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冈凛视角
喉咙干得冒烟,晨训结束的疲惫感沉甸甸地压在四肢。松冈凛扯了扯运动服的领口,目光习惯性地扫过熟悉的街角。脚步却毫无预兆地钉在了原地。
「海色堂」杂货店那扇被商品贴得有些花哨的玻璃门内,靠近货架的光影里,站着一个身影。——只能看到那快及腰的白色长卷发,进入他视野的瞬间,心脏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攥了一下,呼吸也随之一滞。她正努力地踮着脚尖,手臂伸得笔直,指尖徒劳地在离货架顶层一罐颜料还有几厘米的地方晃动。浅粉色的短格裙裙摆,随着她细微的动作轻轻摇曳。
完全没经过大脑,身体已经替他做出了反应。他推开了那扇叮当作响的玻璃门,老旧门轴发出“吱呀”一声。店内混杂着纸张、颜料和旧木头的气味扑面而来。
“那个……”他开口,声音因为刚才的奔跑和此刻莫名的紧张而有点发紧,清了清嗓子才找回正常的音调,“你要拿哪一罐?上面那排的?”
少女闻声转过头来。
凛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道无形的电流击中。从见到她的背影那一刻心里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总有一股力量牵着他走向她一直到现在他更确定了那是一见钟情
她的眼睛——那是一种极为纯粹、剔透的红色,瞳孔却是青色,形成反差,奇异地泛着一种冷冽的光泽,这双眼睛的颜色,和他自己头发的颜色……竟如此相似。更令他心头微震的是,她的额头的刘海挑染着和她眼睛一样红的颜色,她右眼下方缀着一颗小小的泪痣,鼻梁左侧也有一点浅褐色的痣。当那双红眸看向他时,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冷静,却混合着温和的底色,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静而略带疏离的气息无声地笼罩着她。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他耳中,带着一种清泠的质感,“最上层,靠左边,那个钴蓝的罐子,麻烦您了。”她用的是敬语,礼貌周全。
“好。”凛应得干脆,几步走过去,轻松地伸手取下那罐沉甸甸的粉末状颜料。递过去时,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她接东西的手。纤细、白皙,骨节分明,左手中指上戴着一枚设计简洁却质感厚重的银戒,样式独特,像某种隐秘的徽记。这让他心里掠过一丝极淡的疑惑,但很快被更汹涌的感觉淹没——离得近了,她身上那股极淡的、混合着松节油和某种冷冽草木的气息丝丝缕缕地钻进鼻腔,让他的心跳又快了几分。
“谢谢。”她接过颜料罐,微微颔首。
就在这时,店门被猛地撞开,橘真琴那标志性的低沉嗓音带着点急促响了起来:“凛!你在这磨蹭什么?叶月渚那家伙又在闹着要比赛,就差你了!”宗介和渚的身影也紧跟着出现在门口,目光好奇地扫过凛和旁边的陌生女孩。
“啧,知道了!”凛下意识地皱眉应道,被伙伴撞见自己和一个陌生女孩待在杂货店里的场景让他耳根有点发热,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掩饰这份不自在。他匆忙转身,想快步离开这突然变得有些窘迫的空间。
动作太急了。
他的胳膊肘狠狠撞到了旁边一个堆叠起来的颜料罐小山。最顶上那个敞着口的、装着白色粉末颜料的罐子,像一个慢动作镜头般,摇晃、倾斜、然后在他和少女之间坠落。
“哗啦——!”
细密如雪粉的白色颜料瞬间倾泻而下,弥漫成一片浓稠的白雾。凛只觉得眼前一片迷蒙,呛人的粉尘味直冲鼻腔。他下意识地闭眼屏息,手忙脚乱地在空中挥了几下。
“咳…咳咳!糟了!”他懊恼地低吼一声,这下真是闯祸了!
白色的粉尘如初雪般缓缓沉降,视野逐渐清晰。透过尚未散尽的粉末烟尘,凛看到那个白发红挑染的少女就站在一片“雪地”中央。她没有尖叫,也没有跳开,只是静静地站着,微微睁大了那双红色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上甚至沾了些许白色的粉末。白色的颜料粉末落在她雪白的发顶、肩头,衬得那缕红发愈发鲜艳,也让她鼻梁和眼下的痣更加清晰。她微微仰着脸,目光穿过飘落的粉尘,带着一丝惊愕,定定地看向他。
就在这一瞬间,凛感觉到自己塞在运动裤口袋里的手机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大概是刚才混乱中身体挤压误触了拍照键。他完全顾不上查看,满心都是闯祸后的懊恼和面对她的紧张。
“对不起!非常抱歉!”凛几乎是鞠躬般地道歉,手忙脚乱地想找东西清理,“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帮你清理干净!”
少女轻轻呼出一口气,吹开了飘到唇边的粉末,脸上并无愠色,反而有种奇异的平静。“没关系。”她说着,已经蹲下身去,动作不急不缓,开始小心地用手拢起地上堆积的白色粉末,试图减少损失,手指白皙,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条理感。
看着她蹲在那片狼藉中的身影,凛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愧疚、慌乱,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强烈想要靠近和弥补的冲动交织在一起。他几乎是立刻也跟着蹲了下去。
“请务必让我来处理!”他的语气异常坚持,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这是我的责任!我……”
“凛——!!!”门口传来渚拖长了调子、穿透力十足的呼喊,“再不来我们就游完啦!”
伙伴的催促像一盆冷水浇下。凛的动作僵住了,他看看门口焦急等待的伙伴,又看看眼前沉默着收拾残局的少女,进退两难。他猛地想起什么,手飞快地伸向口袋,想掏手机留下联系方式,指尖却只摸到冰冷的手机壳——刚才的误触拍照还留在记忆里,此刻却显得如此不合时宜和笨拙。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任何话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你快去吧。”少女抬起头,红色的眸子在白色的粉末背景中格外清亮,语气平静无波,“训练要紧。这里…我自己可以。”
她的平静反而让凛更加无措和愧疚。“可是……”
“凛!”这次是宗介沉稳的声音,带着提醒的意味。
时间不容许他再犹豫。凛猛地站起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乎要将她此刻站在一片“人工雪”中的模样刻进脑海。“……对不起!我一定会负责的!”他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执拗和承诺,然后转身,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出了杂货店,叮当的门铃声在他身后急促地响起又落下。
他一路狂奔,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奔跑,而是因为那双沉静的红眸,那片为她而落的“雪”,还有那句未能说出口的“请告诉我你的名字”。伙伴们的询问声在耳边模糊成一片背景音。
直到冲进游泳馆,冰冷的池水气息包裹上来,凛才喘着粗气停下。他背靠着更衣柜,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发热的头脑稍微冷静了一些。他下意识地摸出手机,屏幕亮起——
锁屏壁纸,赫然是他自己无比熟悉、无比喜爱的那幅名为《自由的雨》的电子画作,深蓝背景中跃动的银白雨丝,充满力量与不羁。然而,就在这熟悉的画面之上,一张全新的照片覆盖了它:一片朦胧的、尚未散尽的白色粉末烟尘中,白发少女微微仰着脸,红色的眼眸带着一丝未散的惊愕,穿过“雪幕”,静静地望向镜头。细碎的白色粉末落在她的发梢、睫毛和肩头,像一场为她而降的初雪。画面有些模糊,带着仓促的痕迹,却精准地捕捉了那一瞬间的静谧与冲击。
凛的指尖顿在冰冷的屏幕上,久久无法移开。屏幕上,画中的雨与他刚刚制造的“雪”,以及“雪”中那双让他心跳失序的红眸,奇异地重叠在了一起。他拇指轻轻摩挲过屏幕里少女沾着白粉的眼睫,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和决心在胸腔里鼓胀开来。
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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妤鸢视角:
钴蓝的罐子安静地立在货架顶层,指尖离它始终差着那么一点。我蹙眉,我再次踮起脚尖,淡粉色的裙摆因为这细微的用力而轻轻晃动。东京清晨的空气带着微凉的潮意,透过杂货店敞开的门缝钻进来,让我裸露的手臂泛起细小的疙瘩。我轻轻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门轴发出一声老迈的“吱呀”。
一个身影带着室外的清冽气息和蓬勃的热力闯了进来。我下意识地转头。
闯入者是个少年,很高,他穿着深色的运动服,额发被汗水濡湿成一绺一绺,贴在饱满的额角,几缕湿发下,一双眼睛直直地望过来——那是非常纯粹的红色,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异和某种直白的探究,瞬间攫住了我的视线。这颜色……我的心口莫名地轻轻一跳,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掠过。他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极具侵略性的锐气和活力,与这间堆满陈旧物品、光线微暗的杂货店格格不入,像一团突然闯入寂静森林的野火。
“那个……”少年的声音有点沙哑,像是刚结束剧烈的奔跑,他清了清嗓子,“你要拿哪一罐?上面那排的?” 语调带着点运动少年特有的干脆利落。
“嗯,”我收回目光,语气平静无波,指向目标,“最上层,靠左边,那个钴蓝的罐子,麻烦您了。”
“好。”他应得爽快,几步跨过来,带着一股清爽的汗味和阳光晒过的气息。手臂抬起,动作轻松得近乎随意,轻易就取下了颜料罐。递过来时,他的视线似乎在我脸上停顿了一瞬,我垂下眼帘,避开那过于直白的注视,伸手去接。指尖不可避免地短暂相触,他指腹带着薄茧和滚烫的温度,我像被烫到般飞快地缩回手。
“谢谢。”我低声说,将沉甸甸的颜料罐抱在怀里,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稍稍压下了心头那丝莫名的、被陌生人过于专注的目光所引动的不适。
变故发生得毫无征兆。
杂货店的门再次被撞开,几个同样穿着运动服的少年身影挤在门口,喧闹的声音瞬间打破了小店短暂的安静。为首一个声音低沉的喊着“凛!”,语气急切。被叫做“凛”的红发少年像是被惊扰的兽,猛地转身回应,动作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毛躁。
“哗啦——!”
刺耳的碎裂声和沉闷的倾泻声同时响起。
我甚至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觉眼前骤然腾起一片浓密的白色烟尘。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后退了小半步,但白色的粉末还是如同细雪般簌簌落下,沾满了我的头发、肩膀,甚至睫毛。我抬手挡在眼前,透过指缝,看到那个叫凛的少年狼狈地站在一片白雾中,脸上、头发上全是粉末,正懊恼地呛咳着,挥舞着手臂试图驱散粉尘,那双眼睛里写满了闯祸后的无措和焦急。
“对不起!非常抱歉!”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浓重的懊悔,慌乱地四处张望想找清扫工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帮你清理干净!”
呛人的粉尘钻进鼻腔,我忍不住低低咳嗽了两声。我蹲下身,尽量忽略身体深处涌上的疲惫感,试图用手将地上堆积的、相对干净的白色粉末小心地拢到一起,沾满了指尖。
“请务必让我来处理!”少年急切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种不容分说的执拗,他也紧跟着蹲了下来,靠得很近,那种带着汗水和阳光的蓬勃气息再次笼罩过来“这是我的责任!我……”
门口再次传来催促声,一声比一声急迫。
我抬起头。隔着尚未完全散尽的白色粉尘,我看到了少年脸上交织的强烈愧疚和面对伙伴催促的焦急。他下意识地去摸口袋,动作急切。
“你快去吧。”我开口,声音在粉尘中显得有些微哑,但语气是惯常的平静,甚至带着一点催促,“训练要紧。这里…我自己可以。” 想快点结束这令人不适的近距离接触和混乱局面。我有能力收拾干净,虽然麻烦。
“可是……”他欲言又止,眼神挣扎。
门口又一声催促传来,带着点不耐烦。
“凛!”这次是一个更沉稳的声音。
少年猛地站起身,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我微微一怔,似乎包含了太多我来不及解读的情绪。“……对不起!我一定会负责的!”然后猛地转身,像一阵风似的冲出了杂货店。
杂货店内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细微的粉尘缓缓飘落的声音。我维持着蹲姿,我轻轻叹了口气,认命地继续收拾。指尖的颜料粉末冰凉细腻。
真是个……充满意外性的早晨。那个叫凛的少年,像一颗投入静水的石子,短暂地激起了涟漪,莫名地在脑海中停留了片刻,挥之不去。我甩甩头,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眼前这片需要清理的“雪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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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风带着咸涩的凉意,在凌晨五六点空旷的海岸边呼啸。我赤脚踩在冰冷粗糙的沙粒上,细小的石子硌着脚心,带来一丝丝尖锐的清醒。睡眠障碍越来越严重,我裹紧了身上那条没有任何装饰的纯白棉布长裙,裙摆在湿冷的晨风中猎猎作响,白色长发被风吹得凌乱飞舞,额角那簇鲜红的挑染分外醒目。我望向远处灰蒙蒙的海平线,深青色的海水撞击着礁石,发出沉闷的轰响。我闭上眼,深深吸入带着浓重海腥味的冷冽空气。
就在这时,一阵规律而有力的水花声穿透了海浪的轰鸣,由远及近。我睁开眼,循声望去。
不远处的海面上,一道身影如同破开水面的箭矢,正朝着岸边疾速游来。每一次划水都带起大片的白色浪花,他游得极快,目标明确地冲上浅滩,然后猛地从及腰深的海水中站起。
海水哗啦啦地从他身上倾泻而下。湿透的短发紧贴着头皮和额角,水珠沿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和贲张的肩颈肌肉线条不断滚落。他抬手抹了一把脸,甩开头发上的水珠,眼眸像被海水洗过一样,在熹微的晨光中锐利地扫视着海岸线,然后,毫无预兆地,定格在了我身上。
那双眼睛里的锐利和专注,瞬间变成了极度的惊愕和一种……难以置信的、灼人的光亮。
“是你?!”松冈凛的声音因为惊讶和刚从水中出来的气息不稳而微微拔高,他几乎是本能地大步朝我走来,**的上身蒸腾着运动后的热气,在微凉的清晨空气中格外明显。几步就跨到了我面前,带着一身冰凉的海水和蓬勃的热力。他比我高很多,靠近时投下的阴影几乎将我完全笼罩,那种强烈的存在感让我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后背微微绷紧。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凛的语速很快,目光在我单薄的白裙和赤着的双脚上飞快扫过,眉头紧紧皱了起来,那眼底清晰地映着担忧,“这么早!而且穿这么少?海边早上很冷,风又大!”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关切,甚至是……责备?我不太确定,但这直接的关心让我感到一种陌生的无所适从。
“我……”我刚开口,一阵强风猛地刮过,让我本就单薄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噤,到嘴边的话变成了一声轻微的抽气。彻夜未眠积累的疲惫和这清晨的寒意,太阳穴的钝痛骤然加剧,眼前短暂地黑了一下,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晃。
“喂!”凛的惊呼就在耳边响起。下一秒,一只带着海水凉意、却异常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我的上臂,稳住了我微微踉跄的身形。那手掌的触感粗糙而温热,透过薄薄的棉布传来不容抗拒的支撑力量。我像被烫到一样,几乎是立刻就想挣脱。
“别动!”凛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强硬。他抓着我的手臂的力道很稳,既不会弄疼我,却也让我无法轻易挣脱。他微微俯下身,眼睛近距离地审视着我的脸,目光锐利得像探照灯,扫过我眼下因失眠而格外明显的淡青色阴影和苍白的唇色。“你脸色很差,”他的眉头拧成了结,语气是斩钉截铁的断定,“是不是不舒服?海边太冷了,你这样不行!”
“我没事,”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努力维持着语气的平静,试图抽回自己的手臂,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只是……有点失眠。出来透透气。”我避开了他过于直接的审视目光,看向别处。手臂上的那只手像铁钳,纹丝不动。
“失眠?”凛重复了一遍,目光里的担忧并未散去,反而更深了。他看着她苍白的脸和眼下那片阴影,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权衡什么。然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另一只空着的手忽然伸向自己随意丢在沙滩上的运动背包,快速翻找起来。
我看着他的动作,不明所以。手臂还被他牢牢抓着,这让我浑身不自在。
很快,凛从包里抽出了一件干燥的、深蓝色的运动外套。他二话不说,带着一种近乎粗鲁的直接,手臂一扬,将那件还带着他体温的宽大外套不由分说地裹在了我单薄的肩头。
“穿上!”他的语气近乎命令,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关心。宽大的外套瞬间隔绝了冰冷的晨风,一种奇异的暖意包裹上来,带着他身上那种强烈的、阳光混合着海水的气息。
我愣住了,被这突如其来的、过于强势的关怀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外套很沉,带着他的体温和气息,我下意识地想拒绝:“不,不用……”
“穿上!”凛再次打断我,语气更加坚决,眼睛紧紧盯着我,带着一种固执的坚持,甚至有点凶巴巴的,“感冒了怎么办?你脸色白得像纸!”他一边说,一边笨拙地、几乎是强行地替我把外套裹得更紧了些,确保冷风钻不进去。动作间,他湿漉漉的发梢甚至蹭到了我的额头,冰凉的水滴落在皮肤上。
我彻底僵住了。拒绝的话语堵在喉咙里。这件带着陌生少年体温和气息的外套像一团火包裹着我,驱散了寒冷,却也带来了另一种更深的无所适从。我僵硬地站着,任由他摆弄外套的领口,指尖蜷缩在外套宽大的袖子里。
“那个……颜料店的事,”凛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低沉了一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他终于放开了抓着我手臂的手,但身体依旧靠得很近,挡住了大部分吹向我的风。他抬手,有些不自然地挠了挠自己还在滴水的后脑勺,眼神飘忽了一下,才重新聚焦在我脸上,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后来……你收拾好了吗?真的很抱歉,那天太匆忙了……”
“嗯,没事。”我低声应道,“收拾干净了。”我拢紧了身上这件过于宽大的外套,陌生的暖意让我混乱的思绪更加纷杂。
凛似乎松了口气,但随即又像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眼睛亮得惊人,直直地看着我:“那个……我、我那天说过要负责的!所以……能不能……”他语速飞快,甚至有点语无伦次,一只手再次伸向运动裤的口袋,似乎在摸索着什么,“……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或者……留个联系方式?”他终于把最关键的话说了出来,脸颊似乎因为紧张和运动后的余热而微微泛红,眼神里充满了不容错辨的期待和紧张,紧紧锁定着我,像等待一个至关重要的判决。
我沉默了。海风卷起他湿漉漉的额发,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那双眼睛在晨光中如此专注地凝视着我,里面翻涌着直白的热切和忐忑。我想起颜料店里那片“人工雪”,想起他刚才不由分说裹上来的外套……一种极其陌生的、被如此强烈关注和需要的感觉,带着一丝危险的暖意,悄然渗入我习惯性封闭的心防。
最终,在少年近乎屏息的注视下,我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垂下眼帘,避开了那双过于灼热的红眸,伸出了自己一直拢在外套袖子里的手。那只手纤细、白皙,指甲却有点长,我摊开掌心:
“手机。”
凛的眼睛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光芒,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掏出自己的手机,飞快地解锁,指尖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郑重其事地放到了我摊开的掌心上。
我指尖冰凉,在微亮的手机屏幕上快速输入了一串数字。输入完毕,我将手机递还给他
凛一把接过手机,如获至宝般紧紧攥住,低头看着屏幕上那串新出现的数字,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露出一个灿烂得如同阳光般的笑容,带着少年毫无保留的喜悦。
“谢谢!”他抬起头,声音洪亮,眼眸里跳跃着纯粹的快乐,“我叫松冈凛!”他挺直了背脊,带着一种属于运动员的骄傲自我介绍。
我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裹紧了他的外套,低声说:“……妤鸢。”声音很快被海风吹散。
凛的笑容更大了,还想说什么,我的目光投向远方海天相接处那片越来越亮的金色,轻声打断了他:“日出要开始了。”
他张了张嘴,想邀请的话最终没有说出口,只是用力地点点头:“嗯!那…那我先回去换衣服了!你……注意别着凉!”他有些不放心地又看了一眼我被自己外套裹得严严实实的肩膀,才一步三回头地、带着满心的雀跃,朝着游泳部晨训集合点的方向跑去,脚步轻快得仿佛要飞起来。
我站在原地,目送那个充满活力的红色身影跑远,直到消失在海岸线的拐角。身上宽大的外套沉甸甸的,残留的体温和气息固执地缠绕着我。我微微蜷缩了一下身体,海风依旧冰冷,但似乎……没那么难以忍受了。我望着海面上越来越盛大的日出,金色的光芒映在我眼睛深处,一片沉寂的深海之下,无人察觉的角落,仿佛有极微弱的涟漪,轻轻荡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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