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昭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剥开伤口般的痛楚。
“一开始……或许有。”他无法否认最初那扭曲的执念,“看到你顶着‘嫂子’的身份,却想逃离,我确实……无法忍受。觉得那是对哥哥的背叛,也是对我……对我们这个家的背叛。”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没有躲闪,直直地看进远哲迷茫的眼睛里。
“但后来……不一样了。”
“吸引我的,让你留下我的,让我失控发疯的……从来不是那个身份。”
“是你明明害怕却强装镇定的样子,是你偷偷计划逃跑时眼睛里那点不甘心的光,是你即使被标记、被关起来,骨子里那份不肯完全屈服的韧劲……甚至是你骂我、反抗我的时候……”
凌昭的嘴角扯出一丝极其苦涩的弧度。
“那些和哥哥没有任何关系。那是你,夏淮,是你这个人本身。”
“你被绑架的时候,我快疯了。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不到你,我会死。不是因为没法向哥哥交代,而是因为我不能失去你。”
“看到你受伤的照片……”他的声音哽了一下,眼底瞬间涌上骇人的血色和後怕,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我想杀人,我想把伤害你的每一个人都碎尸万段!”
“孩子没了……”凌昭的声音彻底哑了,带着难以承受的沉重,“我恨我自己。恨我没保护好你们。那种痛……是因为那是‘我们’的孩子,是因为你受了那样的罪,是因为……那本可以是我们之间一个新的开始……”
他缓缓伸出手,极其轻柔地触碰远哲冰凉的脸颊,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
“我知道,我之前的所作所为,混账透顶,不配谈爱。我的爱让你害怕……但我很清楚,让我变成那样的,是你这个人,不是那个身份。”
“如果你不是我嫂子……”凌昭的目光深沉如海,里面翻涌着复杂却清晰的情感,“如果我是在别的任何地方遇到你,我依然会被你吸引,依然会不可救药地想要你,依然会……爱上你。可能方式会不一样,但结果……不会变。”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沉重,却也更加坦诚:
“对哥哥的感情……刻进了我的骨子里,是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和执念,它影响了我,甚至可能让我用错误的方式对待你……但我分得清。”
“你是你,他是他。”
“我在意你,痛苦你的痛苦,害怕失去你……都是因为你。只因为你是你。”
说完这些,凌昭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等待最终的审判,只是沉默而专注地看着远哲,不再掩饰自己眼底那份历经混乱与痛苦后、沉淀下来的、或许依旧偏执却无比清晰的感情。
远哲怔怔地听着,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在他的心上。
凌昭没有否认过去的扭曲,却也将他的心剖开得鲜血淋漓。那些话语里的痛苦、後怕、占有欲,以及那份笨拙却试图清晰的区分,都太过真实,真实得让他无法再简单地用“遗物”来定义自己。
心里的冰层,似乎在这样直白甚至有些残忍的坦诚下,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迷茫依旧存在,伤痛并未消失,但某个沉重的、让他窒息的枷锁,仿佛松动了。
远哲低下头,没有立刻回应,只是任由滚烫的眼泪无声地滴落在手背上。
凌昭没有催促,只是用指腹轻轻拭去他的泪水,信息素温柔而沉痛地包裹着他,无声地传递着那份复杂却专一的情感。
远哲的眼泪无声地流了很久。
凌昭的话像一把生锈却精准的钥匙,粗暴地撬开了他内心最深处那把沉重的锁。锁芯转动的声音刺耳又酸涩,带来的不是瞬间的解脱,而是一种混合着剧痛和奇异松快的茫然。
他无法立刻消化这一切。凌昭的坦诚太过**,将那些扭曲的、偏执的、痛苦的根源都摊开在他面前,连同那份挣扎着剥离出来的、指向他“本身”的情感。
不是遗物。
这个认知反复冲刷着他,带来一阵战栗。
他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凌昭。凌昭没有回避他的目光,那双总是蕴藏着风暴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小心翼翼的等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恐惧他的判决。
“我……”远哲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鼻音,“我需要时间……”
他需要时间理清这团乱麻,需要时间分辨这份“本身”的爱意里是否还掺杂着其他,需要时间……学会如何面对一个不再是纯粹“疯子”或“恶魔”,而是有着复杂痛苦过往和同样深刻伤口的凌昭。
更需要时间,去正视自己心里那点早在不知不觉中滋生、却一直被恐惧压抑着的、对这份强烈关注的悸动。
凌昭听到他的话,眼底闪过一丝失落,但更多的是一种理解的沉重。他点了点头,声音依旧沙哑:“好。多久都可以。”
他没有再逼近,也没有再试图用言语或信息素施加影响,只是将那碗已经微凉的汤轻轻端走:“汤凉了,我去热一下。”
他起身走向厨房,背影依旧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和疲惫。
远哲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那阵酸涩更加汹涌。
接下来的日子,一种微妙而克制的气氛在公寓里蔓延。
凌昭依旧无微不至,却更加注意分寸。他不再时刻紧盯着远哲,给了他足够的独处空间。他的信息素依旧持续地释放着,却不再是那种带着强烈占有意味的笼罩,而更像是一种无声的陪伴和安抚,如同房间里恒定存在的背景音,温暖而令人安心。
远哲的身体在缓慢恢复,心里的震荡也在慢慢平复。
他开始允许自己不再带着全然的恐惧和抗拒去回顾过去的一切。那些疯狂的占有,那些偏执的控制,在凌昭那番剖白后,似乎有了一个痛苦却合理的注脚——一个被失去哥哥的创伤和扭曲执念所驱使的、用错误方式表达爱意的灵魂。
这并不代表原谅,却多了一份理解。
而他自己的身体和本能,也在诚实地回应着凌昭的变化。那温和的冷松信息素不再让他紧张战栗,反而真的开始抚平他流产后生理和心理上的低落与不安。夜晚,在那熟悉的气息包裹下,他睡得更加安稳,噩梦渐渐减少。
有时,他会无意间看到凌昭对着窗外发呆,侧脸线条冷硬,眼神却带着一种深沉的哀伤。那不再是为了表演而伪装的脆弱,而是真实的、为失去的孩子、为过往的错误、也为不确定的未来而感到的痛苦。
每当这时,远哲的心口都会泛起一阵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抽痛。
一天下午,远哲靠在沙发上晒太阳,手里拿着一本书,却许久没有翻页。
凌昭坐在不远处的单人沙发上处理邮件,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他看起来有些疲惫,揉了揉眉心。
远哲的目光落在他之前砸墙受伤、至今还贴着创可贴的手背上。
鬼使神差地,远哲轻声开口:“你的手……还疼吗?”
凌昭动作一顿,似乎有些意外远哲会主动关心他。他抬起头,看向远哲,眼神闪烁了一下,摇摇头:“不疼。小伤。”
“那就好,要按时换药…”远哲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又过了几天,远哲的精神好了许多。傍晚,凌昭在厨房准备晚餐,远哲慢慢走过去,靠在门框上。
锅里炖着汤,香气四溢。
“需要帮忙吗?”远哲问。
凌昭回头,看到是他,眼神柔和下来:“不用,快好了。你去休息。”
远哲没有离开,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忙碌的背影。这个男人,褪去疯狂和偏执的外衣后,其实有着极其专注和认真的一面。无论是做学术,还是……照顾人。
“凌昭。”远哲忽然又叫了他一声。
“嗯?”凌昭关小火,转过身来。
远哲看着他,很认真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以后我再想离开……你会怎么做?”
这个问题问得突然而尖锐。
凌昭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而挣扎。厨房里只剩下汤锅咕嘟咕嘟的轻响。
他沉默了良久,久到远哲以为他又要失控。
最终,凌昭深吸一口气,目光沉重却清晰地看向远哲,给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我不知道。”
他坦诚得让人心惊。
“我可能会发疯,可能会想尽一切办法把你找回来,锁起来……”他毫不避讳自己内心的阴暗面,“但是……”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种艰难的、却无比真实的克制:“我会努力……试着用你能接受的方式……挽留你。”
“如果……”他喉咙滚动了一下,似乎说出这句话耗费了他极大的力气,“如果你真的那么痛苦,那么想离开……而我所有的努力都无效……”
他抬起眼,眼底是深不见底的痛楚,却还有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
“那我……放你走。”
最后三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耗尽了凌昭所有的力气。说完之后,他迅速转过身,假装去查看汤锅,但远哲清晰地看到了他瞬间泛红的眼眶和紧绷的下颌线。
这个答案,远哲没有想到。
不是强硬的“绝不可能”,也不是虚伪的“我会尊重”,而是坦诚了内心的恶魔,却也给出了一个近乎自残的承诺。
远哲站在原地,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看着凌昭强装镇定的背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眼前这个人,正在为他做出怎样艰难而痛苦的改变。
那份偏执的爱,或许从未消失,但它正在学习克制,学习尊重,学习……放手可能。
这一刻,远哲心里那层厚厚的冰壳,终于发出了清晰的、碎裂的声响。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上前,从碗柜里拿出两只碗,安静地摆放在料理台上。
凌昭的背影微微一僵。
空气中,那温和的冷松信息素,似乎轻轻地、不易察觉地波动了一下,带上了一丝微弱的、小心翼翼的希冀。
两人没有再交谈,厨房里只剩下汤汁翻滚的声音,和一种无声的、正在悄然重塑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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