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张吗？”
“还行。”
......
“20**-20**学年海意中学高中部高二年级高中阶段性素质测评现在开始......”
......
“考试结束，请考生立即停笔，否则将按违纪处理。请监考员按座位号依次收取答题卡，试卷由学生保存，晚自习各班自行进行讲解。”
摸底考试，如同一场猝不及防的冷水，兜头浇在了海意中学高二年级的每一个学生头上。尤其是高二（3）班，气氛更是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第二天，林乔站在讲台上，手里拿着刚统计出来的成绩单，脸色严肃得能刮下一层霜。她的目光扫过台下，在几个成绩滑坡严重的学生脸上停留片刻，最后定格在陈子熙身上，带着明显的失望和一丝严厉。
“这次摸底考，整体情况很不理想！”林乔的声音像淬了冰，“一个寒假过去，知识忘得一干二净！态度松懈！特别是数学和物理两门，平均分比上学期期末下滑了整整八分！某些同学，更是下滑得惨不忍睹！”
她虽然没有点名，但全班同学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带着点幸灾乐祸或同情地瞟向了陈子熙的方向。陈子熙低着头，死死盯着自己面前那张惨不忍睹的数学试卷——鲜红的“58”分像两个巨大的嘲笑符号，刺得她眼睛生疼。旁边的物理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45分。这和她写在崭新笔记本扉页上那个豪情万丈的“逆袭计划”，形成了无比讽刺的对比。一股强烈的羞耻感和挫败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她的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陈子熙！”林乔的声音陡然拔高，清晰地叫出了她的名字，“下课拿着你的试卷，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陈子熙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头埋得更低了，手指用力地绞紧了校服下摆，指节泛白。
坐在她旁边的徐若楠，面前的试卷则是一片赏心悦目的高分。数学145，物理98，几乎接近满分。她平静地看着自己的试卷，脸上没有任何骄矜之色，仿佛这成绩理所当然。只有当她眼角的余光瞥见陈子熙惨白的侧脸和那刺眼的分数时，沉静的眼眸深处才掠过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担忧。
下课后，陈子熙像被霜打的茄子，垂头丧气地跟在林乔身后去了办公室。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
“我去！58分！熙姐这次栽大了！”
“林姐肯定要发飙了！”
“看她那个‘逆袭计划’的本子，笑死人了，打脸来得太快！”
“啧啧，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有什么用？”
张薇和几个跟班更是毫不掩饰地嗤笑起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传到陈子熙空着的座位这边。
徐若楠收拾书本的动作顿了一下。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几个正在幸灾乐祸的女生，眼神没有愤怒，没有指责，只有一种穿透表象的、带着冷意的审视。那目光像无形的冰针，让张薇等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讪讪地闭上了嘴。
徐若楠没有理会她们，只是默默地将陈子熙桌上那张刺眼的58分数学试卷拿过来，和自己的满分试卷并排放在一起。然后，她拿出一个崭新的笔记本，翻开，开始在上面快速地书写起来。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沉稳而有力。
办公室里，林乔的批评毫不留情。
“陈子熙！看看你的成绩！58分！这是一个海意中学高二学生该有的分数吗？你脑子里整天在想什么？名牌？包包？还是你那些乱七八糟的聚会？高二下学期了！火烧眉毛了！你以为高考是儿戏吗？就凭你这个态度，这个基础，你拿什么去考大学？拿你家的钱砸吗？”
林乔的话语像鞭子一样抽在陈子熙身上。她死死咬着下唇，脸颊火辣辣的，眼眶发热，却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她知道林老师说得对，她确实荒废了太多，基础太差。那份“逆袭”的雄心壮志，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但她心里憋着一股气，一股不甘心的气！她不想被看扁，不想永远活在“学渣”的标签下，更不想……让那个愿意相信她、帮助她的人失望。
“林老师……”陈子熙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却异常清晰，“我知道我差……很差。但……我想学。我真的想……考个好大学。”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异常艰难，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
林乔看着眼前这个骄傲的千金小姐难得的服软和眼中那份执拗的认真，严厉的神色缓和了一些。她叹了口气：“想学是好事。但光想没用！得拿出实际行动！付出比别人多十倍百倍的努力！你的基础……”她摇了摇头，“从现在开始，收起你所有的心思，给我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上课认真听讲，不懂就问！作业按时保质完成！我会盯着你！另外……”
林乔顿了顿，目光看向窗外，语气带着一丝深意：“近水楼台先得月。你旁边就坐着年级第一，放着这么好的资源不用，等着发霉吗？”
陈子熙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当她垂头丧气地回到教室时，发现自己的座位上多了一个摊开的笔记本。她疑惑地拿起一看，瞬间愣住了。
笔记本上，是徐若楠清秀工整的字迹。最上面一行写着：“高二（下）数学核心知识点梳理及易错点分析（针对摸底考暴露问题）”。下面，是密密麻麻、条理清晰的笔记：
函数与导数（本次失分重点）：
基本概念回顾（定义域、值域、单调性、奇偶性）
导数定义及几何意义（重点！）
常见函数求导公式（附记忆口诀）
......
1. 立即重做摸底考试卷错题（步骤写在错题本）。
2. 每天抽20分钟背诵并默写核心公式（函数求导、三角变换）。
3. 从课本例题入手，吃透基础概念，再做配套练习册A组题。
4. 每晚集中一小时，解决一个知识板块问题（可找我）。
笔记的最后，还附着一张纸条，上面是徐若楠清冷的字迹：
“基础薄弱，非一日之寒。欲速则不达。从课本定义和例题开始，步步为营，弄懂一道题，胜过盲做十道。今晚开始，第一节：函数与导数。”
没有安慰，没有说教，只有最清晰的问题指向、最实用的解决方案和最明确的行动指令。像一盏沉静的灯塔，在陈子熙迷失于学海迷雾、几乎要被挫败感淹没的时刻，稳稳地投来一束明亮而温暖的光，清晰地照亮了前行的路径和第一步该落脚的石阶。
陈子熙捏着那个笔记本，看着上面密密麻麻却无比清晰的笔记，再看着旁边徐若楠已经沉浸在物理习题中的沉静侧脸，一股强烈的暖流和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瞬间冲垮了刚才的羞耻和沮丧。
她不再是一个人面对这片绝望的战场。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张刺眼的58分试卷用力地、对折，再对折，塞进了书包最底层。然后，她拿起笔，翻开徐若楠为她准备的笔记本，目光落在“第一节：函数与导数”那几个字上，眼神变得无比专注和坚定。
逆袭的号角或许吹响得有些狼狈，但灯塔已亮，前路虽艰，却不再迷茫。她拿起笔，在徐若楠的笔记旁边，用力地写下一行字：
“收到！今晚10点，函数与导数，不见不散！—— 你的学生：陈子熙”
高二下学期的征程，在试卷的红色印记与笔记本的墨香交织中，正式起航。一方是沉静如海的引航者，一方是决心劈波斩浪的追随者。教室窗外，春日的暖阳正盛，将两个并肩而坐的身影，镀上了一层名为希望的金边。
陈家别墅三楼的书房，灯火通明。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和远处城市的点点星火。宽大的红木书桌上，此刻却被各种课本、试卷、练习册和草稿纸占据。
陈子熙趴在书桌一侧，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手里死死攥着一支笔，对着摊开的数学练习册上一道关于“利用导数求函数极值”的题目，眼神充满了挫败和烦躁。草稿纸上画满了凌乱的函数图像和求导过程，却始终找不到那个该死的极值点。
“为什么啊？！f'(x) = 3x? - 6x，令它等于零，解出来x=0和x=2，然后呢？然后怎么判断极大值极小值？代回去？代哪个？f(0)=0, f(2)= -4……那到底是极大还是极小？书上说的什么左增右减……到底怎么看啊！”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昂贵的真皮座椅被她扭得吱呀作响。
坐在书桌另一侧的徐若楠，正专注地解着一道复杂的物理电磁学综合大题。她面前的草稿纸上，公式推导流畅清晰，受力分析图简洁明了。听到陈子熙的哀嚎，她笔下未停，只是头也不抬地平静开口：
“求导后得驻点，只是必要条件。判断极值需用二阶导数或列表法。本题用二阶导数最便捷......”
她的声音清冷平稳，如同念诵定理，却精准地切中了陈子熙的困惑核心。
陈子熙愣了一下，赶紧低头照做：“f''(x) = 6x - 6？哦哦，对！二阶导数！x=0时二阶导负，是极大！x=2时二阶导正，是极小！原来这么简单！”她恍然大悟，立刻在题目旁边记下“关键：二阶导数符号定极值！”，然后兴奋地看向徐若楠，“若楠你太神了！一句话就点透了！”
徐若楠刚好解完自己的大题，放下笔，拿起陈子熙的练习册看了一眼她凌乱的草稿，微微蹙眉：“基础概念混淆。导数为零的点是驻点，未必是极值点，需进一步判定。你求导过程没错，卡在对极值点判定定理理解不清。课本P78，黑体字部分，再看三遍。”
陈子熙被她一针见血点破要害，顿时蔫了，老老实实地翻出被她嫌弃“太基础”的数学课本，找到那页，果然看到了清晰的定义和判定方法。她一边看一边嘟囔：“原来真写在这儿啊……以前都当废话跳过了……”
“基础不牢，地动山摇。”徐若楠淡淡地说了一句，拿起自己的水杯喝了一口。灯光下，她的侧脸沉静专注，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一个月的调养和安稳生活，让她苍白的脸颊多了些血色，但眼底那份沉静依旧，只是少了几分挥之不去的疲惫。
“知道啦，徐老师！”陈子熙拖长了音调，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却也认命地开始啃课本。书房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翻动书页的声响。
时间悄然流逝。当时钟指向晚上十点半，徐若楠合上自己的物理笔记本，整理好书桌。陈子熙还在和一道三角函数综合题鏖战，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嘴里念念有词：“sin……然后呢？这个角怎么凑……”
徐若楠没有催促，也没有立刻离开。她静静地坐在那里，拿起一本英文原版小说（陈子熙书架上随手拿的），就着柔和的台灯光线，安静地翻看起来。她的存在本身，就像一块沉静的磐石，为这方被题海淹没的小天地，提供着无声的稳定感。
终于，陈子熙长吁一口气，把笔一扔，瘫在椅子上：“啊！做出来了！虽然用了二十分钟，但每一步都是我自己推的！”她脸上带着一种攻克堡垒后的巨大满足感，虽然疲惫，眼睛却亮晶晶的。
“步骤。”徐若楠放下书，言简意赅。
陈子熙立刻献宝似的把自己的解题过程推过去。徐若楠快速浏览一遍，点了点头：“思路正确，辅助角公式运用得当。但步骤冗余，此处用和差化积更简洁。不过，能独立解出，很好。”她难得地给予了肯定，虽然语气依旧平淡。
一句“很好”，让陈子熙的嘴角咧到了耳根，比得了什么限量版都开心。“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学生！”她得意洋洋，随即又垮下脸，“不过好累啊……脑子快成浆糊了……”
徐若楠看了一眼时间：“十点四十五分。今日目标达成。休息。”她站起身，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等等！”陈子熙跳起来，拉开书房角落里的一个小冰箱，献宝似的拿出两杯温好的牛奶和一小碟精致的抹茶蛋糕，“张姨准备的！学习这么辛苦，必须补充能量！快，趁热喝！”
温热的牛奶散发着香甜的气息，细腻的蛋糕抹茶味浓郁。徐若楠看着陈子熙亮晶晶的、带着期待的眼神，没有拒绝。两人捧着牛奶，靠在宽大的落地窗边，望着窗外沉静的夜景。
“若楠，”陈子熙小口吃着蛋糕，声音含糊不清，“你说……我能行吗？离期末就三个月了，我这基础……感觉要补的窟窿比天还大。”兴奋过后，面对浩瀚的题海和紧迫的时间，一丝不自信悄然爬上心头。
徐若楠看着窗外遥远的灯火，沉默了几秒。夜风吹拂着她额前的碎发。然后，她转过头，看着陈子熙的眼睛，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行与不行，在于做。窟窿虽大，填一寸，少一寸。日拱一卒，功不唐捐。”
她的话语没有华丽的鼓励，却像淬火的钢铁，沉甸甸地砸在陈子熙心上，带着一种源于自身经历的、令人信服的坚韧。陈子熙看着她沉静眼眸中那簇名为“相信”的微光，心中的那点犹疑瞬间被驱散。
“对！”她用力点头，将最后一口蛋糕塞进嘴里，含糊却坚定地说，“日拱一卒！功不……什么捐？反正就是干！明天继续！三角函数，看我不把你拿下！”
窗外的夜色温柔地包裹着这座灯火通明的别墅。书房里，牛奶杯散发着袅袅热气，蛋糕的甜香尚未散去。题海的孤舟，因为有了并肩的帆，而有了乘风破浪的勇气。夜还很长，路也很远，但此刻的静谧与温暖，是支撑她们穿越漫长黑夜的珍贵力量。高二下学期的每一个挑灯之夜，都将在笔尖的沙沙声和牛奶的微甜中，被赋予独特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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