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什么时候这么好学了？

自此之后，傅云山发现自己不对劲了。

只要一看到闫豫青的身影出现在大理寺的廊下，或是听到他那清朗带笑的嗓音，傅云山的心跳就会毫无预兆地加速，一股莫名的热气会迅速涌上脸颊和耳朵，染成一片绯红，他自己都控制不住。

更让他恼火的是，他会不由自主地躲闪闫豫青的目光。有时明明闫豫青只是寻常路过，视线扫过来，傅云山就像被烫到一样，立刻低头假装看卷宗，或是假装跟旁边的同僚说话，动作僵硬无比。可当闫豫青真的没看他时，他又忍不住偷偷用眼角余光去瞟。

为了掩饰这种莫名其妙的心慌，也或许是为了……再多看闫豫青几眼？傅云山也搞不清楚原因，但他开始绞尽脑汁地找各种借口往闫豫青在大理寺的值房跑。

第一天，傅云山眼睛瞄到司务厅角落里一摞积了灰的、关于京城西市商铺纠纷调解的旧卷宗。这些卷宗级别低，根本不需要闫豫青这个寺副过目。他立刻像发现了宝藏，快步走过去，故作随意地抱起厚厚一摞，差点被重量压得踉跄。他深吸一口气，仿佛抱着重要军情，脚步匆匆地穿过回廊，直奔闫豫青的值房。

门开着，闫豫青正在案前批阅公文。傅云山在门口顿住脚步，清了清嗓子，试图显得公事公办，“闫大人！”

闫豫青闻声抬头，桃花眼含笑看过来。

傅云山立刻感觉脸上温度上升，他大步迈进房内，将卷宗“咚”的一声放在闫豫青案角空处。

“这是……呃……西市那个……那个……聚福楼和隔壁布庄打架斗殴调解后的执行情况！司务厅那边……呃……说让您务必过目一下！”傅云山语速飞快，眼神飘忽，不敢看闫豫青的脸，尤其说到“务必”两个字时，明显底气不足，声音虚飘。

闫豫青目光扫过那摞明显是陈年旧案的卷宗，又落回傅云山泛红的耳根和故作镇定的脸上。他唇角勾起一个极其微妙的弧度，似笑非笑，身体向后闲适地靠在椅背上，修长的手指在案沿轻轻点了点，“哦？聚福楼和……布庄？”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傅云山紧张地吞咽了一下，“我记得……那是去年腊月的事儿了吧？辛苦小傅大人亲自跑一趟。”他声音温和，甚至带着点“感激”，但那双含笑的桃花眼却清晰地传达着“我看穿你了”的讯息。

傅云山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感觉脸更烫了，胡乱应了声，“不、不辛苦！您……您慢慢看！”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像逃。出门后靠在廊柱上，大口喘气，懊恼自己怎么挑了这么个蠢借口，闫豫青那眼神简直让他无地自容。

第二天，傅云山在自己的案头烦躁地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份关于田产纠纷的卷宗，里面有个词——“绝卖”。这个词他其实懂，就是一次性卖断、永不赎回的意思。但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拿着这份卷宗，做贼似的溜到闫豫青门口。探头往里看，闫豫青正好在喝茶。

傅云山鼓起勇气走进去，尽量显得自然，“闫大人，打扰一下。” 他把卷宗摊开在闫豫青面前，手指指向“绝卖”二字，眉头紧皱，努力装出困惑的样子，“这个……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啊？我看卷宗里反复提到，酌情核减后面的损失赔偿是不是跟这个有关？” 他眼巴巴地看着闫豫青，脸颊却不受控制地开始泛红，心里拼命祈祷闫豫青别觉得他太蠢。

闫豫青放下茶盏，目光在“绝卖”二字上扫过，又抬眼看傅云山那副极力掩饰却依旧泄露窘迫的模样。他眼中促狭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但他忍住了。

闫豫青拿起卷宗，非常认真地看了看上下文，然后以一种极其耐心、仿佛在教导蒙童的语气开口，“‘绝卖’者，即‘绝卖契’，指田宅买卖，一次断卖，价银交足，永不回赎。至于‘酌情核减’……” 他开始条理清晰地解释，甚至引申了几个案例。

闫豫青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傅云山越来越红的脸。

傅云山硬着头皮听着，心里已经后悔得肠子都青了。这么简单的问题！自己简直是送上门给人笑话！好不容易等闫豫青讲完，他立刻道谢，“哦！明白了明白了！多谢闫大人！”抓起卷宗就跑。

回到自己位置，把卷宗拍在桌上，懊恼地把脸埋进手臂里，感觉自己蠢透了。闫豫青刚才那个耐心教导的眼神，分明就是在逗他玩！

第三天，傅云山在回廊上磨蹭了半天，手里把玩着一支笔。远远看见闫豫青端着茶杯站在他自己值房门口，似乎在透气。

机会来了！

傅云山立刻打起精神，刻意挺直腰板，以一种看似随意实则僵硬的步伐走过去，离闫豫青还有几步远时，就突然抬高声音，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问空气，“咦？我的笔呢？刚才还在手里呢？掉哪了？” 他一边说，一边夸张地左右张望，目光“恰好”扫到闫豫青身上。

“啊！闫大人！” 傅云山像刚发现闫豫青一样，脸上堆起一个略显夸张的笑容，“您在这儿透气呢？今天天气真不错哈！” 他停下脚步，就站在闫豫青面前几步远的地方，手里还捏着那支“丢了”的笔，眼神亮晶晶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等着闫豫青接话。

闫豫青端着茶杯，慢悠悠地啜了一口，目光从傅云山“丢了”又出现在手里的笔，滑到他强装自然的笑容和亮得过分的眼睛上。他漆黑的眉毛极其细微地挑了一下，嘴角噙着那抹惯常的笑意，微微颔首：“是啊，小傅大人，天气甚好。” 他没有多问笔的事，也没有接天气的话茬，就这么含笑静静地看着傅云山。

傅云山被闫豫青看得浑身发毛，那笑容让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扒光了的小丑。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准备好的寒暄哽在喉咙里。

“呃……那个……您忙……您忙！” 傅云山语无伦次地丢下几句，攥紧那支笔，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迅速从闫豫青面前“路过”了。走出一段距离，还能感觉到背后那道含笑的目光，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对于傅云山这些蹩脚又频繁的打扰，闫豫青的反应总是笑意盈盈，耐心十足。他从不点破傅云山的借口有多拙劣，那双桃花眼总是含着显而易见的促狭和了然。

他会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笔，身体微微后靠，好整以暇地看着傅云山手忙脚乱地放下卷宗，或是支支吾吾地问问题，像看一只笨拙又可爱的小动物。

傅云山问问题，他就耐心解答，声音温和清晰，眼神却总是不经意地停留在傅云山泛红的耳尖上。傅云山“路过”，他就含笑颔首，“小傅大人。” 目光清亮，仿佛能穿透傅云山所有的小心思。

这种无声的、带着笑意的注视，往往让傅云山更加无所适从，心跳如鼓。每次从闫豫青房里出来，傅云山都觉得自己像是打了一场仗，后背都微微出汗。

终于有一天，当傅云山又抱着一本“需要请教”的书，急匆匆地朝闫豫青的值房冲去时，在回廊拐角处被傅景明撞了个正着。

傅景明看着他那副急匆匆、脸颊微红的样子，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声音平淡，却带着审视，“你最近没事总往闫豫青那里跑什么？” 这已经是他不知道第几次看到弟弟往那边跑了。

傅云山被大哥突然一问，吓得一个激灵，差点把怀里的书掉地上，他脑子瞬间空白，情急之下，把那本根本没翻过的《大周律疏议》举到傅景明面前，语速飞快地嚷道“我、我这几天看书不懂！我要去请教闫大哥！”

话音未落，傅云山根本不敢看傅景明的表情，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抱着书一溜烟地就跑了！那速度，比他射箭还快，背影狼狈又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