逯国位于庆国东南方向,多是雨林高丘地貌,又常年多雨,而云隐山在本国被称为雾影山,也叫鬼雾山。逯国国都位于阿莎力山的河流流向西南支流的腹地,所以帝都也就建立在水上,呈现双手托举的明珠形状,而臣民百姓的府邸家苑如绿叶般将其拥拱。因逯国自开国以来子嗣不丰,帝宫从未扩建,且多以汉白玉和青白石搭建,故而有着浓厚历史沉淀的气息。穿过层层叠叠繁复的宫苑,开得最艳的鸢尾花的那处便是太后的宫闱,外面数十位金甲卫严厉把守着,宫女太监们也都低头小心行事。
正值初阳,渺渺轻烟透过半掩的雕花窗棂蜿蜒而上,琥珀细碎的光斑像是要融化在朱红地砖上,又顺着被风掀起的一角摇曳的窗纱,点点晬于太后脚边。青玉座上太后身着玄色云锦,经纬间金色暗纹流转,云霞披肩,领口和袖口处盘着双凤衔珠纹样,头戴九支点翠金凤展翅凤冠。她眉宇含霜,额间风印,朱红口脂艳得滴血,虽画着浓妆却难掩老态。
此刻太后左手轻敲桌面,护甲轻碰发出的声响在空旷的殿宇里回荡。久久轻叹,似是不赞同:“按着你的计划,庆国的游丞相,已经伏诛,现在你又想调用哀家手里的暗卫?”说着清冷的望向眼前矗立着的青年。
青年身高八尺,身形单薄,面若桃粉。他身着绛紫暗纹的深蓝秀锦长袍,吹动间隐隐浮现星图,左耳一颗银色耳钉,头戴黑金梁冠,唇线略浅,鼻梁高挺,而双眼却是紧闭,一淡蓝色绸带附于眼上。青年裹着三分笑意的嗓音劝解:“想必太后也知道,斩草除根的道理。”
太后仍在考虑,此次陷害游丞相,挑起庆国各个皇子们争斗,已经动用了大部分密探,如若再次行动,怕是要引起庆王警觉,便道:“庆国内乱已起,哀家不认为那8岁游家子还能掀起什么风浪,况且当初目的也仅仅是让他们内斗,给我们一些喘息的机会罢了。”
青年浅笑道:“命盘再现,机会在此,太后不是已经体会过它的好处了吗。”
太后凤眼一厉,重重砸向扶手,声如冰凌:“姚泽!你在威胁哀家?”
周围宫女太监忙跪下叩首高呼太后息怒。
青年似是感受不到太后的威压,不缓不徐另言道:“太后您已坐上高位,但毕竟幼帝刚刚登基,国内政局虽大半归于您手,难保余党狗急跳墙。我虽为相师,但也是逯国的相师。”
太后斜倚坐下,明白相师话中有话,可那又如何,心想先皇血脉已然只剩现在的幼帝,那群苟延残喘的余下残部和那8岁稚儿还能翻起什么浪花,就听到青年接下来说到。
“命相乃天相,地相,人相,天,地现于逯国,但人,不是,而庆国已现人相,自然因除之后快。”
太后明白自己想岔了,疑惑道:“难道那游家子是人相?”
姚泽却摇头道:“不是,人相乃众人相,那孩子只是一个契机,倘若放任,难保不是第二个管泰。”
太后听到管泰这两个字心下一紧,皱眉:“南川国常胜将军啊!”又征求肯定道:“真不是相师你思虑过重?”
姚泽再次摇头:“命相一说,相信已经无需多言。”
太后终是下定决心,抬手一挥,隐藏的暗卫跪于殿前。太后缓缓道:“刚刚相师的话你已经听到,速去将留的尾巴除去,切记小心行事。”
“是。”暗卫悄然离去。
太后看向相师,笑意不达眼底:“可还满意?”
知道太后仍有不满,姚泽也不欲多说什么,躬身告退。
望着离开的背影,太后轻嗤一声:“不过农家出身,以为得了些法门,帮过哀家,就能颐指气使。”
身边的贴身嬷嬷上前进言道:“可要除去?”
太后却摇摇头:“不是时候。他知道的太多了,倒也是个隐患。”随手拿起金剪俢着插花不在意道:“命相哀家还是信的,但他的话里也不定是真假,罢了。”看着修好的花意有所指:“且再看看能不能修剪得更合哀家心意。”
走出宫殿后,姚泽隐露讥讽的笑意回头望向关闭的宫门,后大步往溯星殿走去。有一点姚泽说错了,游家小子不是人相。天,地且是既定,人才是多变,又互相牵引,引起众变,他只是想亲自在未来执手下子而已。
溯星殿乃是先皇为姚泽命相修建,共3层,占地24亩,位于皇宫南侧,面向东方,门前匾额上书“溯星殿”,它整体多以黄岗岩和红木修筑,第一层大厅中间放着个三人环抱的佛龛,第二层是书房,放满姚泽收藏誊写的书籍,这两层都有不低于6人的专人看守。第三层则是厅事,姚泽的办公区。
姚泽走进厅事,在案桌的书阁第4层转了3下花瓶。案桌背后原本画着花鸟的屏风轻轻转动变成了另一副图,图上绘的正是云隐山的参天大树和怀抱狐狸的仙人。他痴迷的上前,用手缓缓抚上画中仙人的头发,思绪回到了10年前。
10年前,逯国正是鼎盛时期,逯国国王萧允正值盛年,常年征战,也有征伐圣君的称号。但南川国出了个战神将军管泰,萧王第一次尝到了败北的滋味。所以当得知刚打下的境内有一座无法登顶的雾影山时,他怎么都想知道山顶到底有什么。
和庆国不同,因为雾影山面朝逯国南向,太阳大都被遮挡,导致雾影山更是常年多雨,山脚也只有几十口人的小村,名雨口村。
萧王本想亲自爬山登顶,但听闻鬼雾山有进无出,便先是派了亲卫,证实无人归来,后又押送死囚犯,承诺带回山顶信息赦免其罪行的恩典。不过这些都无一人存活。因和管泰的那一战给了萧王极大的打击,他就越想证明自己,日复一日的焦躁,让他决定这次由雨口村的村民们去探路。
萧王命村民们腰系麻绳,锋利的刀抵着这些衣衫褴褛的村民腰上,他们一个一个走进浓雾遮掩的雾影山。那时的姚泽便是村里某户人家的小孩,弱小的他才刚刚及冠,紧跟着父母的步伐。进入前他回头恨恨的看了眼高坡上华丽的营帐,不甘心的向仿若正张着血盆大口的浓雾中走去。
经过无数考验,姚泽爬到了仙人休憩之地,看到了终生难忘的一幕,那身白衣的仙人也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回过神后,他战战兢兢的跪求仙人开恩,拯救他们。
一股威压从天而降,姚泽跪趴在地上,其全身筋脉凸起,耳边声浪如汹涌波涛震颤着每寸肌肤,不容丝毫亵渎训诫威严响起:“尔等凡人,惊扰吾主,还不速速离去!”
姚泽只能艰难侧着头,看到了那如山般威重的白色狐狸。他心知左右都是死,再次恳求,最终戴上了证明奴仆的耳钉,拿到法门阵盘和一枚用于眼睛看破表象的破妄丹。
下山前姚泽故意弄重伤势,回到营地,告知萧王,山顶乃仙人住所,本就禁止踏足,凡去者皆已由仙人抹去性命,劝解速速离去,因自己不知怎么入了仙人豢养的妖兽青睐,得命相法门,可下山辅佐萧王。萧王大喜,班师回朝,却没看见姚泽眼底深处的冷意。
思绪回到现在,姚泽拿着黑棋落在桌上的残局上,回想刚刚宫殿里的一幕,轻蔑自语:“谢太后啊,谢太后,当初能将你从冷宫救出,借你之手杀了萧王,莫不是以为这就是能拿捏我的把柄。”随后拿掉被吃掉的白棋,继续道:“不好用的棋子,吃掉便是,再不然,掀掉棋盘,我也可重新开始。命相的厉害可不是简单助你垂帘听政,你可要好好体会才是,太快作死,我们的幼帝可就要重新执盘了。”
收拾好残局,姚泽背手而立,走向窗边,望向雾影山方向,被绸带遮住的双眼此刻完全睁开,金色瞳孔深处,黑紫色漩涡扭曲游走。他嘴角诡异的上扬,呢喃道:“想来您不会喜欢陈旧的棋盘,不知我为您提前布置的世界,在您醒来后可会觉得有趣。”
话说另外一头,暮色如墨般渗透着山林,夜枭凄厉的叫声回荡在山谷里,逯国暗卫甲一,带着其他五名暗卫腾空跳跃在丛林间,很快穿过与庆国的交接处,向云隐山双水村潜行而去。在太阳斜挂树梢时,终于赶到了那间破旧的茅草房外。甲一抬手一挥,其他人紧随藏于暗影里,空气中开始弥漫着肃杀之气。
茅草屋里,曹大夫正端着碗药,一勺一勺喂给刚刚醒来的翠娘,劝解着:“小书这孩子孝顺,喝了药好好躺下休息。,等他回来,好好劝慰他”
翠娘靠着漏出大半稻草的枕头,难掩担忧:“小书什么都好,就是太倔强,认定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这后山我也听他爹志封提过,这孩子魔障了。”
曹大夫点点头,惋惜道:“世事无常,谁能想到圣上会下那样的决定。你的时间也不多了,可想好后事怎么安排。”
翠娘枯瘦的双手颤抖,呼吸些许急促起来,想起家道中落,一路走来的经历,有些怨怼:“本想回乡,小书也有族人可以依靠,没想都是些白眼狼,连志封的长生牌位都不能放入祖宗祠堂,我还没死就想逐出我们这一支,哎,等我离开,我会劝小书回京城娘家。”
曹大夫看着天色不早,起身告辞:“想来小书见爬不上去很快就会回来,明早我再来看你。”
翠娘点点头,还想起身相送,被制止后躺回床上,闭眼休息起来。
暗卫见那老头走远,无声靠近。夜风伴随着冷月掀起乌云的一角,暗卫足尖轻点,掠过房梁,甲一手持断刃,在翠娘睁眼的一刹那,已贯穿喉咙,温热的血顺着刃身流向破旧的床沿。翠娘死不瞑目,生前最后想的是小书不要回来。
甲二见已经解决,询问道:“听他们刚刚谈话,游家小子应是去爬云隐山了,我们还要不要去追那小子,这云隐山不就是相师老家那个鬼雾山吗。”
甲三附和道:“对对,我记得前萧王曾经大动干戈想登顶来着,结果不了了之。”
甲一正在犹豫要不要等等看,这时眼睛里出现诡异的黑紫色漩涡,木木的点点头:“其中是有些秘辛,总之那山进不得,相师说过,山上都是迷阵和野兽,游家子绝回不来,回去复命吧。”说完甲一也没觉得哪里不对,本来对于出这样的任务,其他几人都是有些不在意,杀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而已,于是趁着黑夜,暗卫放了吧火,匆匆返回逯国。
不知多久。出来放水的老汉正系紧裤腰带,忽见远处红光冲天,他顿时一个激灵,跑上坡望向村西,大喊着走水了,边跑向村长家里。
村长是被家里婆娘晃醒的,正迷糊时听到走水二字,立马利落爬起,里衣都还没穿好,大声问道:“哪里走水了,哪里走水了?”
村长打开院门,见是村西的杨屠夫家的当家,见他上气不接下气,更是慌张焦急的看向他寻求答案。杨老汉喘了几口气,无力说道:“好,好像是游志封老宅着火了。我光顾着跑过来了。”
这时村里的几大家族的族老们也赶了过来,杨族长辈分最大,发话道:“老杨,你看清楚了,是游志封那靠坟头的那个破茅房?”
见杨老汉点点头,王族长焦急道:“那还等什么,快先灭火啊!”
曹大夫此时也赶来,刚好听到是翠娘家,忙道:“翠娘还在家呢,大家赶紧的救人啊!”说着就要向翠娘家跑出,却被曹大夫老婆揪着耳朵骂道:“我就觉得你对那破鞋不一样,说,你们是不是有一腿,这狐媚子还轮得到你来救!”曹大夫忙求饶,梗着脖子,更是气急:“疯婆娘,这时候乱说什么,人命要紧,乱编排什么!”
曹族长这时轻轻咳嗽,不好意思的望向姗姗来迟的游族长:“再怎么说,那也是你们游家一脉。”
游族长浑浊的眼皮半耷拉露出精明的眼珠,扫向曹族长冷哼:“从那不孝子孙秋后问斩,就已经将其划出族谱了,谁管他们死活。”其他族人附和着就是就是。
曹族长一向看不惯惺惺作态的游族长,但还是劝道:“再怎么说也是曾经给你们一族带来过荣耀,这么不管说得过去吗,这么冷血无情?”
杨族长也于心不忍:“现在耽误不得,还是先让村里的吧火灭了。救人要紧。”
游族长却不慌不忙,老神在在,带着恨意说道:“你们怕不是忘了那一家犯得是什么罪,幸亏圣上英明,没有株连九族,不然可还有我们游家存在,村长,你任由事态发展,怕不是还没有告诉大家圣上除了对游志封的‘诛令’,还另有双水村五代不可科举的旨意吧,大家有闲心关心那一家子,还是关心关心自己的子孙后代吧,恕不奉陪,我们游家可没这么多心善。”
这真是一声炸雷,其他族长慌张起来,连忙询问是不是真的,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村长隐晦看向游族长,想起当时后续的旨意。县令乃村长的老舅子,当时县令隐晦手指上面,暗指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本不会有这等重罚,但游丞相站位的大皇子乃私通叛敌,加上其他皇子添油加醋,导致皇帝想以儆效尤,变成现在结果。而后几个皇子为拉拢游丞相旧部和他的学生,又暗中买通传旨太监,许诺以后登基会解除五代不能科举的惩罚,令游丞相孤立无援。村长本想等事情尘埃落定后再和其他族老细谈,现如今被系数抖落出来,脸色渐渐难看。
望着周围愤愤不平唾沫横飞的人群,现在谁还有心情去关心火灾,对于游志封一家,村长以前有多高兴,现在就有多恨,断人未来,难道不应该以死谢罪吗!再说翠娘本就活不长久,那茅草房本就偏远,周围都是荒地,烧了也好,大家都解脱了。想到这里,村长鼻腔里挤出短促的冷哼声:“大家安静,各自回屋睡去,刚刚游族长说的,明天请各族族长来祠堂大厅,我会给你们满意答复,都散了吧。”
可惜的是村长现在一定想不到,冷眼旁观的后面,也是要付出惨痛的代价。待第二晚游家祠堂再次燃起大火时,有人已铭刻滔天怒火,等待再次燃尽一切。
逯国,溯星殿,姚泽写完最后一笔,似有感应般抬头望向窗外,随后折起宣纸,低低笑了起来,喉结颤动的弧度都带上了掌握全局的优雅,眉梢尽显成竹在胸的锋芒。他走向烛台,将刚刚写好的纸张燃尽,慢慢隐入黑暗,空寂的房间里回荡着不容置疑的话语:“游其书,喜欢我给你安排的剧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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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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