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背挺直，双肩放松。”
蓝发少女立刻端正身姿，笔尖在雪白宣纸上洇开墨团。
“握笔力度又忘了？轻重适宜，五指稳定不乱，行笔流畅不反复涂抹。”
“师父，什么是轻重适宜？”少女听起来困惑极了。
“哈，本仙刚教你的一大堆写字要领全抛脑后了？”仙鹤自窗棂飞至霁晞后背化作人形，伸手握住了徒弟手心里的毛笔。
“师父……？”霁晞歪头看向第一次人形状态的留云真君。
“看本仙作甚？继续练。切记握笔力度的核心是‘松而不散’、‘紧而不僵’……”留云握着徒弟的手腕描红，“记住了，要写这个字，笔锋接触纸面时，力度由轻渐重……笔画转折处稍加力按压……提笔时减轻力度……最后收笔需回峰轻顿……”
削月真君来到留云洞府时，见到的便是千年来首次化人形的留云指导徒弟描红的教学趣景。他咳了咳表示自己的到来。“今天练二十张描红。”留云给徒弟布置功课后，转头问削月：“真是稀奇，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了？”
“留云啊，我都忘记你上次变化人形是什么时候了。”
“还不是为了教笨徒弟练字。浪费口舌大半天都不懂握笔力道，我只好手把手教她该怎么执笔了。”留云说着屈指弹了下徒弟的后脑勺，“专心学习。就算本仙和客人聊天你也不能分神，倘若被本仙发现有一张描红写差了明天的药加三倍黄连。”
“是，师父。”霁晞重新握紧毛笔，低头继续专注描红。
“我们还是换个位置吧。”留云说，削月呵呵笑了声跟着留云走向隔壁的厅堂。
“说吧，今日来找我有什么事？”留云抱着双臂问，眼角余光盯着书房动静。
“留云，不知道你有没有发觉最近北面地脉异常紊乱数次？”
“是指归离原那个方向？降魔大圣发现了什么？”
“当年归终仙逝的位置……魔神残渣余孽有异兆。”
听到旧友名字的留云不由挑眉，问：“你是指归终，还是对手敌人？”
“这就需要我们亲自去确认了。留云，当年你与归终关系极好，对她气息熟悉，要不由你去实地探测下？”
“知道了。此事很急？”
“这倒是不急，无非就是确认一下，不影响最终处置手段的差异。怎么，莫非你当前有更急的事要办？”削月说着便笑起来，“留云，你对待徒弟是不是要求太严格了？她才化形三日就教描红？手腕力度能精准掌控吗？”
“快吗？我还觉得慢了呢。”留云嘴角翘起微不可察的弧度，“我花费了半日带她启蒙识字，第二日她便阅尽百本凡人通识书籍，今天才刚教她怎么写字呢。要想追上寒烟的学识还得多花工夫。”
“留云啊留云，你……”削月叹了口气，“那日理水不过是开个玩笑话，你就当真了？”
“我怎么会当真？这只是霁晞正常的学习进度，我可没有拔苗助长。”留云抬眉回道，“依稀记着哪一年理水与鸣海不知从何处捡来数块千年暖玉，哪日有空了我去问理水要一块做暖玉榻。”
削月摇头说：“你这哪是养徒弟，分明是在养一颗珍宝。”
“我的徒弟自然要用最好的——”忽有惊雷滚过远山，书房内一声隐忍的惊呼，留云瞬即化作仙鹤振翅飞进书房，伸展蓝白羽翼裹住了战栗中的少女。“闭眼，默念本仙昨日教你的《清心诀》。”
“师父……”少女耳后的淡色水纹在惊惧之下愈加湛蓝，“我……忘了大半……”
“那就闭住眼睛。”丰满羽翼碰触着逐渐平静的后背，留云暗中施展安神术催眠泉灵，温柔注视着少女昏沉睡去。
“没想到这泉灵如此畏雷。”削月对留云传音入密。
“待她入门符箓术，我自会教她画避雷符。”留云同样用仙术传音，“我算过日子，后日正适合举行拜师仪式。到时候你和理水都不要忘了准备厚礼。”
“你还惦记着理水那块千年暖玉？娇养太过可不是好事——”
“我乐意，用不着你多嘴。赶紧去准备礼物吧，要是我徒弟不满意……哼！”仙人话语未尽之意显然。
“过于纵容……”削月小声嘀咕着离开了留云洞府。
霁晞被浓苦的药香熏醒时，留云正对着烛火用刻刀雕琢一枚白玉。苦药气息过于冲鼻，蓝发少女忍不住背过身子闭眼努力忽视药味。“醒了？”仙君头也没抬，“先喝药，然后晚膳。”
两只机关鸟合力衔着药碗飞近床榻，霁晞盯着黑乎乎的汤药稍稍往后退了几步。
“全部喝完。”仙君冷肃道，“等会有腌笃鲜和金丝虾球，饭后还有一杯酸甜可口的日落莓莓茶。”
霁晞听闻，乖顺地接过汤药小口啜饮，背对徒弟雕刻玉牌的留云真君唇角不由露出一丝笑意。
“后日举行拜师礼，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留云问。
“是书里写的那种拜师礼吗？”霁晞努力忽视嘴中的苦味，泪水还是不由滴出几颗。
“本仙可不会像凡人那般繁文缛节，你我早已是师徒关系，不需要额外的仪式确认。”真君道，“不过看你昨日又哭又闹的，本仙没办法，只好为你补个拜师礼，到时候削月与理水也会来见证。”
霁晞的脸颊微微泛红，怯声道：“我只是看书上写着礼仪有极其重要的意义，因此……我才不是有意……”
“喜欢吗？”留云真君将一枚白玉牌塞入徒弟手心，“代表仙家弟子的身份玉牌，也是你从书上看来的什么凭证信物之类的道具。本仙的东西可比世俗玩意机巧多了，这枚玉牌里刻有护身阵法，可保你一次性命。”
“谢谢师父。”霁晞笑起来的眼睛似弯月，“师父真好。”
“花言巧语。”留云屈指弹了下徒弟的额头，“好了，准备吃晚饭吧。”
“师父！”霁晞连忙自背后抱住留云真君。
“嗯？有事直说。”
“今日听削月真君说，您鲜少化作人形？”
“别喊‘您’，本仙听了都不自在。”留云说，“自魔神战争结束后，本仙就隐居奥藏山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何需人形？”
霁晞眨了眨眼，隐含希冀地问道：“那我以后能不能经常看见师父这个样子？”
“自从收你为徒，这奥藏山的日子就不复清净，恐怕本仙日后教导你的日子还长着呢。”
“我愿意终身侍奉师父。”霁晞说得极为真诚。
“哼……”留云忍不住弯眉勾唇，“这话令本仙着实欣慰。不过等你大了总会有自己的想法，到那时本仙也不会阻挠你独立出门去见见世面。好了，赶紧吃饭吧，否则菜凉了滋味不佳你就要哭着说不好吃了。”
可我不想离开师父……霁晞望着留云真君布置菜肴的背影，始终没把这句心里话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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