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响起时,黎乐爽快地摆了摆手放他们离开了。
萧慕北走到唐岁初身边,把整理好以后搭在他手臂上的校服还给唐岁初,顺其自然地问道:“师弟接下来去哪?”
真是抚得一点褶皱也没有。
唐岁初穿上外袍,理了理衣襟道:“不远,东峰藏书阁。”
萧慕北轻轻“嗯”了一声,“顺道,我送你去。”
唐岁初犹豫了一下,“行。”
……
木剑上,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两句。唐岁初说,“你听力倒真是不错,如此大风还能抓到我。”
萧慕北笑着摇了摇头道:“不是听力,是感觉。不过,师弟用剑很生涩。他人也许会说师弟才入道,本该如此,我却知道不是。”
唐岁初笑道:“何出此言?”
萧慕北思索道:“持刀、持剑或是其余兵器,都不会让自己手腕成为很大的弱点。若是这样,生死之局就尘埃落定了。”
“头头是道。那你猜我用什么?”唐岁初心道,以后买一个护腕好了。
萧慕北道:“我猜是掌法。因为在我印象里,常年练拳法体型不像师弟这样纤细。”
唐岁初道:“未必。万一我是符修或是阵修,又或是御兽炼药之道?”
萧慕北又轻轻“嗯”了一声,忽然笑道:“传闻中有人以乐声取人性命,或许师弟是音修也说不准。”
唐岁初挑了挑眉,也笑出声,“我唱曲还不至于要命,要钱就行了。”但仔细一想,钱之于他也和命没差了。
萧慕北将他送到藏书阁门口,顿了顿。唐岁初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才道:“师弟早上吃的很少,这里朝下走不远就是东峰膳食楼,按时吃饭。”
唐岁初扫了一眼他怀里的包子又移开了目光,点点头转身走近藏书阁。
……
剑门藏书阁有五层。这大抵是剑门看起来最有钱的地方,一走进去就能闻到浓郁的草药香。这香是每层楼中间放置的香炉中传出的,是剑门特制的香,闻了可以使人头脑清醒,若每日在此,说不准还能延年益寿。不便宜的。
藏书阁每层楼的墙上还挂着过世的掌门或长老的画像。借此希冀后世的剑门弟子永远铭记他们。
唐岁初昨日便摸清了这里的构造。一层是市井杂记、民间志怪类的书籍,很多剑门弟子喜欢在一层看书。唐岁初评价,有的写的还不如京都话本。
二层是一些功法书籍,拳法、掌法、剑法应有尽有。不过,顶级的功法都是少不了人的传承,譬如剑门七剑、菩提寺拳法、望春楼的花开心法……所以也不怪前江湖第一门派春秋谷很多东西现在失传。这里的功法虽然不属于顶级功法一类,但许多甚是精巧,多看是没有坏处的——就算是不起眼的功法,说不准关键时刻也能救人一命。
三层是炼丹阵法类的书。
四层是历史和兵器的书。因为世上的起源和神器有关,放在一起并不奇怪。自古以来人们对于五神器的向往和研究从未停息。因为五神器真的可以使人一步登天。
五层便是**区了,非持令不得入。
唐岁初去了第三层。
然后没走几步就看见一个熟人。
……
“徐师兄怎么在这登记整理书籍?”唐岁初靠近徐心澄,压低声音调侃他,“我记得干满一个月才二十两吧?”
徐心澄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师弟啊,难道在你心里,就没有什么比钱重要吗?”
唐岁初心下一惊,这位卖货卖到剑冢老人那去的年轻人竟然说得出这种有深度的话。
徐心澄小声却颇有气势地道:“我们剑门的年轻弟子不应该为剑门做点什么吗?这份工作赚的虽然少,但这是在为剑门做贡献,你不做、我不做,那还有人做吗?”
唐岁初朝徐心澄身后书架的尽头望去。只见那里坐着一个乌发如墨、不施粉黛的清丽佳人,那个位置正有一道温柔的阳光洒落,显得岁月静好。
唐岁初知道她,因为京都铺子里也有卖她画像的,许多人喜欢唤她海棠仙子。她叫陈轻棠,是二长老黎乐座下大弟子。
唐岁初笑道:“徐师兄真的是这样想的?”说罢,在徐心澄奇异的凝视里拂袖而去。
……
唐岁初对丹药一道了解不多,顶多懂些常见的药材。他相信是药三分毒。
虽然世上很多丹药传闻对人大有裨益,就好比魔教有个叫血莲丹的东西。据说有使人脱胎换骨的功效,但其炼制手段却十分残忍——它把活人当作丹炉炼丹,根脉深扎那人整副静脉。以人血温养血莲,血莲开时,便是那人命陨之刻。
是不是真用暂且不说,有这种邪门的东西也无怪魔教心魔横行。
唐岁初漫无目的地翻了翻书,中途“不经意”地看见了鉴心丹。
也没有那么神奇嘛,唐岁初想道。鉴心丹也未必真的能鉴定夺舍。鉴心丹检测出的只是神魂和身体的联系。换句话来说,这玩意对小孩来说就是毒药,但如果一个人夺舍了十年之久,鉴心丹就毫无用处了。
所以剑门查魔教细作依然有漏洞可钻。这更说明了陆予熹就是被拉出来掩人耳目的。
唐岁初又随意看了看阵法类的书籍。算时间到了傍晚才朝下走。
唐岁初走到二楼时,恰好撞见几个执法队的弟子牵开一副很大的画像走了进来,找准位置以后,将它固定在剑法区的墙上。
这时候,应该就只有那位了吧。
……
真正站在画像下的唐岁初猛地瞳孔一缩,随后平复下来,陷入了很长的沉思。
那不像是一副纪念逝者的灰白画像。画里的青年格外生动,他的脸庞还有一些青涩、凌乱的胡茬。他眸光澄澈,他在笑,他笑得很洒脱、开怀。仿佛这个世界对他如何、无论他正在面对怎样的现实,他都会露出这样的笑容。一壶酒、一把剑,斩尽天下不公。
这张脸唐岁初认得,但方才瞧见的时候却一时没有认出来。民间也有很多这人的画像,却没有一张是这样。
唐岁初见过的脸的主人也不是这样。
这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他印象里的先生和这个人生得一模一样。
但先生总是阴郁的、沉默的,完全是截然相反的两种神态。
唐岁初不禁想,先生真的是小师叔吗?如果是,又是什么改变了他?
唐岁初回过神来,发现一个老奶奶站在他的旁边,也在抬头看这幅画。
老奶奶笑着小声和他搭话,“幸好这画像大啊,再小些我老太婆就看不清咯。孩子,你什么年岁的?”
唐岁初礼貌抱拳,“建和四年出生的。”
老奶奶想了想,“好年轻……刚来剑门?像你们这么大的孩子,记得他的可不多咯。”
唐岁初道:“不敢忘。”
老奶奶和蔼地点点头,缓慢地离开了。
唐岁初望着她的背影,心里也感慨。小师叔对剑门的影响真的很大啊。
唐岁初拍拍长生,“你还记得他吗?”
长生发出一声低低的剑鸣。
……
唐岁初还没走到梨林就远远看见云闲别苑的炊烟。嗯,饿了。
刚走进屏障,朔逸同就笑着招呼他,“拿碗咯,别闲着啊。”
“哦。”唐岁初应了一声,听话地走进厨房。
今天吃的是土豆焖肉和清炒空心菜。焖菜汤汁浓稠,土豆看起来很软烂,半化在了汤里。空心菜的青绿和桌案上的残雪相得益彰,看起来很漂亮。
朔逸同似乎看见了他看菜的眼神,笑道:“给孩子饿傻了,快吃吧。你师兄一般下午去南峰接悬赏任务,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呢,不用等他了。”
南峰?貌似也并不顺路啊。
唐岁初又抬头看朔逸同。
朔逸同愣了一下,率先夹了一筷子菜,“你小子还挺有礼貌,不过在云闲别苑不用管这个。随意就好,随意就好。”
唐岁初尝了一口,心底再次夸起朔逸同的手艺。真好吃。
……
约摸二人吃到一半,小院的门再次被推开。
“小北,快去洗手吃饭!”朔逸同招呼萧慕北。
萧慕北轻轻点头,在门口思索了一阵又摇摇头,“我今晚吃包子。”
朔逸同诧异,“早上带回来那个?”
萧慕北眨了眨眼睛,认真地道:“担心吃不完,会坏的。”
朔逸同疑惑地道,“不过……你怎么想到买那么多包子的?想吃包子的话,不用去东峰啊,咱可以自己包。”
唐岁初不好意思地盯着碗里的饭,早知道早上多吃一点了。但似乎也不是他不想吃,是真的没有吃早点的习惯,一点也吃不下。
朔逸同接着道:“驴兄今天吃了三个呢,明早你再吃两个,小唐也吃,应该能吃完。吃饭吧,不急的。”
萧慕北笑着点点头,应道,“好。”
吃饭时,朔逸同又问起唐岁初今天上课的情况。唐岁初道:“还成。”
朔逸同问起萧慕北悬赏的情况。萧慕北微笑,“不难。”
于是,朔逸同叹了口气,抱怨了一下大长老在工作上的专横和黎乐的不靠谱。
唐岁初笑他:“您老烦心事多着呢。”
朔逸同给他夹了一块肉,顺带瞪了他一眼:“什么您老,我才二十二,叫师父。小屁孩不懂,这是大人的烦恼。”
“是,二十二岁的老人家。”唐岁初不客气地用碗接住。
萧慕北的眼中有浅浅的笑意,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小唐中午吃饭了吗?”
朔逸同快速接道:“没回来吃。”
唐岁初不答。
朔逸同问道:“东峰食堂的饭怎么样?”
唐岁初想了想,回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还成。”
朔逸同闻言当即拍案而起,显得有些义愤填膺,“他没吃!”
萧慕北笑了起来。
唐岁初挑了挑眉,这怎么发现的?
朔逸同道:“就小唐这性子,但凡走进去看了一眼价格,都不会说还成。”
好吧。唐岁初叹气,看样子是又贵又难吃了,以后可以不去吃了。
萧慕北主动绕开这个话题道:“师父,厨房还有米面吗?”
朔逸同又给萧慕北夹了一块肉道:“还是小北细心,快没了。正要说这事儿呢,晚上都没事吧?”
萧慕北接过以后,又给朔逸同夹了一块肉。
“应该……”唐岁初说着,只见二人的目光看了过来,“呃……没事吧。”怎么还感觉不能说不去呢?
……
买菜得去山下的镇子里。这样的话,除了御剑,都太慢了。
唐岁初看了一眼萧慕北的木剑。但是御剑的话……真的不会人太多了吗?
唐岁初看着旁边坐下的朔逸同,“哟,您老也不会御剑呢?”
朔逸同道:“叫师父!我是阵修啊。再说,现在云闲别苑就你一个有正经剑的,怎么不反思一下自己?”
萧慕北一个人站在最前面,半只脚都在剑外边。唐岁初心底略有担忧。
萧慕北道:“无碍。”
真的吗?看起来不像啊?
最后的结果是,萧慕北御剑水平真的很高,这样也飞的很稳。完全看不出,只有一只半脚在剑上。
朔逸同道:“我想到一个词,不吐不快。”
唐岁初道:“什么?”
朔逸同道:“像超载的印度摩托哈哈哈哈哈哈哈。”
寒风中,朔逸同魔性的笑声盘旋在剑门的上空。再加上萧慕北那把可怜兮兮、颤颤巍巍的小木剑。路过的鸟都得多看三人一眼。
简直像疯了一样,唐岁初评价道。
然后他也被这个很有感染力的笑声逗笑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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