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寒烟抱着一沓书页跟随削月筑阳真君来到留云借风真君洞府门口时，理水叠山真君正捧着一杯茶品茗。“你们终于来了。”理水真君道，“留云刚在念叨呢。”
“谁让你多嘴。”留云真君道，目光转向石桌上的琥珀琉璃盏，“霁晞，为客人倒杯茶，不能失了待客之道。”
从琉璃盏内伸出一双由清水凝成的半透明手臂，施展手艺恍如真人般一步步润茶洗茶冲泡，最后分了两杯清茶依次献给削月真君与跟在他身后的寒烟。
“谢谢。”寒烟难掩好奇表情地接过茶杯，书页收拢置于腋下。清水似乎对那沓书页感到新奇，湿漉漉的指尖刚触及寒烟衣角，留云真君肃声道：“霁晞。”由清水凝结的手臂即刻慌忙收回，缩进琉璃盏内泛着涟漪。寒烟低头朝琉璃盏笑了笑，向削月真君请示后自己走向一棵树下翻阅书页。
“唔……”刚品了一口茶的削月真君微眯着眼睛回味，“留云啊，我记得你收徒泉灵才第三天？”
“不多不少，正好三日。”
“噢！”削月惊叹了一声，眼里精光打量了琉璃盏片刻。“依我所闻，泉水能千年生灵、再千年生智、更千年化形已是极为不易，然而，我瞧着你家这徒弟约莫才生灵半月、生智七日左右？”
“我的徒弟自然与众不同。”留云道，蓝白翅膀推着茶杯往琉璃盏靠近几分，泉灵默契地为她续了一杯茶。“可惜成长过速、根基不稳。”
“但灵慧也远超常人呐。”理水说着放下茶杯，“削月，刚刚留云可是跟我炫耀了一番她徒弟的悟性与资质，尾羽都翘起来了。你家那学徒才从师三个月恐怕比不上留云徒弟的三日工夫。”
“各人都有自己的机缘，不必互相较劲。”削月道，“留云，今日邀请我等来你洞府，难道就只是为了展现你徒弟的不凡天资？”
留云咳了一声，道：“这几日我正在教授她灵体化形之术。”
理水说：“以你那徒弟的卓绝天赋，想必花不了几年工夫就能成功——”
留云听似十分不满地哼了声：“昨夜她便化形为一只顽皮的团雀，啄坏了我精心栽种的一盆琉璃百合。我让她尝试化人，她便学着那山下凡人，化作一垂垂老矣的妇人！”
哐当声伴着茶杯倒地，黑褐色仙鹤瞪大红眼惊呼：“留云，你这徒弟才几日工夫就可以尝试真正化形了？想当初璃月尚未建成之前，群仙往来山野，尚需千年才能——”
“欸，我的徒弟怎能同论？”留云的话语里掩不住得意，“今日特意请削月带寒烟来，就是让我那傻徒弟好好观摩下正确的人体造型该是什么模样。霁晞，你自己去认识一下寒烟，注意不要一直干扰她的学习。”
“你自己就不会变化人形吗？”理水小声嘀咕，“还不是为了炫耀徒弟……”
“咳……我不过是希望她有个更合适的观摩对象罢了。”
泉灵自琉璃盏飞至坐在草坪上的寒烟身后，清水在阳光下闪着金纹涟漪。
“你在看什么？”霁晞的声音很轻柔，似和风暖煦。“听真君们讨论，你也拜师真君了？”
“喔，不，当不起师徒关系。”寒烟惶恐解释，“家中的一位长辈早年曾有仙缘，一日忽发奇想意图铸造模仿传说中的仙家法宝太威仪盘，便遣我来拜访仙门求艺。削月真君垂怜，准我一年时间学习《太威仪盘推演疏注》。”
“太威仪盘？”泉灵化作水雾在寒烟头顶盘绕着俯视她手中稿纸内容。“好复杂……看不懂……”
“是一件很神奇的法宝。数百年前曾有一位高人将太威仪盘交给我的祖先——那日来到洞府门口，削月真君就告诉我，那位高人其实是鸣海栖霞真君，而且鸣海栖霞真君曾与理水叠山真君关系极好。”
“鸣海栖霞真君？曾……莫非……”
“嗯，仙人早已逝去。”寒烟淡淡的话语裹着一丝忧伤，“我家祖先蒙仙人恩典，在四百多年前的一次突发战争中使用太威仪盘大展仙迹封印魔兽，可惜最终只活着回来一个……刚听真君说，你应该也是仙人？”
水雾霎时坠地，霁晞带着惊慌解释：“不，我才不是仙人！我连化形都不会。”
寒烟直愣愣地盯着水雾抖动间闪着金纹涟漪，小声说：“这样啊……”
“霁晞。”留云真君突然唤人。
“是！师父。”霁晞重新凝成水团飞回琉璃盏，听到背后寒烟正念叨着她完全听不懂的话：“阴阳之内，五方之中。水火风雷，循环无端。执七辰于地，三门开张，经纬通达……”
“刚慌慌张张做什么？本仙有教你这么失礼吗？”留云抬起翅膀扫了下琉璃盏，伴着清脆敲击声使水面产生涟漪。
“她刚说我是仙人。”泉灵闷声回应，“凡人遇到仙人总会求财求长生求万事顺，可我又不像师父那般神通广大……”
理水呵呵笑了声：“小家伙，凡体肉胎认不出真正的仙人，不必惊慌，不必惊慌。削月啊，我记得你当初同意指导寒烟学习一年炼器技艺？”
“正是。”
“我眼瞧着这小家伙也快成形了，要不试探一下这二人的资质天赋？”
留云问：“你想怎么比？”
“欸，不能说‘比’，只是十分好奇这千年来惟一成功生智的灵体能学出什么，顺便看看你与削月谁的教导方法更合理有效。”
“我的徒弟我自有规划，用不着你们来指手画脚。”
“难道留云你对自己的弟子没有信心——”理水止住后面的话，瞪大眼睛看着那团水雾凝成单薄的少女虚影蜷缩在留云的翅膀下。留云立刻收拢翅膀包裹着少女飞进自己的洞府，一边留下话：“哪日理水你自己也招个徒弟再来比较一二！”
“这……这……”理水哑然，“才几日工夫？难道现在的环境更适合催生灵体神智？”
“唔，不多不少，正好三日。”削月瞄了眼树下读稿的寒烟，“什么环境更适合之类这种谬论就不必说出来了。这泉灵，恐怕天资比我们能想象的还要超凡脱俗。”
甫一进府，仙君取来一件半旧的鹤氅裹住只着素白轻纱的少女，带着笑意责备道：“怎么就突然化形了？连本仙都措手不及。要不是本仙机敏，你是打算就这样穿着一件单衣在人前显露？”
霁晞整个脸埋入仙鹤羽翼，轻声呢喃：“师父的羽毛很暖……”
“放肆！”真君呵斥道，却收拢羽翅将身材单薄的少女完全包裹在内。“太瘦了，得多吃点补药——”
“不，我不想……”霁晞小声嗫喏，“太苦……”
“竟还有胆子跟本仙讨价还价了？”
“师父……”蓝发少女蜷缩成团，耳后的水纹在日光下随着呼吸间忽明忽暗。
“罢了，既然这么不喜欢喝苦药，本仙会斟酌着更改药方，多添点甜蜜改善口味，如何？”
“嗯，师父真好。”
“但每日一副药剂是断不能省的，你的灵体根基不稳，需要固元培本。”仙君道，“这一点可别想着逃脱。”
霁晞抬头望向仙君，一双琉璃般的淡灰眼眸完整映出仙鹤模样。“师父，我看不懂寒烟师姐在学习的东西，你能不能教我？”
“谁让你唤她师姐了？她又没拜削月为师，你怎么能——”望着那双眼眸盛满未谙世事的懵懂，留云真君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改日本仙为你采购些凡人通识典籍，你好好读读，别见个人就喊师姐，丢了本仙的脸面。”
“我会努力学习的。”霁晞露出温顺的笑容，“不能让师父失望。”
“本仙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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