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最热闹的，永远周五放学后十分钟，背着作业带着对假期的期待，嬉笑怒骂。
古月收拾好东西下楼时，这股子热闹劲儿已经过去了，下到三楼时突然被人叫住。
“古月，你怎么这么晚下来呀？”是石芮。
“收拾东西耽误了一下。”
女孩点头，下了好几阶台阶才慢慢开口：“朱允睿没对你怎么样吧？”
古月摇了摇头。
“他这人在外面朋友多，很多人都怕他，还有点凶，又有点装，可谓是绝世逼王，但是他很怕年级主任的，年级主任跟他妈是同学，有事你直接告老师。”
高一时石芮跟朱允睿坐过前后桌，他总喜欢靠在她桌子上，她好好沟通，他却瞪她，凶神恶煞的。古月天仙一样的姑娘，可不能被他欺负。
认识石芮是通过尹千知，石芮是尹千知的远房亲戚，外婆爸爸的妹妹的儿子的舅舅的侄女的孙子这种，接触不多，但古月觉得她是个很善良又可爱的女孩。
“谢谢，没事的，你放心。”
大家对古月的评价，诸如高冷、冷美人、不理人、不好相处此类，她全知道。
有些人会在路过她时一直盯着她，她看得见，他们自以为的窃窃私语，她也听得见。
《明朝那些事儿》里总结，中国历史上，共同创业的人大都逃不过“四同”的结局，同舟共济——同床异梦——同室操戈——同归于尽。
顾淮义和古夏便是这样，只不过同归于尽失败，变成老死不相往来。
古月也曾开朗，但在他们同室操戈时被波及之后，话越来越少，到后来变得不喜欢跟人相处，不知道该怎么承接别人的热情。
如果不是尹千知和左瑈伽一直牵引着她，她的人际关系将会一败涂地。
“古月，你还是这么客气，做朋友，不用什么事都说谢谢的。”石芮笑起来的时候，左脸会塌进去一枚深深的酒窝，可爱极了，但很奇怪右脸就没有。
快出门口古月才想起来，石芮是乡镇考上来的，一般长假才回家。
“你要去哪儿？顺路的话，可以送你。”
“我去省图书馆，顺路吗？”现在公交车站大排长龙，搭公交过去的话，要等好久。
古月点了点头，顾淮义要带她去崇山别院，可以从省图书馆那边走。
岚岫一中虽然是公立学校，但作为省排名第一的高中，学生家长里不乏一些有钱人，就像莫天青他爸，宋思觉他爸，还有古月她爸。
出了校门，古月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车边的蔡叔，今天开的是辆黑色劳斯莱斯，车牌五个8，干正经事才会开的车。
走过去时蔡叔鞠躬喊了声小姐，而后替她拉开车门，古月眉心一跳，赶紧说了谢谢。
搞不懂顾家上下怎么活得跟古代皇亲贵族一样，礼性这么大，怕石芮也觉得她是什么绝世装货，只能无奈对人家笑笑。
车里的人一身剪裁妥帖的西装，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双腿交叠，刷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男人到了他这个年纪，大都已经发福油腻，他还有紧致的下颌线和腹肌，有钱有颜有身材，也大方，难怪总有人跳进他明晃晃的爱情骗局，给他生孩子。
“爸，我同学要去省图书馆，走那条路吧。”
“可以，老蔡，走省图书馆。”说罢还和石芮打了招呼，典型的孔雀型人格，在外面总是一副很好相处的模样。
从一中到省图书馆，一路无言，顾淮义不像别人家的爸爸，会从孩子的同学嘴里，旁敲侧击地了解自家孩子在学校的真实情况。
到省图书馆时，石芮跟车里其他三个人都道了谢才下车。
车再启动时顾淮义开口：“这些年给你和你哥置办了一些房产，到时候让小孙把明细和钥匙给你。崇山别院买得不久，户型、环境都不错，你哥那套已经装得差不多，今天带你去看看，设计公司的人在那边等着了，找了三家公司，让他们出图，到时你挑最喜欢的。”
没有道歉，也没有提真正做坏事的人，打孩子送房子，古月不知道自己是亏了还是赚了。
“月月，你妈妈在国外的项目进展不错，”顾淮义看着窗外，半天没说话，在古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的时候，才接着说，“她是准备移民吗？”
“没有。”
有时候古月想变X光，去扫一扫顾淮义的脑子，看看他的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一个家暴男，彩旗不知道插了几个山坡，没事还关心前妻做什么？！
安安静静做个渣男得了，偏偏喜欢菀菀类卿，在这方面，古夏深觉恶心，由是在同归于尽失败后，再也没有和他联系过，必要的联系都是让孩子和律师进行的。
——
崇山别院在尚溪雅府旁边，临近乐阳湖，覆盖了崇山前山，地势较高，景色很棒。
看完古月这栋，顾淮义又带她去了隔壁顾周那栋，顾周那栋房子基本装完了，
“怎么样？”顾淮义坐在沙发上，回完消息将手机放在沙发扶手上，抬眼看着她，好像她的感受很重要。
古月还没来得及回答，顾淮义口袋里的另一个手机响了起来，他接之前朝古月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说是重要电话，走到玻璃门后才接起来。
昂贵的面料包裹精瘦身躯，身高腿长，随意踱几步都能看出他的优雅从容，顾周很好地遗传了他的外形。
大家都说女儿像爸爸，儿子像妈妈，但他们家不是这样子。
顾周和顾淮义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而古月，则更多地像古夏，这或许也是顾淮义不喜欢她的原因之一。
说来也可笑，明明自己的情人都是按照古夏年轻时的样子找的，却独独不喜欢像古夏的女儿。
偏偏古月在鄙夷之中，又无比渴望缺失的父爱，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百无聊赖，古月干脆坐在沙发上刷一中论坛。
滑动页面，除了讨论跳蚤市场募捐活动的，剩下的大部分都是跟宋思觉有关的帖子。
跳蚤市场的事情，开学典礼上就发布了，古月和尹千知已经约好了活动当天一起摆摊。
看了一会，刷到无数宋思觉的照片，大多数是偷拍视角，还有一些是他参加一些比赛时官方发出来的图。
古月挑了一些拍得不错的，保存下来，女朋友存男朋友的照片不羞耻。
热度最高的一张是张筱筱拍的，她是一个爱豆的大粉，寒暑假会去做站姐，出图很专业。
她拍的这张是在校门口，离得很近，有点街拍的味道，配文：“岚岫市草投一票！！！”
少年在晨光里回头，白色的耳机一边搭在耳朵上，一边戳在耳后，双肩包当成单肩包斜在腋下，豆浆被他拿出冰美式的架势。
好看的桃花眼在风里朦胧，带着没睡醒的惺忪感，发丝扬起的弧度恰到好处，红色的领子有一边立起来了，戳在他的脖子上，正红衬着冷白，整个人懒洋洋的。
指尖划在他的脸上，古月震了震，宋思觉的外在，和她审美的齿轮完美咬合。
古月把这张照片发给宋思觉，又发了个竖起大拇指的表情包给他，表示对他外貌的欣赏。
发完后继续逛着论坛，看了下大家对跳蚤市场的讨论，刚翻两个帖子，宋思觉的消息和沙发扶手上那个手机的震动同时到来。
那是顾淮义的私人手机，用来联系家人朋友，古月视线很随意地扫了过去，看到头像和备注时，却定在原地，这通视频电话像个闷雷，重重劈在她头上，劈的她血液上涌。
遇见宋思觉那天，在舞蹈室里，顾淮义给她发过两条消息，虽然很快撤回了，但当时她正好休息，在看微信。
两条消息她全看见了，甚至点开看了那张粉色调的图片，他说爸爸给乐乐带了礼物，图片里就是他给乐乐带的粉红玩偶。
现在她知道为什么消息会发错了，这个备注叫LeLe的人，头像和她的很像，以草地为背景，拍的远景背影照。
顾星忆、顾安之，现在又来了一个乐乐，同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两次，真可笑，第三次她还是会感到震惊。
门外的男人嘴角带着笑，眉头却紧紧蹙着，捏着手机慢条斯理说这话，全心处理生意上的事，丝毫没有注意玻璃之内女儿脸上的嘲弄。
LeLe打了两通就没打了，古月收回视线，压下翻涌着要咆哮出海的坏情绪，点开宋思觉的消息。
「原来你是看上我的脸了」看到消息时，宋思觉有点惊叹于她的直白。
「片面了」
「怎么说」宋思觉捏着手机，有点期待对面的夸奖，古月这样的女孩子，会怎么夸人呢？
「你身上缺哪一点，我都不会主动跟你讲话的」古月实话实说，审美是件雅事。
「那你应该感谢我爸妈」
「怎么说」
「他们前期没有把我生废，后期没有把我养残，所以你才有机会得到一个如此帅气的男朋友」
「……」
那场阵雨里，在宋思衡画室门口的那一眼，她以为宋思觉是个很高冷的人，没想到确实是高冷——个儿高 冷幽默。
冷幽默也有冷幽默的好处，总能把她从情绪泥潭里扯了出来。
顾淮义一个电话打了很久，久到三家设计公司量完尺，古月跟他们沟通好了想要的风格和细节，说好两周出稿，人走完了，他才打完。
“都聊好了？”他拿起沙发上的手机，按开屏幕，光照从下颚扫到眉眼时，他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而后看向古月。
古月点头。
“行，这件事情我让小孙全程跟着，有任何需求，就告诉他，让他给你落实，”
古月再点头，小孙孙骏平是顾淮义的生活助理，她见过两次，也明白，万事找小孙，小孙会处理得很妥帖。拿着高工资007的小孙，跟皇宫里的大内总管一个地位。
天光暗了，外面的路灯一盏一盏亮了起来，从落地窗看过去，是晚间的湖光荡漾，对岸的点点街灯，恍若星星落入人间。
古月明白，今天这事儿，是顾淮义给她的台阶，她只能顺着下，回去和他以及他的家人们在一个屋檐下和平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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