子是棋子,有用时极尽爱惜、物尽其用,但一旦你没用时,就会被轻易丢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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