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现在的情况是:不知道为什么外面打了起来、不知道身后那人是谁、不知道事情会怎么发展……
不过现在可以确定的是,擒住他的人应该是个好人。不然硬吃他那一肘,脾气差点的、或者真想对他动手的说不准已经打算送他归西了。
外面打得噼里啪啦响,刀光剑影,似乎已经忘记角落里的人了。又是奇怪又是正常,毕竟两队杀手又不能互报名号,陡然相遇,想杀的人又消失了,谁知道对面是干什么的。
但还是好奇怪。
“大哥,来聊聊呗。”唐岁初小声道。他准备和这人聊聊,如果能合作的话今夜胜算定然大些。
这聊嘛,就有讲究了。要套近乎,但是不能问具体的姓名那些信息,谁知道问了会发生什么?聊多了叫人生疑,问了不该问的问题恐怕也活不到天亮。
那人听他这称呼显然愣了一下。然后当唐岁初身后那人一开口,他就有些后悔了。
唐岁初感到一阵温热的气息缓缓滑过他的后颈,只觉得浑身一个激灵。确实,他也没有和人这个姿势聊天的经验。
不过那人声音还不错,听着应该是个年轻人,如果哪天这大哥失业了,去锦糖阁给雪芝姑娘伴唱应该也行。
“待会他们打得差不多了,我会冲出去。”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也许是因为受伤了,但这样的沙哑并不能掩盖原本的清朗。这人说得一口很流利的官话,没有什么口音。嗯,说话也很直接,直接省去了试探和客套话环节。
“大哥大哥,那我呢?”唐岁初这声大哥喊的自己都满意,简直声情并茂,听起来像当了十年的拜把子兄弟。
“天快亮了。”那人顿了顿,然后贴心地叮嘱了一句,“待会先不急着跑,等我打完。不然他们看见你,你可能还是会有危险。”
唐岁初闻言沉默了。
这大哥是真好人啊,百年难遇的那种。唐岁初想过那人也许会说待会一起上都别跑,也想过那人把他留这,打完之后在他身上问点什么或者收点保护费什么的。
可是都没有。
真麻烦啊……唐岁初想道。
外面的声音小了一些。此刻夜色好像也变得薄了些许。
身后那人轻轻地松开了手,贴着墙敏捷地滑到了他们所处的缝隙外。随着一阵衣袍摩擦的响声,没有利器出鞘的尖锐之音,那人拔出了兵刃,丝毫不拖泥带水地冲了出去。
唐岁初咬了咬牙,也跟着他跑了出去。
所以,他最讨厌应付这样的人,别人对他仗义,他也不可对人不义。
……
外面已然倒下了许多人,里面有些人穿着整齐划一的黑色夜行衣,有些人则穿着普通布衣。
是的,普通布衣。那些人赤手空拳,竟能和那些看着就像死士的黑衣人打得略占上风。那些人红了眼,好像根本不怕痛。其中有个人被一把剑刺穿了还能像没知觉似的扑上去。
也难怪唐岁初在琉璃镜里看到的脚印是那种形状。他们可能真的不是修士。
还剩近十人。当他们察觉到那高挑的少年,都不要命地朝他扑过来。
但那少年身法奇快,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没人能摸到他的衣袂。他目光如炬,捕捉到一人破绽,翻手一道明亮的剑气直取那人头颅。
快、准、狠。
夜色变得更加稀薄。
有人猛得向少年的脖子袭去,少年反应奇快地俯身一蹲,还了他一个扫腿。唐岁初一掌拍向另一个想偷袭少年侧腰的人。
“跟我来。”唐岁初一边格挡,一边对那少年说道。
这些人不简单,尤其是那些跟着他过来的人,这些不可用常理判断的人还是不要硬打的好——幸好他早有准备。
少年身影一刻也没有迟疑,“好。”
好人啊。好大哥以后不会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吧。这个念头在唐岁初脑海里闪过一瞬。
他俩往巷子深处跑去。
唐岁初把他身前一个人推到墙角,飞快地把自己的指尖咬破。
那少年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减少了自己出招的频率,把重心放到闪躲上,同时以身做饵引那些人都往里面聚。
那些人疯狂地想抓住这少年,但都被他轻盈的身法避过。就像一支舞蹈。
“快出来。”唐岁初没有在压制自己的声音,几乎在喊出这句话的瞬间,他把渗血的指头往地上一摁。
忽然,地面红光大作,一个繁复的图案从地面升了起来,几个呼吸间整个墙角成了一个囚笼。
见到那个少年顺利闪出,唐岁初松了口气。
一个黑衣人挣扎着拍这红色壁障,下一刻却发出骇人惨叫,他在往回看,红光照亮了他恐惧的脸庞。
后面几乎全是布衣杀手。不,与其说是杀手,不如……
他们好像疯了一样地把黑衣人往回拖,即使那不是他们要杀的人。他们一拳一拳地打在黑衣人身上,唐岁初听见了骨头断开的声音,直到那人成了一摊烂肉。
触目惊心。
然后他们疯狂地拍着红色屏障。
唐岁初好像忽然明白为什么两边人能够一来就打的那么激烈了——有一边是疯的。
随着远方隐隐约约的更声,天变成了雾青色。
第二天到了。
当第一缕阳光照到京都的时候。那些布衣疯子流着口水,带着癫狂的神色张开双手,好似想要去拥抱太阳。他们脸上还带着凝固了的暗色的血,有的人甚至肢体扭曲。
然后,他们变成了几滩黑泥,融化了。
只有那些脏兮兮的布衣彰显他们曾经存在过。
……
唐岁初只觉得浑身一软,他不顾形象地一屁股瘫坐在地。
他望向天边,看见清晨的红日,只觉得许久没有见过了,京都连着下了那么多日雪,这还真是难得。心里居然还有一种更罕见的劫后余生之感。
“多谢大侠相助。”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大侠?哈哈哈哈。都说少侠是一种身份,大侠是一种姿态。宗门弟子叫少侠,行侠仗义者为大侠。唐岁初没有闯过江湖,头一次听别人唤他大侠,顿时不要脸地升起了一阵膨胀的虚荣心。
唐岁初一转头,发现那高挑的年轻人也在看天光。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二人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这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只停留一瞬间,最后留下的只有朝阳落下的浅棕色,清澈犹如琥珀。
大哥比想象中还年轻一些。眉眼清绝、唇红齿白的,嚯哟,生的和朵花似的。像是个话本里常见的……
等等。
眼前人的发型虽然有些许凌乱,但有点眼熟啊……他那破烂灰色外袍里面穿的是,粉衣?他手里拿的还是木剑。
那一瞬间唐岁初想了很多。
所以打了剑门最受欢迎的天才弟子要赔多少钱?京都那些小姑娘会把他活埋了吗?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他方才喊大侠是在讥讽我吗?唐岁初想,毕竟刚刚在这正道弟子面前稍稍用个不入流的邪门小阵法。他不会要抓我去剑狱吧。
还好我不要脸,唐岁初笑了笑,摆摆手道:“哪里哪里,倒是这位多谢大侠了。”嘿,再出名,不认识的人也是有的嘛。这身份云泥之别的,逃过了今天,以后转头就忘了。
“这下萧慕北,剑门弟子。敢问大侠如何称呼?”却见萧慕北冲他笑了笑,眉眼弯弯,朝他伸出一只手。
“……”
他不会真的要讹我的钱吧。唐岁初顿时感觉笑容都僵硬了。
“啊……原来是剑门的萧少侠啊!”唐岁初作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然后不动声色地拍起了马屁,“听闻萧少侠身法、剑法冠绝四海,今日可算是涨见识了。”唐岁初没有接过他的手,而是把手按着地上一撑,自己站了起来。
萧慕北没有接他的话,甚至也没有收回手。
唐岁初尴尬地笑了笑,赶紧报上了自己的名号,“在下唐十八,锦糖阁小厮。”
意思是,穷,普通,不用认识我,转头忘了就行,赔不起你钱。
这人手怎么还举着?唐岁初眨了眨眼,“要不我给少侠唱个曲儿?”
……
好吧。唐岁初试着把手放了上去。
然后他的手就被抓住了。
“嘶。”
只见这年轻人动作迅速用里面干净的袖子给他擦了擦手指上的伤口,然后飞速洒上一点不知名的小瓶里装的液体。
这香气,难不成是酒?
还没等唐岁初确认,一阵针扎似得刺痛感炸开在伤口处。他的手指控制不住地蜷缩了一下,差点直接挣脱了萧慕北的手。
然后萧慕北一刻也没有停留地松开了手,好像自己什么也没有干。
萧慕北好像才察觉到唐岁初有些怨念的目光。
我给你一个肘击,你拿那药水洒我一下,要不然就一笔勾销了吧。唐岁初想。
萧慕北好像也松了一口气,认真地解释道:“我师父说,这个叫消毒。小唐兄弟刚刚割破了手指,伤口也碰到了脏东西,这样很容易感染的。”
消毒?感染?
“我和大侠你并不熟,我不知道怎么告诉你,就没有说话。幸好大侠能够理解我的意思。”萧慕北很真诚地补充道。
好像也有道理,不过为什么还是大侠。唐岁初被他纯粹的笑容刺痛了眼睛,难道名门正派整日练习怎么笑得好看?他差点把自己阴暗的猜测全盘否定。虽然他现在还是不知道消毒和感染是什么。
难道说萧慕北真的不是想讹我的钱?或许真的不是?
好吧,快点跳过这个话题吧。
萧慕北似乎也是这样想的,居然歪了歪头,很认真地问道:“大侠是在锦糖阁工作?”
唐岁初点点头,“是。”
萧慕北笑了笑,“那我们目的地应该是一样的。”
他也去锦糖阁?这青天大白日的。不对,高岭之花去锦糖阁?
萧慕北似乎想起了唐岁初方才随便说的话,很关切地问道:“大侠现在很喜欢唱曲儿吗?”
还没等唐岁初回答,一件更尴尬的事发生了。
只见前方几步路远的地方安静地躺着一个话本子。其上写道——《如何能让萧慕北多看你一眼》。
饶是唐岁初这样的人也觉得一时间头皮有些发麻。
他上回是不是看得太入迷,随手揣怀里了来着?还是他一夜没睡不小心出现幻觉了?
哈哈哈哈,他娘的,这可真是难忘的一天啊!
你一声大哥,我一声大侠,从此二人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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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难忘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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