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肯尼迪机场的雪粒打在机组车的玻璃窗上，碎成一片模糊的银白。
苏清和隔着防寒服摸了摸口袋里的金属烟盒，指尖触到盒盖上凹凸的字母——SQH&LFS，这是三个月前陆峯在伦敦送他的Zippo，说是“圣诞预热礼物”，此刻却成了掌心唯一的温度。
“清和哥，快看！”林墨扒着车窗，鼻尖在玻璃上压出红印，“航站楼挂了巨型圣诞树，比去年的还夸张！”
驾驶座的陆峯轻笑一声，后视镜里的目光掠过苏清和攥紧烟盒的手：“到酒店先去餐厅，地勤说今晚有火鸡宴。”
他的声音裹在羊绒围巾里，带着雪松须后水的淡香，和苏清和口袋里的暖宝宝一个味道。
从伦敦天台那晚至今，流言像被机舱增压系统过滤过，虽未完全消散，却沉淀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
论坛里仍有“野生CP粉”追踪他们的排班表，乘务组会在送咖啡时多放一块苏清和爱吃的杏仁饼干，连飞行部老王头都在例会上敲着桌子说：“机组关系融洽是好事，但别耽误了检查单！”
酒店大堂的水晶灯裹着红绿色的缎带，旋转门带进的风雪里混着烤栗子的甜香。
苏清和刚把行李推进电梯，陆峯的手就搭上他的后颈，指尖隔着厚外套揉了揉他僵硬的肌肉：“还在想纽约塔台的事？”
下午进近时遭遇强侧风，苏清和在复飞操作中推油门稍快，陆峯接手时只说了句“稳一点”，此刻却在电梯镜面里看见他紧抿的唇。
“没什么，”苏清和低头踢掉鞋上的雪，“就是觉得……”
“觉得我该像训新副驾一样训你？”陆峯挑眉，电梯数字跳到十二楼时，他忽然凑近，温热的气息拂过苏清和耳廓，“在我这儿，你永远可以出错。”
这句低语像颗太妃糖，在苏清和心口慢慢化开。
他想起伦敦买的酒红色领带，此刻正躺在行李箱的丝绸袋里，和陆峯的深灰款并排。
圣诞晚宴的餐厅被布置成机舱主题，天花板悬着模型飞机串成的彩灯，每张桌子中央摆着缩小版的波音787，机翼上挂着姜饼人。
林墨捧着餐盘挤过来，盘子里堆着小山似的火鸡和蔓越莓酱：“陆机长，清和哥，你们看那边——”
靠窗的桌子旁，几个空乘正围着手机笑闹，屏幕光映出论坛最新截图：《平安夜特供：扒一扒陆峯机长给苏清和副驾暖手的一百种方式》，配图是上周飞东京时，陆峯在廊桥递给苏清和的暖手宝，配文“连暖手宝都是雪松味，这谁顶得住啊！”
苏清和的筷子顿在半空中，陆峯却泰然自若地夹了块烤土豆放进他碗里：“吃你的，再看眼睛该掉盘子里了。”
他的语气带着惯常的调侃，指尖却在桌下轻轻碰了碰苏清和的手背，像在说“别在意”。
直到回房时，苏清和才发现外套口袋里多了个丝绒盒子。他靠在门后打开，里面躺着本深蓝色的飞行日志本，封面是磨砂质感的小牛皮，烫金的航徽下刻着两行小字：To SQH & LF, From L.F.
“喜欢吗？”陆峯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找意大利工匠定做的，内页是防水航空气象纸。”
苏清和指尖划过凹凸的姓名缩写，触感像极了伦敦那晚陆峯拂过他脸颊的指尖。
飞行日志本是飞行员的第二生命，记录着每一次起降、每一段航程，而这本本子，从封面到内页，都透着陆峯独有的、不动声色的温柔。
“你什么时候……”他想问什么时候准备的，却发现喉咙有些发紧。
三个月前在伦敦买领带时，陆峯曾笑说“下次送你更实用的”，没想到所谓的“实用”，是刻着两人名字的飞行日志。
陆峯接过本子翻开，第一页已经用钢笔写好了日期：2025年12月24日，航线NYC-PEK，机长LF，副驾SQH。
字迹是陆峯惯有的凌厉笔锋，却在“SQH”三个字末尾多了个小小的爱心，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
“以前我的日志本总写得像报告，”陆峯指尖划过纸页，声音放得很轻，“直到某次夜航，看见你在休息舱写日志，会把云絮形状画在天气栏里。”
他顿了顿，抬眼望向苏清和，窗外的雪光映着他眼底的认真，“我才知道，飞行日志可以不是冷冰冰的数字，也可以是……”
“是什么？”苏清和追问，心跳莫名加速。
“是我们一起飞过的经纬线。”陆峯合上本子，双手递到他面前，“清和，以前我的每一页飞行日志都在等一个人，现在我想把这本新的送给你——以后每一页，都要和你一起写。”
雪粒打在玻璃上的声音忽然清晰起来，像某种温柔的鼓点。
苏清和看着陆峯眼中的星光，想起第一次跟他飞行时，自己紧张到把航向记错，是陆峯在检查单间隙递来的薄荷糖；想起暴雨天他的伞永远倾斜，自己半边肩膀湿透却笑着说“减肥”；想起伦敦天台那个拥抱，烟味混着雪松味，烫得他心口发慌。
“陆峯，”他接过日志本，指尖触到陆峯掌心的温度，“你知道飞行日志不能随便换的吧？”按规定，飞行员需使用公司统一发放的日志本，这本定制款显然不合规。
陆峯挑眉，笑容里带着狡黠：“所以我跟行政部报备过了，说这是‘特殊岗位心理建设辅助工具’。”他伸手揉了揉苏清和的头发，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再说了，谁规定机长不能给副驾送‘节日福利’？”
苏清和没再说话，只是低头翻开日志本，从口袋里摸出那支陆峯送的钢笔——同样刻着两人的名字缩写。
他在陆峯写的日期下方，轻轻画了朵简化的云，云絮末端勾出一个小小的尾巴，像极了陆峯爱心的笔迹。
“喂，你这云画得像土豆。”陆峯凑过来看，温热的呼吸喷在苏清和颈侧。
“要你管。”苏清和耳尖发烫，想把本子合上，却被陆峯按住手腕。
“别啊，”陆峯拿起笔，在云旁边画了架小飞机，机身上歪歪扭扭写着“LF→SQH”，“这样才是完整的航线图。”
两人的指尖在纸页上相触，钢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混着窗外的风雪声，成了这个平安夜最温柔的背景音。
苏清和忽然想起论坛里某个高赞回复：“你们有没有发现，陆机长和苏副驾飞的航线，连起来像颗心？”
当时他只觉得荒谬，此刻看着日志本上的简笔画，却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对了，”陆峯像是想起什么，从行李箱里拿出个包装精美的盒子，“还有这个，真正的圣诞礼物。”
盒子里是一对袖扣，银色的圆形底座上，分别刻着“787”和“Dreamliner”的字样，背面则是更细小的姓名缩写。
“上次听你说旧袖扣丢了，”陆峯帮他戴上一只，指尖擦过他手腕的皮肤，“以后每次整理领带，都能想起我。”
苏清和看着镜中映出的两人，陆峯正低头帮他戴另一只袖扣，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他忽然想起今早起飞前，陆峯在驾驶舱说的话：“今天是平安夜，希望一路顺风。”那时他以为只是普通的节日祝福，现在才明白，陆峯的“顺风”，从来都不只是指天气。
“陆峯，”苏清和忽然开口，“明年圣诞节……”
“明年圣诞节，”陆峯直起身，双手搭在他肩上，眼里的笑意像落满星光，“我们去北极圈看极光，在三万英尺的高空，把日志本翻到第一百页。
”他顿了顿，凑到苏清和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顺便让极光见证一下，某位副驾的云到底什么时候能画得不像土豆。”
“去你的！”苏清和推开他，耳根却红得像圣诞树上的彩灯。
他拿起那本深蓝色的日志本，指尖划过封面上的姓名缩写，忽然觉得口袋里的Zippo和暖宝宝都有了温度。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将纽约的夜空染成一片朦胧的白。
苏清和走到窗边，看见远处航站楼的圣诞树上，星星灯一闪一闪，像极了陆峯眼中的光。
他想起飞行学院的老师曾说：“每个飞行员的日志本里，都藏着他飞过的山河岁月。”而他的这本新日志，从第一页开始，就写满了陆峯的名字。
“在想什么？”陆峯走过来，从身后轻轻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窝。
“在想，”苏清和转过身，对上陆峯含笑的眼睛，“明天飞北京前，要不要去买罐雪松味的空气清新剂，把驾驶舱喷成你的味道？”
陆峯低笑出声，收紧了手臂：“好啊，不过——”他低头，鼻尖蹭过苏清和的，“得先让某位副驾学会在日志本上画标准的积雨云。”
两人的距离近得能看清对方睫毛上的微尘，苏清和忽然觉得，这个被雪覆盖的圣诞节，比以往任何一个都要温暖。
他想起口袋里的飞行日志本，想起封面上那两行凹凸的姓名缩写，忽然明白，陆峯送的从来不止是礼物，而是把“我们”两个字，刻进了每一寸云端的时光里。
“对了，”苏清和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盒子，“给你的圣诞礼物。”
陆峯挑眉接过，打开后愣住了——里面是枚定制的领夹，银色的底座上刻着一架小飞机，机尾拖着两条交缠的航线，旁边刻着极小的“L& S”。
“上次看你用旧领夹，”苏清和看着别处，声音有些不自然，“就随便找人做了个……”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陆峯拉进怀里。
这个拥抱比伦敦天台那次更紧，带着雪夜的寒气和雪松的暖意，苏清和听见陆峯在他耳边轻笑，声音里带着满满的笑意：“苏清和，你这审美，跟你画的云有得一拼。”
“嫌丑就还给我！”苏清和想推开他，却被抱得更紧。
“不还，”陆峯低头，在他额角印下一个极轻的吻，“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圣诞礼物。”
雪粒还在窗外簌簌落下，酒店房间的暖气开得很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交叠成温暖的形状。
苏清和靠在陆峯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忽然觉得，那些曾让他困扰的流言，那些窥探的目光，都随着这场雪落，渐渐消融在云端的夜色里。
他拿起那本深蓝色的飞行日志，翻开第一页，在陆峯画的小飞机旁边，认真地写下一行字：“平安夜，雪落纽约，与LFS同航。”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中，他听见陆峯在身后低语：“清和，以后每一页，我都在。”
是啊，每一页，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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