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露心意
时间在沉默的囚笼里缓慢流淌,像粘稠的糖浆。窗外的霓虹在我低垂的视野边缘无声闪烁,变幻着冰冷的光影。那杯放在茶几上的牛奶,热气早已散尽,只在杯壁上留下一圈淡淡的乳痕,像一道凝固的伤口。空气里,牛奶冷却后的微腥气味混合着松冈凛身上传来的、那种熟悉的阳光与汗水的气息,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矛盾的牢笼。
我蜷缩在沙发角落,下巴抵着膝盖,双臂紧紧环抱着自己。身体僵硬得像一块冰,心却像被放在文火上反复炙烤。愤怒的余烬在冰冷的牛奶和远处那个蜷缩的、沉默的背影面前,渐渐失去了温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磨人的东西——一种尖锐的酸楚,一种无处宣泄的委屈,还有一种……连我自己都唾弃的、该死的在意。
我恨他的欺骗!恨他的强硬!恨他像个疯子一样把自己关在这里!
可为什么……为什么看到他颓丧地坐在地毯上道歉,看到他拖着“伤脚”去厨房笨拙地热牛奶,看到他此刻像只被遗弃的大型犬蜷在单人沙发里,连游戏手柄都拿反了的样子……我的心会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那份被我用理智和愤怒层层包裹的、名为“喜欢”的毒药,在失去了对抗的目标后,开始疯狂地腐蚀我坚硬的外壳。东京颜料店他闯入时的惊艳,海边他强行裹上外套的笨拙温暖,水族馆蓝光下他小心翼翼的紧张,日落时分他手心传来的滚烫,机场离别时他绝望的眼泪和嘶吼,巴黎雪夜他滚烫的怀抱和泪水,邦迪纳礁石上他用身体护住我的心跳……还有刚才那杯沉默的、温热的牛奶……
无数个画面碎片,如同失控的潮水,冲破了我摇摇欲坠的心防,汹涌地淹没了我所有的抗拒和愤怒。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上眼眶,灼热而酸涩。我死死咬住下唇,试图将它们逼回去,喉咙却哽得生疼。那份压抑了太久、被否认了太久的感情,混杂着被囚禁的委屈、被欺骗的愤怒、还有那无法忽视的心疼,像一座压抑到极限的火山,在我胸腔里疯狂地冲撞、咆哮!
终于,在寂静即将把人逼疯的边缘,一个破碎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名字,如同叹息般,不受控制地从我紧咬的唇齿间逸出:
“凛……”
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死寂的水面,却在空旷的客厅里清晰地回荡开。
单人沙发上的身影猛地一僵!松冈凛瞬间抬起了头,眼睛如同被瞬间点燃的炭火,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小心翼翼的狂喜,精准地、牢牢地锁定了沙发角落里那个蜷缩的身影!
“我在!” 他几乎是立刻回应,声音因为紧张和突如其来的希望而微微发颤,身体下意识地前倾,像一头听到召唤、急于确认的猛兽,却又强忍着没有立刻扑过去。
我没有抬头,依旧将脸埋在臂弯里,肩膀因为压抑的哽咽而微微耸动。沉默了几秒,我才用一种异常疲惫、带着浓重哭腔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开始倾倒积压在心底的混乱情绪:
“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无助的迷茫,“我一开始……确实怪你……讨厌你……讨厌你骗我……讨厌你把我关在这里……像个疯子一样不讲道理……”
凛听着她带着哭腔的控诉,眼神黯淡了一瞬,紧抿着唇,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
“……可是后面……”我的声音停顿了一下,肩膀耸动得更厉害,仿佛在进行着巨大的挣扎,“……我又讨厌不起来了……”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猛地劈在凛的心上!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瞬间屏住!身体因为巨大的冲击而微微前倾,几乎要从沙发上弹起来!他死死地盯着我,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挣脱束缚跳出来!他听到了什么?!
“为什么?” 凛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小心翼翼的求证,每一个字都带着巨大的期盼和恐惧。
我猛地抬起头!
泪水早已决堤,在我苍白却因激动而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颊上肆意流淌,鼻尖通红,眼眶和鼻梁上的小痣在泪水中显得格外清晰。那双眼眸里,没有了平日的沉静疏离,也没有了之前的冰冷愤怒,只剩下被泪水冲刷得无比澄澈、却又翻涌着巨大痛苦的挣扎和……一种豁出去的、不顾一切的坦诚!
我直视着凛那双因为震惊和狂喜而亮得惊人的眼眸,带着哭腔,却无比清晰地、一字一句地吼了出来,像在宣泄,又像在宣告:
“因为我喜欢你啊!松冈凛!你这个大笨蛋!大骗子!大疯子!”
我的声音带着崩溃的哭腔和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尖锐,每一个字都像用尽全力掷出的石子:
“就算……就算你这么混蛋!这么不讲理!这么……这么让人讨厌!我还是……还是该死的喜欢你!你满意了吗?!”
轰——!
凛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彻底炸开了!一片空白!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他!将他所有的委屈、不甘、疯狂、不安……统统冲得粉碎!他听到了!他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从她口中,亲口说出的——“喜欢”!
不是“好感”!不是“不讨厌”!是“喜欢”!是“该死的喜欢”!
巨大的喜悦和失而复得的狂潮冲击得他头晕目眩,巨大的幸福感几乎要将他淹没!他像个终于得到梦寐以求糖果的孩子,巨大的笑容不受控制地在他脸上绽放开来,带着少年人纯粹的、毫无保留的快乐,眼眸里瞬间盈满了璀璨的光芒,甚至隐隐又有水光泛起,但那是喜悦的泪水!
“妤鸢?!”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巨大的惊喜和不敢置信,喊出了我的名字,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巨大的震颤。
“干嘛!” 我却像是被这个称呼再次点燃了羞恼的引线,我猛地抓起沙发上一个靠垫,狠狠地朝着凛的方向砸了过去!脸上泪痕未干,却又带着一种恼羞成怒的绯红,声音带着崩溃的哭腔和浓浓的别扭:
“别叫我名字!我现在看你就烦!烦死了!滚开!”
靠垫软软地砸在凛的胸口,没有一丝力道。但凛却像是被巨大的幸福击中,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猛地从单人沙发上跳了起来!完全忘记了自己那条“受伤”的脚踝,动作快得像一道红色的闪电!
他几步就跨到了沙发前,在我还未来得及反应之前,带着巨大的狂喜和一种近乎虔诚的急切,单膝跪在了我面前的地毯上!
“妤鸢!” 他仰着头,眼睛亮得如同星辰,里面是毫不掩饰的、灼热得几乎要将人融化的狂喜和爱意,一眨不眨地、贪婪地凝视着我泪痕交错、又羞又恼的脸庞。他伸出手,带着巨大的渴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轻轻握住了我放在膝盖上、因为哭泣和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
指尖相触的瞬间,一股强烈的电流窜过两人的身体。
我像是被烫到一样,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凛更加坚定地、却无比温柔地握住。他的掌心滚烫,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我冰凉的手背肌肤,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珍重和安抚。
“妤鸢……” 凛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哽咽的磁性,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巨大的满足和深沉的情感,“谢谢你……谢谢你肯说出来……” 他看着我的眼睛,仿佛要将我此刻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我……我……”
巨大的喜悦冲击得他语无伦次,他猛地俯下身,将额头轻轻抵在了两人交握的手上,火红的发梢蹭着我的指尖。他滚烫的呼吸喷在我的手背上,带着细微的颤抖。
“对不起……我是个混蛋……是个疯子……” 他闷闷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带着真诚的忏悔和巨大的后怕,“但我……我真的很高兴……高兴得快疯了……” 他抬起头,眼眸里水光潋滟,却盛满了纯粹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快乐和深情,深深地望着我,“妤鸢……我……”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更重要的承诺,但看着我依旧挂着泪痕、带着羞恼却不再冰冷的眼睛,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个无比珍重、带着巨大满足和释然的微笑。
那笑容,像冲破云层的朝阳,瞬间驱散了所有阴霾和疯狂,只剩下最纯粹、最滚烫的少年爱意。
我看着眼前这个单膝跪地、像只大型犬般蹭着自己手背、笑得像个傻子一样的红发少年,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几乎要将我灼伤的狂喜和深情,感受着手背上他滚烫的呼吸和小心翼翼的触碰……心中那堵用愤怒和理智筑起的高墙,在这一刻,伴随着汹涌的泪水和那份溃堤而出的“喜欢”,终于彻底崩塌。
我抽泣着,想骂他,想踢开他,想说他烦死了……可最终,所有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化作一声更委屈、却也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如释重负般的呜咽。我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将脸重新埋进臂弯里,肩膀因为哭泣而微微耸动,只是这一次,那哭泣声中,似乎少了些绝望,多了些……连我自己都说不清的、尘埃落定般的复杂情绪。
冰冷的牛奶静静地立在茶几上。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但在这间曾被视为囚笼的公寓里,有什么东西,在泪水和坦诚的冲击下,悄然改变了。空气里弥漫的不再是令人窒息的沉默,而是一种无声的、汹涌的、名为“喜欢”的赤色潮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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