铂瑞湾顶楼，可以俯瞰兴江最繁华的夜景，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但灯光秀亮眼，四个区全开，怕是哪个有钱人又在搞浪漫。
偌大一个屋子，只有落地窗前的懒人沙发上躺着个人，长长一条，肩宽腿长，身上的蓝色条纹睡衣光泽莹润。
宋思觉从来没有这样，为了等一条消息荒废时光。
微信每隔两分钟被打开一次，怕网络延迟，不能第一时间看到消息，结果过了两个多小时，人家愣是没理他。
大概六点多的时候，还不太熟的女朋友发了张照片给他，他没见过的自己的照片，还附带了一个大拇指，一看就对他的长相很满意。
他侃了一句，结果人家姑娘回的什么，呵，原来是对他全身上下都满意！
从小到大因为外在得到过无数女孩的优待，宋思觉可太清楚自己的优势了。
只是没想到，原来古月也是看上他的外貌，还挺伤心，不过女孩如此大胆直白，还真挺有意思。
没关系，始于颜值，终于人品，慢慢来呗。
他和古月的圈子多少有点交集，共同认识的人大都说她清冷寡淡。
就拿宋熹嘉那小子来说，他是怎么说的“挺没意思一美女”。
一看这小子就是在娱乐圈被弯弯绕绕污染了，多有意思才是有意思？
几次接触下来，他知道古月不像表面那样清冷高傲，人挺有趣一姑娘。
她发来的那张照片应该是今天早上拍的，说是学校论坛上看到的，画面他有点印象。
今天他进校门之后，门口有两只大狗打起来了，悲怆惨烈地嚎叫，当时已经快到早读时间。
没想到快迟到的点，还有人能不顾上课也不顾热闹，一门心思拍照。
收到照片的时候，他侃了两句，聊得挺好，就开玩笑说她有了他的照片，那他也要她的照片，不然不公平。
结果人家姑娘也不同意也不拒绝，直接就不回消息了！
找到了学校的论坛之后，他开了账号，据说论坛是一个学长在高一的时候做的网站，现在学长在清大学计算机，一直在完善这个网站，做得还不错。
现在还有会员专享的功能、皮肤，宋思觉刷了一下，不少人用会员头像框，应该有不错的盈利，岚岫一中还是人才多。
再翻一下微信，女朋友还是没回他，暂别微信进入浏览器。
「问女朋友要照片，女朋友不回消息是为什么」
第一条是网友提得差不多的问题，下面挺多回复，点进去直接跳转到了蓝色软件，他仔细翻看别人回复的内容。
「至少能感觉她对你非常不满意」
不可能！古月刚肯定了他的……外在。
「网恋？？」
网恋是不可能网恋的，宋思觉想了一下，他得问一下人姑娘大学的安排，否则到时候异地的话，可不就是网恋！
「兄弟别伤心，实话说，可能是不太喜欢你，哈哈哈，别伤心」
宋思觉：“……”
「再等等呢？说不定在P图……又或者没拍出满意的照片」
古月那样的女孩，很难拍出不好看的照片，还用P图？
「可能是比较拘谨，你们是不是刚谈不久」
没错，肯定是这样！看了一圈终于看到一个稍微靠谱的回答。
退出页面，他开始思考如何加深两个人的关系。
他和朋友出去，不是骑行就是徒步，古月这样精致的女孩子，肯定不喜欢。
犹豫再三，还是给小侄子宋子郁发了消息，旁敲侧击打听他的约会圣地。
消息刚发出去，古月的消息就来了，约他明天下课之后去看电影，他勾着唇撤回给宋子郁的消息，立马给古月回了好。
过了两分钟宋子郁的消息就来了。
「好叔叔，给人家发的消息怎么能撤回」
「叔叔的事情，侄儿我呀，向来是使命必达」
回了句发错了之后宋思觉就没有理他了，他挺怕侄辈黏人的几个，他们和他接触太多不好，他们的热情他不能回应太多。
现在属于暑期档和国庆档的交替期，青黄不接的阶段，偏偏今年的暑期档也没什么好电影。
挑来挑去，最后定了一个全程无虐点、没有说教意味、纯开心的喜剧。
选好电影，约好时间地点，宋思觉早早上床休息，但脑子里像有个上蹦下跳的麻雀，怎么都不肯消停。
辗转反侧，寤寐思复。再打开手机已经凌晨两点，绝，年纪轻轻失眠了。
第一次约会，他要想一个绝妙约会计划，好歹人姑娘是初恋，头一回约会，宋思觉干脆起床去书房捣鼓了。
——
周六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挑衣服，他昨天晚上失眠的时候已经想好了。
白T，深灰色的工装裤，联名款板鞋，黑书包，准备一个百搭的自己，女朋友怎么穿，都能搭上。
铂瑞湾离岚岫一中近，和尚溪雅府中间隔着一个区，有点远。
早上快五点他才睡，一直睡到十二点才起，到宋思衡画室门口已经快两点。
一天里最热的时候，35度的高温，将鼓动少女裙摆的风烤热，热风流连着少女细白笔直的小腿，分外缱绻。
古月长发绾成一个丸子在头顶，碎发随着热风抚在她脸上、颈上，肩头靠着柱子，嘴里咬着根吸管，正望着遥远的某处，静静地吸着手上的酸奶，没看到他。
不好意思给照片的话，他可以自己拍，穿着红白吊带格子裙的少女，他手机里第一张女孩子的照片，嗯……作业素材照片不算。
古月小学起开始在裘墨舞蹈教室上课，宋思觉也是小学开始在宋思衡画室上课的。
裘墨舞蹈教室和宋思衡画室两栋别墅面对面望着，一分钟可以走个来回，但古月是在今年暑假才第一次在这边见到宋思觉。
或许是为了掩盖两条撤回的消息，又或许当时是真的需要她，那天顾淮义让她接顾安梓。
人没接到，她被一场阵雨困在画室门口。
豆大的雨滴拍在地上，灰绿色的地砖瞬间湿透，夏日的雨地热气腾腾，天地之间恍若一个大蒸笼。
她的伞在对面，叹息之间，余光暗了一角，带着一阵声响，是自动雨伞撑开的声音，她侧脸看了过去。
伞下的那张脸晃过的瞬间，少年微微侧脸，像是开了慢镜头。视线摩擦交错，惺忪的眼油亮亮的，好像刚睡醒。
少年身量颀长，侧影单薄，黑衣黑裤他身上显得清丽，闪亮的眸光在额前的碎发下明明灭灭，半扎狼尾鲻鱼头，健康的黑发，微卷。
扑面而来的少年气，偏偏又隐隐有种西方雕塑成熟性感的神秘滋味，矛盾美学。
举着大黑伞的手，冷白，有淡青色的脉络蜿蜒，一直到线条清秀漂亮的小臂。
只一秒，一把火将古月烧透，噼里啪啦的声响盖过雨声，心莫名紧了紧。
明明是瓷白的脸，却让她想起蝴蝶星云的绚丽。
“宋思觉。”
直到宋思衡的声音响起，她才知道走进雨幕中的少年，是宋思觉。
那是她第一次近距离见到宋思觉。
只是没想到更近的接触在阵雨过后。
宋思衡送了她一把伞，她抄近道去小吃街，还没出尚溪雅府，雨就停了。
阵雨之后，晚霞加双虹，绚丽的场景下，是被欺凌的少年。
打人的男孩穿着的鹅黄色T恤，顾周也有一件，轮滑社的衣服。
暴力场景让古月记起上学年末的暴力事件，城东二中，高二的男孩，遭隔壁职高不学无术的小混混勒索，被失手打死。
“胡老师，你怎么在这儿？”胡老师是轮滑社的技术大拿，在这一帮浑小子中很有威望，声音不小，奈何淹没在更大的叫骂声中。
“长得就娘们唧唧的，一天到晚谁都不搭理，就爱装个叉，真搞不懂二喜姐她们喜欢你什么！”
“有个有钱老爹地了不得哦，天天摆一副清高样子给谁看呢，画得好有什么了不起的！”这孩子看起来是这几个里的头儿，侧脸瞧着有些眼熟，古月实在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领头的好像有点脑子，但是又不太多，才吩咐手下别打脸，下一秒就趁着人家把胳膊拿下来，一拳招呼到人家脸上，原本血色惨淡的脸瞬间红彤彤一片。
被打的不是自己，但那一瞬，古月感觉脸颊一痛，泪光欻一下就出来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万事有顾周顶着，但她从没见过这种场面，胸腔打着鼓，声音颤抖着跳出嘴唇：“你们在打架？”
世界突然安静，打人的、被打的全看向她。人群散开，少年侧影镀着层厚厚的金边，是宋思觉，惨兮兮的。
她的出现犹如暴雨再袭，把带头男孩身上恶狠狠的气势浇灭。
“顾姐姐，吓到你了，抱歉。”领头的男孩弯腰道歉，起身捂着脸，带着边上几个男孩跑了，掩耳盗铃。
一声“顾姐姐”让古月想起来，前些时候有个人带着儿子，到顾家送礼，求顾淮义办事，当时这孩子就叫她顾姐姐。
或许因为这是无关紧要的事，或者说他们都是无关紧要的人，也没人做出解释，她只点头回礼，认下“顾”姓。
施暴者离开，宋思觉揉了揉脸颊，微仰着头，靠在院墙上，闭着眼睛再没动静。
古月向他走去，视线一直在他身上，他衣服上染着泥水，头发散开，凌乱飞扬，夕阳给他额前碎发镀了层金衣。
碎发下眼眶深邃，鼻梁高挺，紧收的下颌线条流畅却并不锋利，减少了精致五官带来的攻击性，此时的他乱糟糟的，好像一碰就会碎掉。
宋思觉缓过劲儿后起身，还没拍干净身上的尘土，又脱力跌坐到地上，抬头瞥了一眼走近的人，又垂着脑袋翻着脏兮兮的书包，最后掏出了几颗糖。
“喏。”
近些看他脸上的伤，更是触目惊心，古月懵懵地接过包装过分可爱的糖，杵着脑袋用目光丈量着他，在心里猜着身高。
这个样子，起码有185，顾周就185，怎么就……这么脆弱？！
“刚才那是打架吗？明明是群殴。”他的声音不怎么贴脸，干净低沉，有些漫不经心，像顾周感冒后的声音差不多。
“你为什么不还手？”
“还手不成打架了吗，正经人谁打架呢。”他一摊手，对上她的眼睛，眉头一抬，仿佛在说“我可是正经人”。
古月不禁蹙眉，竟无语凝噎，狐疑地打量他，心里闪过一丝鄙夷，这人有副好面相，怎么没一点骨气。
像是看懂她刺探的目光，宋思觉笑了笑，伸出修长的手对着夕阳，夕阳将白皙的手掌染金，又透过手掌，映入他的眼眸，浮光跃金。
泛红的嘴角微垂，轻飘飘地开口：“我这双漂亮的手只能为艺术做奉献，乱碰脏东西的话，会消耗上天赐给我的灵气。”
古月轻轻揉了揉眼睛，擦掉眼角的水光，一个白眼飞上了天。
他却莫名笑出声来：“开玩笑的，我从小身体就不好，自理都困难，拿命去打架吗？”
这人好像有点幽默感，但不多。些许轻飘飘的话，懒懒散散的语气，古月听着怪难受的，她怔怔地瞧着眼前的人，歪着头，居高临下的位置。
哪怕他在笑，但杂乱刘海之下，眉眼之间，仿佛氤氲着淡淡的悲戚，是一种不该在少年人身上的，透明的，薄薄的悲戚，像散不开的雾。
双虹尚在，莫负时光，古月踌躇犹豫好久，问他：“你起得来吗？”
见他撑着地，动作迟缓，古月手掌贴上他的手肘和小臂，触感意外的结实，只是温度有些灼人，她很艰难才把人扶起来。
这人虽然看起来没二两肉，但是个大高个，宽肩长腿，还挺重，扫了眼眼睛到他身上的位置，185左右没错了。
宋思觉低头能看见她脑袋上的发旋，轻声说：“谢谢。”
这句谢谢古月不好意思应下，她要是早点阻止，他也不会这么惨。并且，如果不是因为这条路会节省二十多分钟的路程，第二次她可能不会开口。
更何况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来自顾周，从小到大都是孩子王的哥哥，否则她或许会明哲保身。
古月把人扶到长椅上，掏出包里的云南白药喷雾，弯下腰，伸出手，指尖勾住他的下巴，脸也烫烫的，她又伸手盖在他额头上，滚烫：“你在发烧？”
“应该是吧。”
对着光，仔细研究他脸上的伤，古月不禁嘶了一声，看着都疼。触目惊心的伤，让她一时间忽略了，这样的行为似乎有些不妥。
夕阳的光辉金黄，透过她柔软的发丝，照进他的眼中，照得他的眼睛像是一颗碎金玻璃珠，漂亮极了。
“嘶！”
“疼吗？你忍着点，马上就好了，”古月继续给他上药，“记得去买点药擦擦，感觉你的皮肤好薄，怕是会留印子。”
松开他的下巴之后又嘱咐：“记得买药，然后注意防晒，你脸上的淤血看着有点厚，很容易留印子。”
她一向爱护好看的东西。
收了云南白药，又拿出相机，调整好角度，对着有些褪色的双虹，留下夏日印记，又转身，对着金光，留下夕阳余晖。
宋思觉又笑出声，好像是意识到自己是美景前的障碍。
面前那栋别墅，砖瓦老旧，栅栏锈迹斑斑，但草木旺盛，花意阑珊。
很久没来过这边，古月没控制住拍了许多照片，美景当前，忘了时间。
长椅上少年闭目养神，身上哪哪儿都疼，明天他还得赶早班机，今晚得好好休息。
一睁眼，镜头对上了自己。
他没有抗拒，反而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浅淡的微笑，女孩有些诧异，眼睛从相机后面挪出来，瞧着他。
宋思觉看着她的眼睛，忍俊不禁：“拍好了吗，笑起来脸上怪疼的。”
光影在他脸上是点缀，温柔忧郁的眼神，殷红触目的伤痕，极致破碎，好像呼吸重一点都会让他受伤。
浮光掠影，在相机里留下痕迹。
“拍好了吗？”
古月点头。
“英雄救命之恩，做模特算报答，后会无期。”
记忆中的脸，和对面被顾星忆拉住的少年重合，他抽出了自己的胳膊，跟身边的女孩拉开了一些距离，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脸上看不出情绪。
他没有发现古月，古月也没有多看，随着人群离开了。顾星忆一回来就报了宋思衡的大师课，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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