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儿一眼就认出福笙给她的物件。这个被磨得发亮的陶哨,是福笙平时总会带着的那个。
她只装作没见过的样子,明知故问道:“看着挺旧啊,用过的?”
“你洗一洗不就好了。”福笙不好意思去看平儿,只撇过头道,“睹物思人,别太想我。”
平儿只忍着笑,逗道:“你又送我东西留个念想,又让我别太想你。你到底是要我想你,还是不想你啊?”
“想要想我的时候想我就好了。”
福笙显得更别扭局促了。平儿了然他的心意,却仍故作不解:“你搁这说绕口令呢。”
“反正你懂我意思就好。”福笙挠挠头,耳根子早已经红到底。
“既如此,我也回赠你一样东西。”
平儿从怀里掏出了个小玩意儿,替福笙紧紧地别在腰间。福笙低头一看,是一枚小巧的平安符,带着淡淡檀香,也带着淡淡温度。
福笙将平安符捧在手心里,奇道:“你什么时候出府去求的这个?”
“不过是采买家什的时候顺便求的。”
“可是府里采买家什都是去的西城,墨城的庙却都在东城门附近吧?”
平儿被戳破了小心思,瞪他一眼,脸颊却红:“主人要出远门,作为下人的去庙里为你们祈福,怎么了?”
福笙低头,用指腹婆娑着平安符上的纹路,嘴角的笑收不下去,问道:“那君上没有平安符吗?”
“祈福是一同祈了的,可庙里有规矩,平安符一次只能求一枚。君上和落云吉人自有天相,定能逢凶化吉、遇难转安,你嘛……”平儿转着眼珠子,打趣道,“还是让老天多保佑保佑你这个愣小子吧。”
“说谁愣小子呢!”
福笙笑着就要装势去弄平儿,被她轻巧地侧身躲过,小小的身影一溜烟跑远,声音轻快:“睹物思人,别太想我。”
落云拄着新得的柱杖来到厅内,目光扫了一圈,只见到颜云玦独自一人端坐在餐桌前。
“君上,您找我?”
颜云玦把身旁的椅子拉开:“坐下吃吧。”
落云落了座,瞧饭菜齐整完好,疑惑道:“福笙可帮君上试食过?”
“咳——”颜云玦差点被菜噎到,才想起来在很早很早之前,一直有她帮忙“试食”的事儿,遂忙不迭道:“是……是啊,他用过才去找你的。”
兴许是福笙试食过后,把碗筷顺便带走了吧。落云不疑有他,便开始低头用食。
颜云玦悄悄打量她的神色,见她似是不再细究下去,松了口气,心虚地给落云的碗里添菜:“多吃点。平儿的手艺,一时半会可是吃不着了。”
“多谢君上。”落云嘴里的饭菜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只承着碗应道,“君上,够……够了,我自己来。”
颜云玦看落云碗里叠得比饭还多的菜,只尴尬地收回筷子,继续在自己的碗里扒拉饭,这才发现自己碗里空空如也。偷摸地瞟一眼落云,见她注意力不在自己这里,才装作刚吃完的样子放下碗。
落云见状,也随他把碗筷放下,抹抹嘴道:“君上用毕了?”
“你继续吃,不急。”
话音已落,可落云还是迟迟没动筷子。他见落云还是犹豫,想来是自己盯着她吃饭不太方便,便起身道:“府里最近人手少,我去消消食,顺便叫平儿帮我泡杯茶来。”
落云起身抱拳道:“是。”
她看着颜云玦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便也不顾拘束,裙角一掀,大咧咧地坐下,毫无形象地大口扒起饭来。
“小心啊。”
平儿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搀着落云登上马车。看她上车的动作行云流水,叫人根本看不出她有眼疾,平儿只觉得佩服和欣赏。
落云掀开车帘,看着马车旁被微弱灯光映着的娇小人影,只宽慰道:“平儿姑娘不必太担心,我会保护好君上的。”
平儿点点头道:“这我明白,你和福笙必会尽力保君上无虞的。但我也担心你,一路颠簸,也没法日日服药,要好好照顾自己。若实在不适,也别硬撑着,同君上说一声。君上仁厚,定会多照顾你的伤的。”
落云笑着点头,平儿看着身后忙着整理行囊的福笙,又接着道:“福笙要是路上胆敢怠慢你,回来只管同我说,看我不修理他!”
“不用你嘱托,我也会好好照顾她的。”福笙凑近,斜着眼调侃道,“再说了,我若是没好好照顾她,君上还能让我回来被你修理吗?”
平儿会意,目光在颜云玦和落云之间流转,抿嘴一笑:“你说得对。”
落云怎听不出他们画外弦音。可那都是外人眼中的样子。颜云玦对她如此关心照料,不过是因把她置于险境,用她作饵引蛇出洞,心存些许愧疚罢了。
颜云玦轻咳一声,没等福笙过来搀扶,便一脚蹬上马车:“时候不早了,走吧。”
福笙也只能不舍地对平儿道:“记得我昨日同你说的。”
“不记得不记得,我都忘光啦。”平儿故意扭头不去看福笙,把灯笼拿远,叫他们看不到她的表情,低声道,“你们在路上要小心,都得平平安安地回来。”
“有你给我求的平安符,那是自然会平安。”
福笙见她低落,也心痛不已。但行程不容耽误,只得一步一回头地上马启程。
福笙小心地驱着马,不敢让马蹄扰了月色清明。月色洒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天地一片无声。
清脆的几声鸟鸣,昭告白日的到来。落云揉揉眼睛,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又睡着了。
原想着杏川镇不过半日行程,月黑风高该是更加小心,便索性不睡了。
可一睁眼,天光蒙蒙亮,她才意识到,自己竟没能抵挡住睡意,在摇晃的马车里也能安然地睡过一夜。
但她以前,可是连着盯梢一天一夜,不阖眼小憩都无妨,照样精神抖擞的。
落云失落地叹口气,脖子梗得有点难受,便前后左右舒缓着僵硬的脖子,才发现身旁的颜云玦一动不动的。
她屏住呼吸凑近,见他双眼紧闭,胸腔随着均匀的呼吸微微起伏,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原来是也睡着了。他在马车上,睡得倒还安分。
天光渐亮,林间鸟鸣此起彼伏。在这不绝的清脆鸟鸣中,落云还是敏锐地捕捉到几辆马车从旁驶过的声音。
马车行驶的速度放缓,福笙的声音夹杂着些许人声传进来。
“君上,前面就是杏川镇了,是停下来休息一晚,还是继续赶路?”
颜云玦早已被鸟叫声吵醒,但睡意未消,目光还有些涣散,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梦游般的迷茫状态。
听见福笙问话,他下意识看一眼低垂着头放空着的落云,只道:“进城找个旅店休息一天吧。”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颜云玦忙补充道:“进了城门,就勿再喊我‘君上’了,都改称‘家主’。”
“是。”落云和福笙齐声应道。
他们的马车在城门口被拦了下来。
一个护卫掀开了马车的窗帘往里头瞅,另一个护卫在车前问询道:“过所呢?”
“过所……”
福笙一时语塞,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封君出入城,只需出示身份令牌,便能畅通无阻地过城门,断不会有人拦住他们要过所。
可他们如今只是墨城来的商人,自然是要有老百姓入城的过所的。这可如何是好……
正手足无措间,马车里颜云玦的声音悠悠传出来:“看你真是不细心,过所都能忘在桌上忘了拿,耽搁行程看你怎么办。”
福笙如蒙大赦,手脚并用地进马车,从颜云玦手上接过他们的“过所”。守卫仔细核验后,挥手放行。
福笙暗松一口气,只道多谢,一扬马鞭,逃命似的赶着马车进城。
直到进城许久,落云才凑近颜云玦,低声问道:“君上,这过所是谁的?”
“自然是我们的。”
可连她一个小刺客都知道,朝中一定官阶的官员,出入城是不需过所的,更别提他颜云玦还是正一品封君。
“伪造过所……是个大罪吧……”
落云的声音发颤,她没想到,颜云玦仗着和圣上关系好,竟如此大胆。
“你想什么呢?”
颜云玦转头睨一眼落云,却猝不及防对上近在咫尺的她,仿佛他一低头,就能亲到她的脸。颜云玦呆愣片刻,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
落云等了半晌不见回答,探究地抬起头去看他,却发现他死死盯着自己的脸定住了。那目光太过复杂,让她一时怔住。她看不懂他脸上的表情,只觉得这阵沉默很是诡异。
落云坐直身子,指尖无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脸颊,疑惑道:“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
随着和落云的距离拉开,颜云玦的理智重新回到身上,想起之前没说完的话,继续道:“过所的事儿圣上自然知道,否则我一个封君,胆敢伪造过所出入城邦,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那就好。”落云嘟囔着点点头,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
颜云玦看她操心的样子,眼底浮现一丝无奈的笑意:“怎么,我在你眼里,就是如此思虑不周、不值得信任的人吗?”
落云惊讶地抬头,无神的双眼微微瞪大:“没有,我没有这个意思。”
“怎么会没有呢。”颜云玦的语气略微自嘲,“你在罗辅相身边,可曾这般过问他行事可有纰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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