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云被李方铠突如其来的疑问打得手忙脚乱。
身上这件磨合数日的旧衣,此刻却擒得她喘不上气,她忙扯了扯衣领,含糊道:“李……李统领此言何意?”
“落云姑娘,你可是墨城人士?”
“自是。”
话题突然转至她的出身,落云不免警惕。
“那你追随云……那位,可久?”
“不算太久。”
落云不动声色地将身子朝李方铠的方位侧去,透过帘帐观察着他。
“如此。那也难怪。”他的语气意味深长。
落云一头雾水:“李统领,你我都是直爽之人,不妨明示。”
李方铠搬着矮凳走向落云,在帘帐前坐下,悄声道:“落云姑娘,这些本不应当由我这个外人多嘴。可说实在的,那位虽风姿出众,位高权重,但实非良配。”
落云心头一紧。赵思先前也同她说过此话,但那时的她,根本不觉得会同颜云玦发展成如今这般关系。
从女子视角看,他遍访青楼,看似朝三暮四,非专情忠心之人,因而非良配。
若从李方铠这男子视角看,不知他又因何得此结论?
“李统领可是指,他那些风流韵事?”
“自然不是,他那只不过是表……”
话音未落,李方铠却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生硬地转了个弯:“表面上看,此行是为治你眼疾而来。可那位心思缜密,此行另有目的,这你可知?”
知归知,可李方铠又从何得知?
落云心头戒备更甚,虽知他今日所言并非出于恶意,却仍忍不住暗自防备。
“他有何目的?”落云明知故问道。
“你这眼疾,可是巫年治好的?”
听他提起巫年,落云心神震撼,堪堪压制住自己欲起身的冲动。
巫年既已假死在祁鸣山,又以“陈大夫”化名共处一段时日,颜云玦向来谨慎,该是不会轻易透露巫年大夫任何。
他因何知道巫年的名号?
“巫年是谁?”
落云低低出声,唯此方可掩饰她音调的颤抖。
“我这眼疾,是先前那位陈大夫治好的。此毒虽险,却不难治,服了几日药,我便全好了。”
李方铠还想追问些什么,忽而一阵阴风自未闭紧的窗缝吹进来,堪堪将桌上的残烛熄灭。
这风来得真是时候。落云抹去脖间沁出的汗,暗自松一口气,语调又恢复先前的松弛:“时候不早了,李统领也早些休息吧。”
见落云无继续对话的意愿,李方铠只得作罢,匆忙结束话题:“总之,落云姑娘是个聪明人。那位心思缜密,所图甚大,加之你们身份悬殊,你莫因几句甜言蜜语,稀里糊涂做了他手中棋而不自知。我怕你吃亏。”
虽为李方铠的真诚相劝而暖意横生,但今夜一谈,落云意识到李方铠掌握的信息,远比他们知道的要多。
黑暗之中,她的眉头久久无法舒展。
翌日清晨,鸡鸣尚未报晓,三人便趁夜色未褪尽之际悄然启程。如无意外,日落时分,他们便可抵达瑾封城。
寒风呼啸较祁鸣山顶更甚,天色阴沉,层云叠嶂,阳光被阻隔在灰云之上,丝毫未抵地面。
马儿在此般恶劣情境之下,也无精打采,一路只恹恹踏步,李方铠无论怎么赶,都无法叫它更快一些。
到底还是不如御马训练有度。李方铠暗自叹气。
车内的颜云玦,也在暗自叹气。
落云的脸色,和窗外的天色一般阴沉。
昨夜在床上翻来覆去之际,颜云玦不由细想。若他因她和李方铠走得些许近了,便醋意横生,甚至对她冷言相向,未免显得他太小家子气了。
无论外貌还是家世,他的优势都体现得淋漓尽致。更何况他们生死走来,情感联结自是不同于常人。他何须这般不安!
可今日面对依旧冷颜的落云,他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手中的暖炉塞至她手中,她却能在后脑勺朝着他的情况下,准确地将暖炉又丢回他膝上。
颜云玦握着尚有余温的暖炉,怔愣地盯着落云绷紧的侧脸,双腿不受控制般上下抖动。
脑中不合时宜响起在同墨城纨绔厮混之时,他们无意间说的一番话。
“女子嘛,死缠烂打便是。金银珠宝好生给着,软言软语好生哄着,何愁追不到心仪的女子!”
落云会是喜欢这些的女子吗?
这荒郊野岭的,金银珠宝他一时半会给不了。
软言软语,倒是可以一试。
他又想起他们争执之前,自己的语气听上去确是生硬,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主子训人。
一切都说得通了。她定是因为这个,同他置气的。
她该生气的。他们的关系,不能再退回到主仆那般生分了。
“落云。”
又是那种声音!
落云头皮发麻,心跳随着他的靠近,已然快得不受控制。
她感觉手中一暖,颜云玦又不死心地将暖炉塞到她手里。
下意识地欲将暖炉丢回去,手却被颜云玦抢先一步包在他的大手之中,叫她无法动弹。
落云冰冷的手被两股暖意里外夹击,顿时便热腾起来,烧得她整个人也冒热气,脸被这股热意熏得通红。
见她没有抗拒,颜云玦的脑袋得寸进尺地往落云肩上靠。
“对不住,落云,昨日不该用那样的语气同你说话,是我不对。”
“哪样的语气?”
“高高在上的,命令的语气。”
此时的颜云玦,完全丢掉那些天之骄子的傲气,只在她肩上窝成一团软云,翘首期盼着她的安抚。
她的肩膀不如开始那般紧绷,颜云玦立马顺杆爬,朝她的颈窝更进一步。
“我昨日本是想和你说,以后不要再试食了。你现在不是我的侍卫,你是我的心上人。你的安危和生命,我也在乎。若真有人欲毒害于我,那也是我的命。这般冒险之事,以后莫再为我做了。”
颜云玦呼出的热气如羽毛一般,挠得落云心痒痒。
先前在谢府庆宴上,他向天下人昭告他已有“心上人”。虽是赵思转述,但这三个字代表的分量,着实让当时的她大吃一惊。
如今亲耳听见他说,她是他的“心上人”,落云心里头甜蜜的泡泡已然溢了满怀。泡泡将她周遭寒气驱赶了个干净,手指也在暖意驱使之下,在颜云玦手背上轻轻婆娑着。
“这番话,昨日为何不说?”
“昨日……我……”
颜云玦支吾起来,身子登时坐正。这要他如何开口!
肩上重量一轻,落云回身看向颜云玦,只见他面露难色,眼神飘忽。
她收回自己的手,环臂胸前:“你总不能是无缘无故凶我的吧?”
“自然不是!”
颜云玦否认得飞快,音调昂扬,但旋即又低下声去。
“此事让它翻篇吧。”
“翻不了。”落云见他犹豫,登时面色铁青,出声铿锵有力。
颜云玦见状,自知这关是绕不过去的,只能眼一闭,心一横,用最理直气壮的姿态,发出最微弱的声音。
“我就是不喜你在我唤你的时候,看向别的男子。”
还好落云耳力极佳,如此细弱蚊蝇之声都能被她清楚捕捉。
可他何出此言?
落云细细回想,难不成,他说的是那晚她因害羞,而下意识看向李方铠的那一眼?
“可我之前,没有这样看过福笙,或是叶尚风吗?”
“他们不一样!”
落云追问道:“李统领和他们,有何不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
颜云玦梗着脖子,眼神却不敢去看落云:“你和李方铠相识不过数日,却像是有旧友般的熟稔。叫我……叫我如何不嫉妒。”
落云闻言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对李方铠,似乎是不那么冷漠敌对。
因为他们同为侍卫,有共同的话题和经历吗?
自然不全是。
落云心下了然,回手握住颜云玦的手。
“但这都是因为有你啊。”
“因为我?”
颜云玦那双多情的眼眸,此时因惊讶而略显呆滞。
落云朝他坚定地点头,满含笑意。
“我想,是因为你给予我足够的安全感,让我不必再时时紧绷,小心翼翼,对其他人也更放松、和善。”
她嘴角的笑意荡漾开来,嘴边隐隐露出浅浅的梨涡:“也不知此事对我,是好是坏。”
“自然是好的。”
听落云如此说,颜云玦惊觉眼眶酸胀,有些湿润。开口说出的话,也染上了些许鼻音。
他抚上落云的肩头,将她揽入怀中:“我亦不愿你生活在担惊受怕之中。这般阴暗压抑的生活,本该我独自承受,可我却将你卷入其中,同我承担这一切。我愧疚都来不及。”
他紧紧擒住她肩头,带着毅然的坚决:“此事需速战速决。”
“无妨的,这事儿急不得。大局为重。”
颜云玦轻轻颔首,却撞进怀中人温柔又坚定的目光中,顿时被摄了心魄,情不自禁地在她唇上落下一吻。随后这蜻蜓点水般的吻便变了味,如狂风骤雨,席卷而来,将二人彻底淹没。
金银珠宝,软言软语,本就是该给心仪的女子的。
这世间所有的好东西,都该献给她。
颜云玦望着落云略显红肿,却难掩羞意的嘴角,如是想道。
前述情节指路:
赵思劝告落云,颜云玦实非良配:第十章
谢府庆宴:第二十六章
巫年假死:第六十三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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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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