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
简弈打开房门刚想迈步走出去，却差点撞上站在他房门前的人，意识本还有些朦胧的他彻底清醒，忙退后一步这才看清陈式勾着玩味儿的笑，正朝他打着招呼。
“你……”
见陈式已然穿戴整齐，就连那平时一直有些散乱的牛鼻子今天都被他扎地很牢靠，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简弈讶然，“陈师傅起这么早？”
陈式给简弈让开了道，跟在他身后话匣子就这么打了开，“我这早起惯了……对了，早上没事儿，你那衣服我也一并顺手给洗了，喏搁阳台上正晾着呢……我眼瞅着时间还早，就下楼打了个太极，嘿别说，你这附近还有个老头儿老太的太极队，我也就混进去练了几下，结果你猜怎么着，那领头的大爷还非让我去带队，我心想着这不成啊，我又不住这儿，而且我家那儿还有一队等我带呢，这不来回推辞了好一会儿才放我走……啊对了，你家楼下不远的早餐铺子排了不少人，也不知道你喜欢哪样，我就都给你带了点儿，烧饼、油条、豆汁儿、豆浆，还有几个火烧，你捡看上眼的吃，剩下的都交给我……”
“看来陈师傅很受大爷大妈欢迎。”
简弈则是一边洗漱一边将靠在门边陈式的碎嘴子当做背景音听，偶尔插上一句，倒也觉得这样的早晨不赖。
“瞧你说的，我也很受八哥儿和京巴的欢迎呢！”
陈式朝简弈挤挤眼，“什么时候去我那小屋参观参观，别看胡同儿小，里面可是养什么都有！”
洗漱完毕的简弈定定瞅了陈式一眼，“没瞒着我别的？”
陈式一怔，挠了挠头，小声嗫嚅了几句“这是怎么看出来的”，跟在简弈身后来到餐厅，挨着他就坐了下。
“这不……拎早餐回来的路上，碰到打扫你们楼道的阿姨。”
“嗯。”
见简弈只是拿了油条和豆浆，陈式把剩下的全都给包了圆儿。
“她跟我抱怨说早上楼道里全撒满了纸钱。”
“恶作剧吗？”
简弈一怔，只觉得喉间干涩，忙喝了口豆浆，见陈式只是皱眉摇头，简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话说，陈师傅昨晚有没听到铃铛声？”
陈式反问道，“你也听到了？”
“不确定，因为那时应该是半梦半醒。”
简弈吃完了早餐，说罢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难得偷偷看了眼身旁的陈式。
“那个清洁阿姨还说了别的。”
陈式却没注意到简弈的目光，心事重重地已经将早餐火速吃完，将嘴巴囫囵抹了干净，“她说楼道里还有些黑色的液体，她来不及打扫转头再看就没了……阿姨说的很不确定，就像我们昨晚听到了不确定的铃铛声一样。”
吃饱喝足，两人默契地起身一前一后就打开大门直奔五楼。
502室，是颜文明一家住的屋子。
叩叩叩。
陈式敲了三声又三声，就差改成砸门了，却还是无人应门。
“没人在家？”
简弈见陈式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
“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陈式刚说罢，一声突兀的老式电话铃声旁若无人地“叮铃铃”就响了起来，吓得简弈和陈式均一愣，随后陈式忙从裤兜里掏出正在闹腾的手机，见是陆慎才按开了电话。
“喂——”
“陈式，快来市中心医院！”
“怎么了？”
见陈式忽地正色，简弈直觉事情不妙，也凑上前听道，“怀怡那丫头的身体里检查出了点东西，我们暂时不敢动……”
“是……蛊虫吗？”简弈问道。
“这东西原来是蛊虫吗？”
“我们马上到，你们暂时不要动那姑娘，撂了！”
“好。”
陈式挂了电话，看了眼颜文明家紧闭大门上的门锁喃喃道，“本来还寻思着来打开看看的……”
“陈师傅不是说自己是正规经营吗？”
简弈好笑道，见陈式就要掏出上岗证以示清白，赶忙打住，“或许今天他们真不在家……我们先去医院，怀怡的事要紧！”
陈式于是不耽误，和简弈一道就下了楼，正巧拦上了一辆出租，不多时便到了市中心医院。
虽说是工作日，但医院仍是人满为患。陈式示意简弈跟着自己，两人就这么在医院里七拐八拐，最终走出了几个安全出口，竟是从一处隐晦的电梯来到了一处安静的楼层，电梯门刚打开，就看见了等待已久的陆慎。
“那姑娘呢？”
“我家丫头正陪她在病房玩儿，你先跟我去找小武……”
陆慎急急对陈式说完，一脸歉意对简弈道，“小弈啊，你能帮我去看着那俩小丫头片子吗？我家闺女调皮，这不把我给赶出来了……”
简弈顺着陆慎指着的方向看去，是楼道两侧的其中一个病房。
“可以是可以。”
简弈的目光扫过陆慎，最终落在陈式身上，陈式抓了抓头发点了头，“……保证什么都告诉你，一五一十，一个不漏，成吗？”
简弈满意地勾了勾唇，转身往那间病房走去，陆慎则是一脸奇怪，凑到陈式耳边问道，“你俩……昨晚不会——”
“你可给我消停点儿吧！”
陈式此刻一个头比两个大。但他既然默许简弈“掺和”其中，危险就会再多一分，他的责任也更加重大。
“啧，真做了？”
“做……”
陈式一愣，看着陆慎一脸“还是年轻人迅速”的表情这才领会到这人是想歪了十万八千里，但仍是难免想到了过去的那些旖旎事，红着脸嗤了陆慎一声，“做你奶奶个腿儿！”
陆慎耸耸肩后随即正色，带着陈式就往另一边的房间里钻。
“小武，看谁来了！”
“啊，是陈老师！”
两人刚一进门，就看见放着各种仪器的房间中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小伙子从一堆文件山中抬头，他摸了摸新生的胡茬忙站起身朝陈式打了招呼，陈式点点头，上前接过小武递来的一叠纸和X光片。
“陈老师，我们现在能确认的是，潘怀怡的耳朵或者声带都没有问题。”小武免去了废话，直接跟陈式说出了结论。
“我让下边的人去走访了潘怀怡以前上过的学校，向她以前的老师们也都验证过，这丫头一直能说会唱的。”
陆慎将他那边调查回来的信息说完，想到昨天与潘家夫妻的询问就气得冒火，“潘家那对夫妻问题可太大了，怎么能面不改色地说自己闺女从小就不会说话呢！”
陈式一目十行看着潘怀怡的检查报告，目光最终停留在其中一页加粗的文字上：
“疑似某种虫类”。
“那虫子在哪儿？”
“在声带的位置。”
见小武指了指陈式手中的片子，后者冷哼一声，“目的倒是很明确。”
“那丫头倒是愿意跟我家闺女写字沟通，昨晚询问下来，我看她只记得被颜川带到颜家村的事，其他一概都不记得了。”
陆慎说完便被小武接过了话头，“我们也给潘怀怡做了更加细致的检查，发现除了这种虫类，她的头部曾遭受过重击，按照目前的状况来看，应该是重击造成了短暂性失忆。”
陈式点了头，这事一下子又回到了原点——潘怀怡身上“疑似虫类”的东西。
“是蛊虫没跑儿了！”
“能除掉？”
“能是能，可就怕打草惊蛇。”陈式撇撇嘴，拿过一边的笔写了一串药材名，“得先暂时委屈那小姑娘几天了，你们可以先按这个去准备。蛊虫这种东西大多会跟母蛊有感应，一旦动了它，下蛊人会第一时间察觉……等我再去潘家看看那对夫妻到底怎么回事儿再说，万一情况不对，你们就把这个给她灌下去，保准儿药到虫除！”
“行，那我跟你一起。”
“陆哥你还有其他任务。”
陈式沉吟片刻道，“回组织帮我翻翻有没关于中蛊的案件，就近期的，保不齐咱能直接逮住那个下蛊人！”
“行，那就先让怀怡在我家将就几天吧！”陆慎说着脸立刻垮了下来，“唉我家那个小没良心的，有了姐姐就不要爸爸了……现在是暑假，就由着她们玩儿吧……那潘家……”
“嗯已经说好了，我今儿个要跟他一块儿去……”
“和小弈吗？”
陈式立刻对陆慎翻了个大白眼，该说果然“八卦才是人类的天性”吗？那边的小武也敏锐地嗅到了八卦的气息，还是关于“陈老师”的，他当然更加好奇。
“小弈是谁？咱们的新人吗？”小武好奇道。
陈式还没张嘴呢，陆慎立刻就接过了话茬，“还记得之前咱群里讨论激烈的‘掀了陈大师卦摊的神秘男人’吗？”
小武恍然大悟，“哦——就是那位啊！”
陈式轻啧一声，抬脚就踢了一下小武的小腿肚，“瞧给你们能耐的，在我后面嚼舌根呢？”
小武腆着脸，一瘸一拐回到自己的座位，装模作样地保证“以后绝不再犯”。
陈式举起手作势要揍，“孙子，你还想着以后呢？丫找抽直说——”
陆慎只得把生气的陈式给直接拖出了房间。
*
简弈推开门，正看见两个孩子趴在床上翘着小脚丫，手中握着笔在纸上画着什么。
“哇姐姐！你画的好好看！”
年约五六岁扎着两个小辫的女孩偷偷看向潘怀怡的画，小嘴一下子变成了“O”形，一双大眼睛仿佛闪着亮晶晶的星星，赞美完潘怀怡的画还不忘拜师，“姐姐你能当甜甜的美术老师吗？甜甜也想画这么好看的画！”
潘怀怡腼腆地笑了笑，举起刚画完的作品。画纸上的颜色清新烂漫，穿着长裙的女人正蹲下身，为站在她身前笑得一脸灿烂的小女孩取下落在她发间的一片花瓣。
“送给我的吗？”
女孩惊讶地问道，就见潘怀怡点点头，女孩开心地接过那幅画，展开胖乎乎的小手就给了潘怀怡一个大大的拥抱，“谢谢姐姐！”
看来自己来的并不是时候。
简弈刚打开了一半的房门就看见这温馨的场景，他倒显得有些多余了。
“啊，是一个帅哥哥！”
简弈微微一愣，还是被眼尖的小女孩给发现了。见女孩眼中带着好奇，简弈也并不怯场，扬起招牌微笑便向她打了招呼，“你好，我叫简弈。”
“哥哥好！”
小女孩上下打量着简弈，随即突然从床上跳了起来，简弈当真怕这小孩伤到自己，忙上前将她快要倒的身形给扶稳，就听见小女孩急切道，“甜甜见过哥哥你！”
简弈没太在意小朋友的天真言语，顺嘴问道，“哦？你是叫甜甜吗？”
“嗯！我叫陆甜甜，今年六岁，在星光学校读学前班，马上就是小学生了。”
简弈松了手，任由小女孩在床上站好，向他一本正经地背过手自我介绍道，“家里有爸爸、妈妈和我……不对不对，现在我多了一个姐姐……我就不是独生子女了……”
瞧着一旁的潘怀怡也一脸认真地坐着，简弈笑笑问道，“那陆甜甜小朋友喜欢姐姐吗？”
“喜欢！”
陆甜甜规矩的站姿大约只维持了几秒钟，就坐到一旁抱住了潘怀怡，“姐姐的画超好看！我给我最好的朋友们都看过了，大家都羡慕甜甜有姐姐了！”
“那就好。”简弈点点头。
昨天在潘家的经历让他的神经一直紧绷，那对夫妻给他的感觉实在有太多的异样。虽然陈式说今天还得再去潘家一探，但简弈直觉上对于那对夫妻的情况不是很乐观。如果陈式确定了导致潘怀怡不能说话的原因确实是蛊虫的影响，而潘家那干净到过分的家里确实是为了蛊虫的存活而准备的环境，那么潘氏夫妻恐怕……
“帅哥哥，你别皱眉呀！”
陆甜甜伸出小胖手给简弈抚平了不知何时拧起的眉毛，简弈刚想道谢，就听陆甜甜紧接着说道，“大爷说过，你笑起来特好看。”
大爷？
听着陆甜甜突然用学来的语气说话，简弈的脑子里直接蹦出来了陈式的身影。
“甜甜说的大爷该不会是……”
“陈式，陈大爷！”
果然。
简弈只觉得好笑。这家伙占陆哥的便宜占到这里来了。
“甜甜也是从大爷那儿看见过哥哥你的照片！”
看着陆甜甜叉着腰本来还有点小骄傲，简弈只觉得头疼。陈式还偷拍了他的照片？
“就夹在大爷的钱包里！”
“……”
陆甜甜眨巴着眼睛，歪着头又看了简弈一会儿，小手把简弈鼻子以下给挡了住，“就是嗯……哥哥你……对！胡子！你没留胡子！”
他从没有留过胡子。简弈一怔。
他与陈式自那次天桥下砸卦摊之后便是在颜家村碰的面，而从颜家村回来后，陈式就一直和他在一起，不可能拿给陆甜甜看过照片……
“甜甜……你确定那个人是我吗？”
简弈的喉结一滚，就连声线都带了轻微的颤抖。
“确定。”
陆甜甜十分肯定，小手举着像是发誓，“而且，大爷还说了……”
“他……说了什么？”
“他说你是他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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