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绳勒进手腕的痛感，混着劣质香料的甜腻味钻进鼻腔时，柳寒终于从混沌中睁开眼。左眼先聚焦，看清的是悬在鼻尖的暗红色蝴蝶结——缎面反光里，他自己的半张脸像浸在脏水里的纸，右眼视野则被一片模糊的蓝雾笼罩，那是虹膜异色症带来的永久缺陷。而此刻，这双麻烦的眼睛正透过层层叠叠的礼物包装纸缝隙，徒劳地捕捉着光亮。
"这边请~尊贵的殿下们可等不及看我们的'特产'啦！"尖利的笑声像冰锥扎进耳膜。柳寒被迫仰起头，看见说话的少年正倒挂在前方的树枝上，黑色星纹丝绸蒙着眼睛，却精准地用脚尖踢了踢他的后腰。那少年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尖下巴上缀着颗泪痣，嘴角咧开时露出两排细密的鲨鱼齿，"别板着脸嘛，能被送给精灵王族可是你的福气。"
福气？柳寒扯了扯嘴角。他能感觉到周围精灵卫兵投来的目光，那些镶嵌着银纹的绿色斗篷下，是或好奇或漠然的视线。他们的耳朵尖尖地竖在柔软的发丝间，像某种警惕的幼兽，却又带着与生俱来的优雅。而押着他的这群"商人"显然不是善茬——除了蒙眼少年，还有个始终沉默的男人跟在侧后方，火焰般的曲蜷长发垂到腰际，黑色风衣的下摆扫过地面时带起细碎的冰晶。柳寒曾在某个瞬间瞥见他皮质手套下的手指，苍白修长，骨节分明，指尖几乎要嵌进腰间那把造型古怪的弯刀刀柄里。
议事厅的穹顶高得令人眩晕，彩绘玻璃将阳光折射成流动的光斑，落在铺着银线地毯的地面上。柳寒被推搡着跪倒在地，膝盖撞上冰凉的玉石台阶，疼得他闷哼一声。透过蒙眼布的缝隙，他看见正前方的王座上坐着个穿银白长袍的精灵，金色长发如瀑布般垂落，面容俊美得不似凡人。但真正让他呼吸一滞的，是站在王座侧前方的那个身影。
那是个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同样是灿烂的金发，却不像王座上的精灵那样一丝不苟，正托着腮看他，金色的妹妹头短发垂在额前，发梢微微蜷曲。他穿着件绣着常春藤纹样的浅绿色短衫，领口随意地敞开两颗扣子，露出精致的锁骨。当蒙眼少年夸张地拖长语调喊出"礼物到~"时，那少年好奇地歪了歪头，脚步轻快地跑到柳寒面前蹲下。
当柳寒的双色瞳孔与那双翡翠色的眼睛对上时，他看见精灵的耳朵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这就是...人类？"少年的声音清澈得像山涧溪流。他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柳寒的脸颊，微凉的触感让柳寒下意识地偏过头。
少年却笑了起来，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皮肤是暖的。和我们不一样。"
“左眼是墨色，右眼是……”他的指尖滑到柳寒的右眼下方，那里的皮肤因为常年被蓝色虹膜影响，泛着淡淡的青黑色，“像被冻住的湖面。”
"Ta - dah！是一位稀少的东方种哦。"蒙眼少年不知何时跳到了旁边的柱子上，晃悠着双腿，"在精灵族可见不到～人类特产哦。"他拍了拍手，鲨鱼齿在光线下闪着寒光，"我们只是想换一些附魔武器，怎么样？用一个活的人类换五十把银弓，很划算的～"
柳寒猛地抬头。五十把银弓？他们把自己当成什么了？牲畜吗？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身后的男人一脚踩住后背。那力道大得惊人，柳寒感觉肺里的空气都被挤了出去，脸颊贴着冰冷的地面，屈辱感像潮水般涌上来。他死死盯着那个妹妹头精灵，看着他蹲在自己面前，用那双清澈的绿眼睛打量着自己，仿佛在观察某种新奇的小动物。
"他看起来不太高兴。"精灵少年歪着头说。他的手指拂过柳寒额前汗湿的黑发，"你的名字是什么？"
柳寒咬紧牙关。他听见蒙眼少年嗤笑一声："问名字干嘛？反正以后就是殿下的所有物了..."
"我叫柳寒。"他打断对方的话，声音沙哑却清晰。
精灵少年的眼睛亮了起来："柳寒？"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尾音微微上扬，像是在品尝音节的味道。然后他站起身，转身看向王座上的精灵王，"哥哥，我要他。"
王座上的精灵王沉默地点了点头，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既然是卡伦想要的，那就留下吧。"他看向蒙眼少年，"武器会按约定送到你们的营地。"
"多谢陛下~"蒙眼少年笑着跳下来，走到那个红发男人身边，用手肘撞了撞对方，"搞定。"男人依旧没说话，只是淡淡地瞥了柳寒一眼，那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让柳寒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当"商人们"的脚步声消失在议事厅外，柳寒才被松开了绑绳。妹妹头精灵——卡伦——蹲下身帮他解开背后的蝴蝶结，丝绸飘落时扬起一阵香粉味。"以后你就跟着我了。"卡伦笑眯眯地说，绿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我叫卡伦·晨星，是精灵王的幼弟。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柳寒揉着发麻的手腕，没有回答。他环顾四周，那些原本站在阴影里的精灵卫兵不知何时已经退下，议事厅里只剩下他和卡伦，以及王座上那个始终沉默的精灵王。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照在卡伦的金发上，像镀了一层金边，可柳寒却觉得浑身发冷。
他想起那个红发男人最后看他的眼神，想起蒙眼少年的鲨鱼齿，想起精灵卫兵们漠然的表情。在这个陌生的精灵王国里，他就像个被摆在货架上的商品，等待着被标价、被交易。而眼前这个笑容灿烂的妹妹头精灵，真的是他的救赎吗？
柳寒低下头，看着自己掌心的纹路。在遥远的另一个世界，母亲曾说过他的生命线很长，但此刻，他却感觉自己的命运正悬在一根细线上，而线的另一端，握在这群美丽却危险的精灵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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