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寒睁开眼睛时，刺目的白光正从彩绘玻璃外渗进来。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铺着浆洗得发硬的亚麻床单上，鼻尖萦绕着没药与陈旧木头混合的气味。床边站着个穿神父服的高大男人，粉色平头在阳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胸前的银质十字架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你醒过来了，猎魔人。"男人的声音像浸过水的海绵，"我们在暗巷发现了你，当时你怀里还攥着这个。"他递来的金属容器里，半截烧黑的骨鞭正在缓慢蠕动，荆棘上绽开的黑色花朵遇光后发出滋滋的声响。
柳寒突然坐起身，微型镜片咔咔转动。十二根金属触须从右眼弹出，在空气中组成防御阵列——直到看见神父身后站着的教廷骑士。那些穿着银白色秘银铠甲的战士手持长戟，面甲下的目光比冬夜的寒冰更冷。他们肩甲上的双头鹰徽记正在微微发烫，显然内置了对异化能量的感应装置。
"放松点，你的机械镜片快把我的祭坛烧穿了。"神父笑着后退半步，露出袖口绣着的金色鸢尾花纹章，"我是圣骸堂的本笃，这些是裁决庭的护卫。我们不是来抓你的。"
柳寒的触须缓缓收回。他注意到本笃左手戴着的青铜戒指，戒面蚀刻的倒五芒星是梵蒂冈"遗物处理部"的标记。上次见到这个标记时，还是在三年前罗马地下的吸血鬼巢穴，当时三个裁决庭骑士为了抢夺他手中的圣枪碎片，差点把整个卡比托利欧博物馆拆了。
"猎魔人和教廷从不共享战场。"柳寒扯动嘴角，牵动肋骨的伤口疼得他皱眉。微型镜片自动扫描出本笃的生理数据：心跳62，体温36.7，右手虎口有长期握持武器的老茧——这个人绝不是普通神父。
"这次不一样。"本笃突然俯身，粉色短发几乎碰到柳寒的额头，"那个'游乐场'的主人，已经吃掉了三个教区的神父。昨晚暗巷里出现的，只是它的投影。"他摊开手掌，掌心躺着颗正在融化的黑色眼球，"这是从你说的那个小女孩布偶里取出来的，检测显示是用第三任教皇的左眼改造的遗物。"
柳寒的瞳孔骤然收缩。微型镜片瞬间调出教廷秘档：公元4世纪，圣西尔维斯特一世的遗体在迁移时丢失左眼，当时的记录称"被影之民取走作为盟约信物"。如果那个白发恶魔说的是实话，那他们面对的可能是个活了一千七百年的古老存在。
"所以你们需要我的机械镜片？"柳寒突然按住右眼，金属外壳下传来齿轮咬合的脆响。他想起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景象——无数眼睛从虚无中浮现，而泰迪熊眼珠里映出的双色瞳孔正在融化。
本笃的笑容淡了下去。他转身从祭坛取下一个银质托盘，里面盛放着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器官：十二颗大小不一的眼球，全都长着十字形的瞳孔。"这些是过去三个月失踪的猎魔人。"他的声音低沉如诵经，"教廷典籍记载，影之民只会狩猎拥有'视界'的人——比如能看见灵脉的你们，和能听见神谕的我们。"
铠甲摩擦声突然响起。最左侧的骑士向前半步，长戟尖端的圣银刃在烛光下泛着冷光。"裁决庭认为应当立即处决。"面罩下传出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根据《异端裁判法典》第17条，与影之民接触者必须净化。"
柳寒突然笑了。机械的微型镜片疯狂转动，在视网膜上投射出骑士铠甲的能量弱点：肩甲接缝处的附魔强度比其他部位低37%。"想试试谁先净化谁吗？"他的右手悄悄伸向枕头下——那里应该还藏着半截避雷针短刃。
"够了，加百列。"本笃抬手阻止骑士。他从祭袍内袋取出一卷泛黄的羊皮纸，用银质小刀划开指尖，将鲜血滴在火漆印上。"教皇陛下的密令。"羊皮纸展开时，金色的文字自动浮现在空气中，"要求组成联合调查队，目标是找到影之民的巢穴。落款日期是昨天，在你昏迷时由信天翁送来的。"
柳寒的微型镜片突然发出急促的警报。那些金色文字在紫外线下显现出隐藏的纹路，组成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符号——那是猎魔人公会的徽记，一个被剑贯穿的眼球。看来不仅是教廷，连那些躲在布拉格地窖里的老怪物们也坐不住了。
"联合调查队？"他扯掉左手的绷带，露出手腕上嵌着的黑色纹身——那是猎魔人等级的标记，三条缠绕的蛇代表他已经猎杀过超过五十个A级异化生物。"上次你们的人见到这个纹身，可是直接召唤了圣像炮。"
"情况不同了。"本笃突然掀开祭袍，露出腰间悬挂的青铜铃铛。铃铛上刻着的古希伯来文正在发光，"昨晚暗巷里出现的空间波动，已经惊动了梵蒂冈的星象台。根据《启示录》手抄本第14章的记载，当影之民开始收集眼球时，'倒悬的城市'就会降临。"
柳寒的微型镜片突然黑屏三秒。自动修复程序启动时，他看见镜片上残留的最后画面——那个抱着泰迪熊的小女孩，布偶眼睛里映出的融化瞳孔。现在想来，那些黑色粘液根本不是异化生物的□□，而是某种空间锚定剂，就像他用来定位异空间坐标的银粉。
"所以你们需要向导。"柳寒突然拔掉手背上的输液针，蓝色血液在伤口处凝结成细小的冰晶。微型镜片的瞄准阵列再次展开，这次对准的是窗外盘旋的乌鸦——那些鸟儿的眼睛全都变成了纯黑的空洞，正歪着头注视着教堂尖顶。
本笃将一个皮质卷轴推到柳寒面前。卷轴上绘制着巴黎地下墓穴的地图，用红墨水标记的路线像一条正在蠕动的蛇。"根据我们的线人报告，影之民的巢穴在骷髅穴深处，那里有个在大革命时期被封死的密道。"他突然压低声音，"据说里面藏着路易十六的断头台，那东西被鲜血浸泡后，已经变成了能切割灵魂的遗物。"
铠甲摩擦声再次响起。加百列骑士的长戟突然重重砸在地面，石砖上的十字纹路瞬间亮起。"日落之前必须出发。"面罩下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根据《圣遗物管理条例》，所有涉及影之民的任务必须在月圆之夜前完成。"
柳寒突然站起身，微型镜片的焦距锁定在加百列骑士的面罩反光上。他看见自己的倒影：左眼是正常的深黑色，右眼的镜片金属外壳上还沾着干涸的黑色粘液，十二根触须正在空气中微微颤抖。"我有个条件。"他伸手拿起托盘里那颗融化的眼球，"任务结束后，我要看看教廷档案室里关于'异化人'的所有资料——尤其是1987年在里昂失踪的那批。"
本笃的粉色眉毛挑了起来。他沉默地从祭袍内袋取出一枚铜制钥匙，钥匙柄上刻着圣彼得大教堂的图案。"这是梵蒂冈秘密档案室的通行证。"他将钥匙放在柳寒掌心，"但你要记住，有些真相比影之民更可怕。"
窗外的乌鸦突然集体飞起，遮天蔽日的黑影掠过彩绘玻璃，在地面投下扭曲的影子。柳寒握紧那枚铜钥匙，金属的冰凉触感顺着机械义眼的神经接驳传来。他想起白发恶魔消散前的话语："他不会放过你的。"现在看来，那个藏在影子里的"游乐场老板"，恐怕比教廷典籍记载的任何存在都要危险。
"准备出发吧。"柳寒将半截避雷针短刃插进靴筒，机械的微型镜片最后闪烁了一下——视网膜上残留的光谱分析图显示，本笃神父的心脏频率是每分钟47次，这对于人类来说慢得不正常。看来这次联合调查队里，每个人都藏着自己的秘密。
当教堂的钟声敲响下午四点时，三个身影消失在巴黎圣母院的地下墓室入口。柳寒走在最前面，机械纹路的探照灯照亮前方堆积如山的头骨；本笃紧随其后，手中的青铜铃铛偶尔发出清脆的声响；加百列骑士殿后，长戟尖端的圣银刃在黑暗中划出银色的轨迹。没有人注意到，柳寒机械微型镜片的镜头上，正映着一个微小的山羊影子，蹄子上还沾着柏油路上的焦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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