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裹挟着微咸的水汽，拂过鲛柄学园游泳馆外长长的走廊。我站在巨大的落地玻璃墙前，看着馆内那片泛着幽蓝光泽的池水。水面在顶灯的照射下波光粼粼。我穿着简单的米色针织衫和深色长裤，与泳池边那些穿着鲜艳泳裤、喧闹着热身的少年们格格不入。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袖口，我很社恐，我几乎想转身离开。
我中午发消息给凛，想着还外套，却被凛邀请去他学校，看他训练
时间还没到，松冈凛应该还在做准备。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视线投向更远的地方，试图平复内心的局促。指尖习惯性地在虚空中勾勒着光影的轮廓。
就在这时，泳池边爆发出一阵小小的骚动。一个红色的身影如同跃动的火焰，从更衣室通道大步走出。是松冈凛。他穿着鲛柄标志性的深色泳裤，赤着上身，肩背和手臂的肌肉线条流畅而充满爆发力，还带着未擦干的水珠，在灯光下微微反光。他一边活动着肩颈，一边和旁边的伙伴——那个笑容很有感染力的小男孩说着什么，神情专注，眼眸里是运动员特有的锐利光芒，仿佛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
然而，就在他习惯性地扫视观众席方向，目光掠过那片空旷的玻璃墙时，动作猛地顿住了。
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和透明的玻璃，那双眼睛精准地捕捉到了她。
一瞬间，凛脸上的专注和锐利如同冰雪消融，被一种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惊喜所取代。他甚至忘了还在和渚说话，就那么定定地看着我，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扬起，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用力地朝我挥了挥手。那笑容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阳光和热切，隔着玻璃无声地传递过来。
渚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她，惊讶地“咦”了一声，随即笑嘻嘻地用手肘撞了撞凛的胳膊，说了句什么。凛这才回过神，脸上闪过一丝赧然，转头瞪了渚一眼，但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压不下去。他又快速朝我这边看了一眼，眼神亮晶晶的，带着确认和某种满足，然后才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泳池上，神情再次变得专注而严肃。
我被他刚才那毫不掩饰的灿烂笑容晃了一下，心口莫名地微微一跳。我下意识地移开视线，指尖在冰凉的玻璃上轻轻划过。那笑容的温度，隔着冰冷的介质，似乎也传递过来一丝微弱的暖意。我轻轻吐出一口气，将身体更贴近墙壁，仿佛这样能汲取一点支撑。
“哔——！”
尖锐的哨声划破空气，瞬间点燃了泳池的紧张气氛。几乎在哨音响起的同一刹那，第三泳道那个红色的身影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入水动作干脆利落，整个人瞬间化作一道流畅的箭矢，破开水面。
他的双臂交替划水，肩背的肌肉绷紧又舒展，双腿打水的频率极快，他向前疾驰。即使在观众席上，也能感受到那种扑面而来的、近乎蛮横的速度感。
凛的眼睛在水下专注地凝视着前方，目标明确，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气势。水浪声、裁判的指令声、队友的呐喊声……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这条泳道、这片水，和终点。那是属于松冈凛的战场。
我静静地看着。水中那道迅疾的身影，与颜料店里那个撞翻颜料罐的冒失少年，与海边强行给自己裹上外套的固执少年，奇异地重叠在一起。他身上的那种蓬勃的、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生命力，在水下展现得淋漓尽致。那是一种我匮乏的、甚至隐隐畏惧的力量，却又带着一种令人无法移开视线的吸引力。我看着他在水中冲刺、转身、蹬壁，动作一气呵成。
训练似乎进行得很紧凑，一组接一组。凛大部分时间都在水里，偶尔在池边短暂停留，大口喘息着。他接过队友递来的水壶灌了几口，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飘向观众席的方向，确认她是否还在。每次捕捉到她的身影，他紧绷的嘴角就会放松些许，甚至在对上她目光时，会飞快地弯一下，随即又迅速投入到下一组训练中。
时间在重复的划水声中流逝。我一直安静地等着，像个旁观者。但身体深处的疲惫感开始悄然上涌，我微微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腿，目光最后一次投向泳池。
凛刚刚完成一组冲刺，正扶着池壁喘息。他似乎感应到什么，猛地抬起头，眼睛穿过水汽，急切地望向她刚才站立的位置。
玻璃墙前，已经空无一人。
---
更衣室外走廊的拐角处，光线有些昏暗。我用手靠着冰凉粗糙的墙壁，微微闭着眼，指尖用力按压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眩晕感如同潮水，一**冲击着我的意识边缘。我需要找个地方坐下，需要安静，需要远离那些喧嚣和水汽。
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水珠拍打地面的啪嗒声。
“喂！等等！”
熟悉的、带着喘息的声音在拐角处响起。
我睁开眼。松冈凛就站在几步开外。他显然刚从水里出来不久，只在腰间匆忙围了一条白色的大浴巾，**的上身还在不断滚落水珠，深红色的短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和鬓边，几缕发梢还在往下滴水。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眼睛紧紧盯着我，里面写满了来不及掩饰的焦急和……一丝被抛下的失落？
“你……你怎么走了？”凛的声音有些急促，还带着剧烈运动后的喘息，他向前跨了一步，水珠顺着他结实的小腿滑落在地面，“训练还没完全结束……”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目光落在我苍白的脸上时，话语戛然而止。
走廊昏暗的光线下，我的脸色比平时更加缺乏血色，几乎透出一种脆弱的透明感，眼底那圈因失眠而生的淡青色阴影也愈发明显。我靠着墙，身体微微绷紧，似乎在强撑着站立，周身弥漫着一种挥之不去的疲惫感，像易碎的瓷器。
凛脸上的急切瞬间被担忧取代，眉头紧紧锁起。“你……”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是不是不舒服？脸色……好难看。” 他下意识地想上前，又顾忌着自己一身是水，硬生生停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腰间的浴巾边缘。
我避开了他过于直接的、充满担忧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没有。只是有点累了。”我不想解释过多，只想尽快离开吵闹的环境，“看完了，就…先走了。”
“可是……”凛还想说什么，目光落在她手上的袋子，才猛地想起什么，眼睛里闪过一丝懊恼，“啊！外套！”他像是才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形象有多不得体，脸上掠过一丝狼狈的红晕，“我的外套！你……你带着吗？”
我沉默了一下。那件宽大的、带着他气息的深蓝色运动外套，此刻正折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我拿着的一个高奢品牌的深蓝色袋子里。我伸出手，把那个袋子递了过去。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平静。
凛几乎是有些急切地伸手接过。指尖不可避免地再次相触。他接过外套，并没有立刻披上，反而低头看着手中叠得方方正正的衣服，仿佛上面还残留着什么重要的东西。鼻尖似乎还能闻到极淡的、属于她的清冷气息，混在外套原本的皂角味里。
“洗过了？”他下意识地问，声音有些闷。
“嗯。”我应了一声，不想多说一个字。身体的疲惫感越来越重，太阳穴的抽痛让我只想快点结束对话。
凛抬起头，眼睛深深地看着她，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未能挽留的失落，有对她状态的担忧，还有一丝抓住机会的不甘心。“那个……”他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语气变得异常认真，甚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请求，“明天……明天我们队里没有高强度训练，只有一些基础练习。下午……天气好的话……”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目光带着灼热的期待，“海边……下午的海边，日落的时候……很漂亮。你……要不要去看看？”他紧紧盯着我的眼睛，屏住呼吸，等待着回答。
海风、日落、邀请……每一个词都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我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湿漉漉、眼神却亮得惊人的少年。他头发上的水珠顺着额角滑落，流过紧锁的眉头，滑过高挺的鼻梁，他站在那里，带着一身未干的水汽和蓬勃的热力，固执地阻挡在我离开的路上，等待着我的回应。那件我递还的外套被他紧紧攥在手里，像一个重要的信物。
沉默在昏暗的走廊里蔓延，只有水滴从凛发梢滴落在地面的轻微声响。
疲惫感沉沉地压着我的肩膀，脑子里叫嚣着拒绝。然而，看着那悬在他下颌、将落未落的水珠，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期待，拒绝的话语在舌尖打了个转，最终化为一个极轻的动作。
我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凛的眼睛瞬间被点亮，如同投入火种的熔炉，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光芒。那滴悬在下颌的水珠终于不堪重负，倏地坠落，砸在他**的胸膛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迹，而他浑然未觉。
“那说定了！”他几乎是立刻说道，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生怕我反悔，“明天下午四点！就在今天早上那个地方！我等你！”他向前又踏了小半步，身体蒸腾的热气混合着池水的味道扑面而来，带着强烈的存在感。
我被他骤然逼近的热力和气势弄得微微一窒，下意识地又往墙边靠了靠，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我只想快点离开。
“你……”凛似乎还想叮嘱什么，目光再次扫过她苍白的脸和眼下那片阴影，眉头又习惯性地拧起，“你现在……真的没事吗？脸色还是很差。” 他语气里的担忧几乎要满溢出来。
“没事。”我再次摇头，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结束意味，“我先走了。” 我不再看他，侧身从他旁边留出的空隙穿过，快步走向走廊尽头的出口。
凛站在原地，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件带着她气息的、叠得整整齐齐的外套。他没有再追上去，只是看着她有些单薄却挺直的背影迅速消失在拐角的光亮处。走廊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和水珠滴落的啪嗒声。
他低下头，将脸埋进那件叠好的外套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熟悉的皂角味里，似乎真的捕捉到了一丝极淡的、清冷的、独属于她的气息。心脏在胸腔里激烈地鼓动着，有一种巨大的、混合着担忧和难以言喻的兴奋感，他猛地抬起头，眼眸里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芒，对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对着她消失的方向，无声地握紧了拳头。
外套柔软的布料紧紧贴着他的掌心，残留着她指尖冰凉的触感，和他自己滚烫的体温。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