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流商强忍剧痛,再催动灵力,化作纯净柔和流光,猛射向那傀偶的眉心!
“齐殊!醒来!”他厉喝。
蓝光没入眉心。
“呃啊……!”魔修发出痛苦嘶吼,齐殊身体半边脸颊爬满银色裂纹,如瓷器将碎。
“齐殊”身体猛僵,眼中疯狂闪烁血色与灰白停滞,短暂浮现一丝属于他自己的极致痛苦与清明。
“大师兄?……”他艰难吐字。
“对、对不起啊……可是,可是我也要……要死了。大错已然铸成……”
忽的,无数记忆碎片一瞬间划破眼前的魔气冲击。
沈无夷,小时候病弱关在屋子里,抬头呆看着天空,却只听得一天雨声淅淅沥沥的大少爷。
他明明是沈家嫡长子,却受排挤得很,他的娘亲抱着他整天抹泪。
她说:“都是娘不好,让你生在这个火坑里。”
年少时的沈无夷却安然读着书,不争也不抢。做得一个秉性纯良,从不与人生怨的隐形人。他却永远只是笑着说,他自有法子跳出这火坑,只不过需要一个时机。
旁人哀叹,这样好的孩子,怎么偏偏生在修仙世家沈家。却不想疯疯癫癫的娘上吊后,天下第一大宗“流仙门”掌门却亲登其门,耗费修为为他洗经伐髓,织造灵根。
上山后掌门将他交给一个年轻修士,那小师父教他御剑飞行,一瞬间飞鸟、山川、湖海,整个大荒一览无余。
从此他的世界不只是宅院里的那方天空,而带给他这欢畅的一切的人,是他最亲最敬最珍爱的小师父。
刚到流仙门时,他也听到了一些不太好听的话语。
有的说娘是不守妇道,勾搭了仙门,反为人所弃。还有的说他不成大器,得了仙缘也只不过废材一个。
他抱怨着,嫉恨着,小师父只是温和地笑一笑,抚摸着他的头,笑着说:“有师父陪在身边,还不够吗?”
于是他想,只要师父在,他也便不辞辛劳地装作那温良稳重的宗门大师兄,从此天长地久,度过此生也行。
他听见熟悉的声音,那个人说:“你是流仙门的希望,你是我派的大师兄,此战定要凯旋。”
“我知道灵脉源头,只要分一支出来就好……就当是为了为师好吗?”
那语气不容置疑,给他下定了最后的通牒。
他将师父的期待看作唯一活着的理由,他害怕师父抛弃他,更害怕看到山下一筹莫展的脸庞,所以师父叫他做什么,他都会欣然接受,哪怕是不择手段。
这时齐殊送上门来了。他想要出卖师门,借用魔族之力将流仙门吞并,当场就被沈无夷捉住了。
他暗自腹诽道,那样一个蠢货,与魔族做着交易,完全是与虎谋皮。
齐殊语无伦次,慌忙辩解:“大师兄,我、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我爱你!掌门为避流言是注定不会把宗门传给你的!我这都是为了你啊……”
为了他?爱?他嘲讽的笑容一愣。
为了师父……为了爱?
沈无夷觉得愚蠢的事,他却也接纳了齐殊的方法。
他想,他只要稳坐钓鱼台,一切恶果只给齐殊那蠢货承担好了。
那条灵脉如他所愿被分了一小支出来,就在即将大功告成之际,沸腾的灵脉失控了。
然后满山的灵气都流向了山间寻常百姓家。按理说这灵气于凡人无害,可是那流淌的灵河不知因为什么狂暴非常,流仙山方圆三百里都受侵占,反过来吸纳所有生气,霎时间,哀鸿遍野。
他的无数同门以身殉道,想要以此驯服失控的灵河。就在仙门自顾不暇时,魔族攻山,来势汹汹。
小师父跪倒在血河里,清俊的脸庞染血,剜去金丹后破碎的丹田惊骇无比。
小师父依旧温和地笑着,一如当年抚摸着他的头,轻声道:“无夷,一起下地狱吧。”
“就当是为了我。”
汹涌的魔气攻击铺天盖地而来,吞没了小师父的那令人动容的笑影。他逃的时候,没有功夫去看身后。
最后一切的一切,都终止于大荒妖兽来袭,他被生剖金丹、经脉尽断。
原主的记忆轰地一下在沈流商脑中炸开,万千心绪汹涌而来,他握着骨刃的手不住地颤抖。
魔尊意识暴怒反扑,那丝清明迅速消散。
但这瞬间的干扰已经足够。
被震退的沈流商眼中寒光一闪,身影融入阴影,再次突进,这一次,骨刃精准无比刺入那魔尊真身的眉心。
“噗嗤——!”
短刃尽没而入。
并且,一股极其隐晦、带净化与封禁之力的力量,顺短刃猛注入!
“啊——!!!”魔尊发出前所未有凄厉惨叫,他的整副面孔瞬间漆黑如墨,然后又浮现无数银色封印锁链虚影。
他体内魔元如沸水翻滚暴走,再也无法维持对现场的压制。
轰!
沈流商重摔在地,骨刃脱手,灵光黯淡,几失行动能力。他看着毁天灭地景象,心里冰凉。
只有手腕处形如红线的长生天烙印灼灼生辉,一会儿光芒逐渐黯淡。沈流商清晰地感受到体内填入源源不断的灵力,来填补之前因为破心魔境时使用邪术而造成的滞涩。
完了吗……
就在此时——
【你还是有些本事嘛,居然了了这桩因果,增补了新的长生之力。】又是那个橘白团子。洛洛懒洋洋地打个哈欠,绕着倒下的沈流商飞了一圈,跟看什么新奇物似的。
虽是嘲讽的语气,沈流商此刻却觉得阔别已久倍感亲切。他伸手就将那团子抱进怀里使劲揉捏。
【你做什么?!】
洛洛没好气地挠他,却在耳边听得一句:“让我歇一歇。”
猫儿愣住,它停了动作,只是静静地为沈流商缓和那新进的长生之力。
从原主的记忆里,那万千心绪中,沈流商感到最为强烈的就是“悔不当初”。
“让该死的人死,包括他自己。这,就是沈无夷的夙愿。”沈流商低声说道。
“这下,我便能还原'本我',除圣器之外,再无桎梏。”
忽的,整个大殿地面浮现巨大血色魔阵,殿顶坍塌,更大魔物从血池爬出。一股巨大的吸力猛地出现,连同宫殿,将要把一切一同拖入魔渊最底层。
沈流商疲惫地掀开眼皮。
“真是……有完没完了?”
残余魔族发出尖锐的啸声,众多被做成魔傀的残魂所带的悲恸与怨毒,顷刻压过全场喧嚣。
“呵,所猜不错。”谢济泫轻嗤一声,声音平稳,“地下还有东西。”
“嘤嘤,还要看见多少人因为你而送死,你才现身?”
那冲天的血气彻底燃烧,那残存之力尽数化作狂流,猛裹住微怔的沈流商。
那盖头还挂在他发顶,直直地往下坠落,妖冶的红色婚服翩飞,像是断了翅膀的蝴蝶。
那燃烧血气若最终流星,悍然撞碎数道追袭咒术,强行辟出短暂通路,裹挟沈流商,瞬息消失天际。
无尽银白与幽蓝光芒吞噬了一切。然后,沈流商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陷入黑暗前,他似乎感觉到一只冰冷的手,极轻地碰了一下他的手腕。
……
就在沈流商被血气狂流卷走,消失于天际的刹那。
谢济泫伸出的手停滞在半空,指尖萦绕的,唯有那抹残存血气与几点逸散的骨烬。他缓缓收拢五指,那骨烬在他掌心无声湮灭,化作更细微的尘埃飘散。
如山岳般的威压以他为中心轰然泄下,前一刻还在暴乱嘶吼的魔宫,瞬间陷入了死寂。翻滚的魔气凝固了,狰狞的魔物僵住了,连空气都仿佛被冻结,真真是落针可闻,如同巨大的坟茔,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
他矗立在废墟与混乱中央,衣袍在未平息的能量余波中猎猎作响,背影却透出一种异常的僵硬。
没有预料中的震怒,没有失手的挫败,甚至没有一丝一毫外露的情绪。他的脸上,是一片深潭般的平静。
然而,这极致的静默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若有似无地,他极轻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只是被那血腥气呛到。随即,他眼底那深不见底的幽潭之下,倏然掠过一丝极其冰冷的幽光。如同潜藏于万载寒冰下的毒蛇,在黑暗中被惊扰,悄然睁开了幽绿色的眼瞳。
他抬起另一只手,缓缓按在了自己的心口。那个位置,隔着衣料,仿佛能感受到某种共鸣的、细微的刺痛。
“你也感觉到了吧。”他低声开口,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起伏,像是在自言自语,“圣器的气息……还有……他。”
他摊开刚才试图抓取的那只手,掌心向上,仿佛在感受着什么残留的痕迹。然后,他虚握的手指间,灵光微闪,一柄长剑凭空出现在他手中。
那剑造型古雅,剑格之上却缠绕着无数银色的、半透明的锁链纹路,与一朵已然枯败的荼蘼花交织在一起,透着一种被强行禁锢的哀艳与不祥。
剑身在他手中不住地颤抖,发出低沉而急促的剑鸣,那鸣音不似兴奋,更像是一种悲恸的哀泣与难以遏制的渴望。
谢济泫垂眸,凝视着手中嗡鸣不止的长剑。
“即便被层层封印,灵性几乎磨灭……”他的指尖轻轻拂过剑格上那朵枯败的荼蘼,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掌控力,“也要循着那一点熟悉的气息而去吗?”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轻语:“落九天,你这样……反而会暴露你的‘主人’啊。”
“他回来了,却不再是‘他’。或者说……从来都不是?”
最后一句消散在凝固的空气里。他脸上的那抹极淡的笑意也随之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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