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春对唐岁初行了个礼,淡淡地说道:“公子里面请,红鲤姑娘等候多时了。”
“多谢姑娘。”唐岁初回礼,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里依然和他刚来时没什么两样。此处的白天和黑夜一样,笼罩在沉闷的熏香、红色的帷幔中,它的存在好像只是等待需要的人。
红鲤姑娘依旧坐在他第一次看见的位置上,一只手支着头,另一只手握着团扇,似是在打盹,却在他踏入房间的第一步睁开了眼睛。
这位花魁姑娘有一双如狐狸般摄人心魄的眸子,如果她不像看猎物一样看着旁人就更好了。
“公子,好久不见了。”红鲤姑娘道。
唐岁初自然地坐到她对面,熟练地倒上两杯茶,却并不接话。
红鲤姑娘只是眯了眯眼,也没有接着往下说。两人之间的氛围就像衔枚疾走的士兵,等待着第一声利刃出鞘。
半晌之后,红鲤姑娘笑了笑,“公子请喝茶。”
唐岁初听闻之后也笑了,端起茶杯像在荒漠里走了几天的人一样一口闷了,然后看着她没心没肺地赞道,“很好的茶。”
红鲤姑娘摇了摇手上的扇子,“公子可是和第一次来大不一样了。”
“这不,死里逃生,性情大变。”唐岁初耸了耸肩。
可不就是死里逃生吗?他又想到了那些人诡异的死状,那些癫狂而可怖的神情。
“刘国成,朝阳街水果摊贩,仓河村人。刘丰,朝阳街水果摊贩,仓河村人。何丫,朝阳街蔬菜摊贩,龙井村人。冯仁礼,朝阳街珠宝杂货商,京都人……”红鲤姑娘用毫无波澜的声音念起这些人的名字,“公子还要听吗?”
不知道以为是她在读什么朝阳街商户名单,但唐岁初却流了一身冷汗。
红鲤姑娘欣赏了一下他的表情,发现他还算镇定,就接着说道:“如公子所见,这些人的相似之处除了都在朝阳街以外,应该没有别的共同点了。”
所以他们真的就只是普通人。
他们也许有自己的家人在等他们回家,也许那天傍晚他们忙碌完一天正在收拾没卖完的货物,也许他们正在想回家以后吃什么,也许他们正在感慨京都下过雪的地面很滑很难走……
没人想把他们当作唐家庄那个悲伤的故事的延续,至少唐岁初不想。
红鲤姑娘抿了一口茶,“没有哪一种法术可以同时轻易地操纵这么多人。我的结论是器灵,在京都。更具体一点,在皇宫。”
“可是你也知道,从来没有人可以操纵器灵。这件事绝对是人为。”唐岁初感到一种难以言表的压抑。
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什么妖魔鬼怪,作乱的只有人,除此之外就是因为人诞生、受人信奉使用的器物成的灵。镜子有镜灵、玉有玉灵、笔有笔灵,但他们大多太过弱小、难以成形,也没有自己的意识。但也有那种很少的强大的器灵,它们只要一出现,一定会遭到江湖门派的讨伐。别说为人所用了,它们的危险性、独立性就决定了它们根本不可能和人达成交流合作。
“真的没有吗?”红鲤姑娘鲜艳的嘴唇动了动。她的笑容很明艳,像一朵危险的罂粟花。
“剑门的枫行剑、魔教的万瀑图、菩提寺的佛来笔、大乾皇室的仲衡玺……”她顿了顿。
唐岁初下意识的接上,“唐家庄的映薄灯。”
红鲤姑娘笑意更盛,“公子很聪慧。”
唐岁初没有理会她的夸奖,“这是五神器。五神器确实可以为人所用,但仅限宿主。不,你是想说,其他未必不可?”
“还有……”
“唐家庄灭门很可能是因为这些人想要映薄灯。”唐岁初想了想说道,“就因为这样?”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他的声音里有一丝颤抖。
父亲母亲那样好的人,怎么会有恨他们恨得要把唐家庄灭门的仇家。
没有人真正做错了什么。
怀璧其罪。
这样就说得通了。这些人应该找映薄灯找的很辛苦吧,唐家庄翻了个底朝天一点灯影子都没见着。以至于,看见一个相关者就想杀人夺宝,也不管究竟有没有这个“宝”。
“公子,幸好你还活着。”红鲤姑娘忽然说了这一句,“表面上毫无破绽,但雁过留痕的道理大家都懂。”
控器者欲得天下至器。
“希望公子明天还能活下去。”
红鲤姑娘把这句话作为今天谈话的结尾。
唐岁初离开了这个房间。
薄春姑娘依然立在门口,微笑地望着他,“公子慢走。”
……
“你们怎么还没走。”当唐岁初走到一楼的时候吓了一跳。
只见一灰一粉两个人坐在大厅里。朔逸同坐在锦糖阁一楼的红木椅上,一手支着头,一手捏着锦糖阁的小点心吃。萧慕北则是闭目养神,很安静地坐在一旁。真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画风。
说实话,唐岁初昨晚前都想象不到这两人会是这个样子,也难以想象自己会与这二人有交集。不论是朔逸同的市井气,还是萧慕北的……总之,都让人都意外的。
朔逸同嗑瓜子道:“这就是你锦糖阁的待客之道?”
唐岁初头大。
萧慕北起身抱拳,不好意思地说道:“大侠,能否随我们走一趟?”
唐岁初靠着楼梯扶手,挑了挑眉,抱臂问道:“理由?”
朔逸同也站起了身,拍了拍手的碎屑,喜笑颜开地道:“你放心,不要你赔钱。你的事,小北和我说过了。这件事对你来说可是大大滴有好处!”
好奇怪的形容词。不过萧慕北到底说了什么。
萧慕北好像又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微笑道:“就是关于刺杀的事。”
唐岁初来了兴趣。这朔逸同看着吊儿郎当,但明显也想把事闹大、得理不饶人,他俩想法可谓是一拍即合。
“咳。”唐岁初清了清嗓子。
朔逸同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又不是黄花大闺女,别矜持了,走吧。”
啥?唐岁初无语。
余光却瞧见萧慕北微微偏头,嘴角没有压住。
喂。
……
当然,最后的结果是唐岁初跟着这二人走了。
在即将踏出锦糖阁门槛的时候,朔逸同忽然扯了扯唐岁初的袖子。
唐岁初扭过头疑惑地看了看他。这人又有何贵干?
朔逸同卖关子,“听我一言,暂时先和小北分开一下。”
分开?这个距离难道很如胶似漆吗?
只见萧慕北刚刚踏出了锦糖阁的门槛。朔逸同小声地数:“一、二、三。”
忽然一阵五颜六色的云围住了萧慕北。当然,那不是云,那全是人,像云一样的人。
“萧少侠我爱你!”
“萧少侠这是俺绣的香囊!”
“少侠,能不能给我签个名。”
唐岁初又看了一眼朔逸同。
朔逸同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每次出远门都这样,习惯就好咯。”
唐岁初后知后觉。不是,我为什么要习惯啊?
……
江湖客栈。
地如其名,就是专门招待江湖人的客栈。当江湖人因为清剿器灵的任务路过京都时,可以在此歇脚,价格比一般的客栈实惠些。更重要的是,这里有专门的聚灵阵,灵气比其他地方要充沛一些,适合江湖人修行。
“朔少掌门,这位是……”客栈的小二显然认得朔逸同这位大人物。
朔逸同自豪地拍拍胸脯介绍道:“贵人,宁顺侯的弟弟。”
堂弟算弟弟是可以的。而侯爷的弟弟当然是贵人,没毛病。但是为什么他看起来比唐岁初本人还想当这个堂弟,说得竟有种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的感觉。
唐岁初感觉有点被他比了下去。于是不甘示弱地迈着端庄地步子向前走了两步。
小二却完全没有留心这边,目光看向另一个方向,犹豫地唤了一声:“萧……少侠?”
只见萧慕北这才走进客栈。一会不见他衣服和头发都十分凌乱,头发后头不知被谁插了朵滑稽的大花,怀里抱着一只脏兮兮的小狗。真是很狼狈。
萧慕北的神情有些歉意,“久等了。”
“小北,辛苦了。”朔逸同拍了拍他的肩膀。
萧慕北揉了揉小狗的毛,脱下外衣把它包起来递给小二嘱咐道:“城东的一位姑娘捡到了这只狗,不像是流浪狗,劳烦您和官府一并寻一寻主人了。”那小狗也不叫,就乖乖地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们几个。
在这么多人的声音里面,他还能听见这种小事?
小二点点头,“放心吧,萧少侠。”
好人啊。
唐岁初抬手点了点后脑勺,提醒他道:“花,挺好看的。”
萧慕北摸了摸,容易地摘了下来。
然后……递给了唐岁初。
唐岁初只能接过了。
朔逸同不知道在旁边看了多久了,忽然拖长声音,“哦——”
萧慕北好像也反应过来唐岁初只是在提醒他,耳朵肉眼可见地有些发红。
却见唐岁初挑了挑眉,顺势把花别到了腰上,朝他挥了挥手,“多谢萧少侠的花咯。在咱们锦糖阁送花是日后登台演出会来看的意思哦。”
萧慕北点点头,像是松了口气,“定为大侠捧场。”
有钱的萧少侠这句话,少说也值十两了。
朔逸同左看看右看看,看了好一会才开口道:“吃饱了。走,咱上去吧。”
唐岁初心道,他吃了什么啊?锦糖阁的瓜子吗?那为什么现在才说饱了?这人的肚子这么后知后觉吗。
唐岁初回过神来时,朔逸同已经欢快地爬了几阶楼梯。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