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看来就很清晰了。”朔逸同总结道,“所以幻境的灵主是……”
一般器灵的灵都不是自然形成的。器物若没有人的使用、承载人的情感,那么器物将永远只是冰冷的器物。而往往越是强大的器灵,它所承载的情感和意志也就越强大。只有五神器不符合这个理念——它们自开天辟地就有,由天道的起始诞生,它们就是这个世界最初的五元素,奉行天地意志。
“香兰姑娘。”三人几乎异口同声。
这并不难猜。唐岁初在心里分析,这个幻境每次转换的关键节点都是江棠姑娘的死,所以可以推断出她是幻境里很重要的角色,和她关系最深的只有两个人,香兰和唐二爷。
在唐岁初心里,唐二爷就是个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还爱装情圣的“爹”,实在是想不通这人能有什么能耐创造一个器灵。他打心眼里觉得这人的情感和抱负就没有什么意义可言。
当然,这个灵主也有可能是江棠姑娘本人。但是唐岁初听了萧慕北的讲述,总觉得这个姑娘并不像是会把自己一直困在过去的个性。而这个器灵不停地逆转时间,回到建和七年神灯节,它的行为更像是在下意识地逃避。那么它在逃避什么呢?江棠的死吗?
“下一步干什么?”唐岁初看向二人,他对除器灵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即使表现得再靠谱,依然经验不足,还得请教这两位。
萧慕北依旧没有理会他,只是目光看向朔逸同。这家伙明明也知道,也不知道到底在气什么。唐岁初心底嘀咕着。
朔逸同见萧慕北不说话,左右看了看,叹了口气,顺其自然地接道:“找灵主。虽然现在京都已经没人啦,但是她肯定还在,她的时间流动了,记忆也应该苏醒了吧。灵主一定会去一个她认为最有意义的地方。”
“啊……”朔逸同撇了撇嘴,“她应该挺生气的,喏,快下雨了。”
最有意义的地方吗?那也一定不是什么很好的意义的。唐岁初心里想道,如果他有一天离开了,最后一个想去的地方一定是唐家庄。因为他最重要的人在那里死去,把他的快乐和悲伤都留在了那里,那就是所有的意义。
那对于香兰而言呢?她创造这个幻境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留住重要的人吗?如果是,那么这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
“去临河街看看?”唐岁初道。那是江棠姑娘死的地方,如果是作为幻境存在的意义,他不信那不是对于她而言最重要的地方。
“想好了吗?”朔逸同笑眯眯地问道。
萧慕北什么也没说,只是拿起火把站了起来,他朝几个靠得最近的影子怪物挥了挥。
那些人形的影子在火苗凑近他们靠近他们的瞬间退后,但仍在不远处虎视眈眈。好像它们也知道,只要下起了雨,眼前三人不过是束手就擒的猎物。
三人挨得很近,萧慕北放低了速度走在前面,即使没有回头看,但他在保证后面两个没有灵力加持而疏于锻炼的人跟得上。
临河街不远,唐岁初却觉得这一路格外漫长。夏天的雨前本应该格外闷热,但这里却诡异地冷,像是南方冬天的风,见缝插针地往人骨头缝里钻。
此刻的京都除了他们外没有活人了,那些怪物发出水滴般的移动声就显得尤为明显。
不好。
三人才走到前往临河街的那个拐角。唐岁初感觉到一滴豆粒大的雨点打在他的手背上,独属于雨和泥土的味道蔓延开来。
啪嗒。
“跑。”几乎是瞬间,唐岁初道。
于是三人冲着那条河狂奔起来。
那些怪物舞动起像人一样的手臂,看起来非常高兴。如果他们有五官,那一定有一张咧开的嘴。
河上有很多的花灯亮着,由于没有人烟,显得是那样诡异,像是一片荒废的极乐世界。唐岁初一眼就注意到靠近河岸的地方有一艘小木船,上面挂着灯笼,船没有系上。只是这水面过于平静,它才没有飘走。
啪嗒啪嗒。
怪物们越来越近,他们整齐地摇着漆黑的头和手,像唱着欢歌。
真恶心,唐岁初想道。
萧慕北手中的火焰冒出黑烟,它飘忽不定。
啪嗒啪嗒啪嗒。
纸灯笼被水浸湿,七零八落。河上的光亮一下子熄了一大半。豆粒大的雨滴越来越密集,三人离河边越来越近。
唐岁初感觉喉咙里弥漫着血腥味。此刻他的步伐也变得沉重。没有灵气的他们其实就是普通人。
那艘船应该是京都人们都消失以后才停在那里的。因为神灯节的剑舞表演期间只有名门望族登记过后的画舫才可以停泊,这种小船是没有资格的。
那么,只有她了。她一定来过这里。
萧慕北一个箭步踏上了小船,水面泛起了涟漪,和雨滴落下的涟漪很快连在了一起。朔逸同第二个登上小船。
怪物们在河岸张开了手,它们好像不敢靠近这里的水。
唐岁初分析,这一般就两种情况。最像的一种是——灵主就在这里,它们不敢伤害到灵主。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就差了一步了,最后一步。怪物们扯住了唐岁初的衣服。
唐岁初迅速脱掉外衣。萧慕北见此反应极快地把即将燃尽的火把朝唐岁初的外套丢了过去。那里短暂地烧了起来,黑烟升空,亮了片刻。
足够了。唐岁初踏上了小船。
倾盆大雨在外面洒落,打湿了飘不起来的烟。怪物们黑压压地扒着河岸。
朔逸同好像才喘上一口气道:“十八小兄弟,你这衣服质量不行啊。锦衣烧不了这么快吧。”
唐岁初也大口呼吸着,“朔少掌门折煞我了,我哪里穿得起你们富贵人家的锦……”
但他的话没有说完。
就在一息之间,在唐岁初模糊的余光里,一道鲜血擦着他的脸颊飞了出去。温热的、粘稠的。
那血不是他的。
几乎是瞬间,萧慕北挡在了唐岁初面前。
时间仿佛静止了。
轰隆。天际一声巨响,世界短暂变成了刺目的白。
唐岁初看见黑色的线穿透了面前那人的身体。他的目光下移,看见了无光的水面和水面上生出来的无数的黑色线头。
那一刻他的脑子很乱。怎么回事?对了,那些怪物不敢上船可能还有第二种情况——水里有更大的怪物。
萧慕北为什么要挡在他面前?
唐岁初好像又回到了唐家庄。那场惊天动地的大火也是被雨水浇灭的,他仿佛闻到了烧焦的肉味,看见了黑红的、斑驳的、烂柴一样的尸体。那真的是尸体吗?他们在不久前还是鲜活的,他在他们眼里见过跃动的火一样的恐惧、惊慌、急迫还有……悲伤。
那时候也像现在一样安静。
就好像天地之间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
一道透明的屏障在三人面前展开。朔逸同在萧慕北受伤的瞬间启动了法器,但还是晚了一步。
“小北,你还好吗?”朔逸同惊呼道,他急忙跑过来想查看萧慕北的伤口。
唐岁初感觉到萧慕北的身体在轻轻地颤抖。他好像从第一次认识萧慕北起,他的体温就那么低。
唐岁初好似终于从那呆愣茫然的状态中抽离出来。唐岁初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但一定不是笑着的。
因为朔逸同惊讶地朝这边看过来。
唐岁初声音沉了下去,认真地道:“下次请你不要再这样做了,没有人会承你的情。”
这个语气一反唐岁初平日里的戏谑和随意,没有任何起伏。乍一听甚至不像同一个人的声音。好似格外冷漠。
萧慕北的身形只停留了两息,他的手便轻轻松开了唐岁初的肩膀,朝后退了两步,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听了这句冷血的话也没什么反应,甚至还想对唐岁初安慰的笑笑,就好像身上被戳了几个洞还在往外冒血的人不是他一样。不过嘴角抬到一半,他似乎意识到自己应该还在生气,又憋了回去。
怪物不停地抽动着薄薄的屏障,似乎血的味道使它们更加疯狂。
朔逸同拍了拍手道:“好了,先别吵。”即使掐断了这个莫须有的苗头。
他一把推开小船上的木头门。
那里面还点着蜡烛。随着门开,烛火在寒夜的风里也飘忽不定起来。
但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了。
也就是说,她来过这里,但没有停留太久。
唐岁初的答案并没有错,但这不是最终的正确答案。
萧慕北转过头问道:“师父,这是掌门的清羽灵器吧,能坚持多久。”
清羽,这是不需要动用灵气的法器,只需要烧灵石就好了。因此也格外贵重,没想到朔逸同会有这样的杀手锏。
朔逸同无奈道:“如果再让这个大家伙这么抽下去,应该半个时辰吧?我身上灵石不算很多。”
萧慕北闻言点了点头,又把自己身上的灵石递给朔逸同,也不算多。他看向外面熄灭的河灯,无尽的黑夜里兴奋的怪物们。
他忽然道:“师父,其实还是不够的,对吧?”
唐岁初看向萧慕北的背影,他浅色的衣服一大片醒目的鲜红,看起来触目惊心。
“小北?”朔逸同迟疑地喊了一声。
然后就在两人的视线里,萧慕北踏出了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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