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澈加入游泳部后,班级内的空气似乎都悄然改变了。
曾经对这位中国转学生敬而远之的石田悠真等人,开始主动凑近,笨拙地举着翻译器与他搭话。虽然电子翻译时常闹出令人啼笑皆非的乌龙,但大家似乎都默认了程澈那份带着距离感的高傲就是他的本色。就像有人天生怯懦,有人容易害羞,而他或许就是这种让人捉摸不透的调调。
早川律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目光穿过喧闹的人群落在被围住的程澈身上,一种陌生的却又沉甸甸的患得患失感,在每一次身旁传来嬉笑声时都会猛力的撞击他的心口。
连去摄影社活动,他也显得格外心不在焉。
“早川君,上次提过的那个摄影比赛......”
“早川君?”
一只手在眼前晃了晃,早川律才猛地回神。“嗯?抱歉,你说什么?”
“早川君是不是感冒还没好利索?看你精神不太好。”三岛纱树关切地问道。
早川律扯出一个略显苍白的笑道:“嗯,可能还有点。你刚才说的比赛能再说一遍吗?”
早川律其实根本没听清,他的心神全系在另一个地方。
程澈今天也有社团活动。
以前,程澈放学后的时间总围着他转,会一起去那家好吃的意面店,会送他去补习班,会在别人听不懂的语言里,分享只有彼此才懂的笑话和秘密。那些时光,像包裹着糖衣的药丸,不知不觉甜化了早川律习惯孤独的壁垒,但是外面的糖衣随着时间褪去后,剩下的只余苦涩了。
就像现在程澈的世界变大了,有了新的伙伴,那些独属于两人的微小的秘密空间,正在被挤压和消散。
更可怕的是,接触久了,大家发现程澈并非表面那般冷傲。他随和,甚至有着惊人的敏锐,总能不着痕迹地照顾到他人的情绪,和他相处舒服得像晒着冬日里的暖阳。
这个认知让早川律心尖一痛,他慌忙摇头,仿佛要把这危险的念头甩出去,他一定是感冒烧坏了脑子,才会觉得那个笨蛋温柔!
整个社团活动中程澈的影子都在早川律脑海里晃悠,他破天荒地频频出错,动作僵硬,反应迟钝。结束时,他不得不为自己的业余表现向同伴们道歉,大家体贴地归咎于他未愈的感冒,这份宽容却让他羞愧得无地自容,只有他自己知道,那频频走神的心到底是为谁而乱。
为了弥补他主动留下收拾活动室。关灯,锁门,转身刚要走。
砰!
身体撞上一个温热的存在。
“忘东西了?”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早川律后退一步后浑身一僵,慌乱中手指下意识狠狠按下了墙上的开关!
啪!
刺目的白光瞬间倾泻而下,毫无遮拦地照亮了门口那张英挺的脸。
真的是程澈。
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早川律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啪的一声又把灯摁灭了,动作快得像在消灭什么不该存在的证据。
摄影社的活动室藏在角落,只有一扇小窗。夕阳渐沉室内昏暗得如同蒙上了一层灰纱。
早川律在浓稠的黑暗里急促地呼吸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看清门口那个模糊却熟悉的轮廓。
那轮廓动了,带着夏日傍晚残留的暑气,一步步靠近,直到那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他的额发,早川律才像被烫到般猛地清醒。
一只干燥温热的大手覆上了他仍按在开关上的手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压着他的手指,再次按亮了灯。
“怎么了?傻站在这儿?”程澈微微倾身,探究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带着点困惑的笑意,“忘带东西了?还是这么无聊在玩开关?”
手背上属于程澈的温度像滚烫的烙铁,烫得早川律猛地抽回手,踉跄的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后才开口问道:“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是有训练?”
早川律的声音有点发紧,却避开了程澈的问题,反客为主先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程澈得意地往门框上一靠,眉梢飞扬的嘚瑟道:“训练赛呀,不是说好我进前三就不用天天报到的。”
程澈故意拖长调子,像等待夸奖的大型犬,“今天我又是第一,厉害不厉害。”
早川律蹙眉几乎想叹气,“你听不听的懂中文?”
这家伙永远抓不住重点,谁关心他是不是第一了!
懒得跟他废话,早川律伸手推程澈的后背道:“快走,别耽误我锁门!”
程澈被推着往外走,嘴里还不停的在嚷嚷道:“喂喂,明明是你自己在玩开关,开了关关了开的,怎么还赖我耽误你了。”
早川律闭了闭眼,眉间的褶皱恨不得直接夹死程澈,羞窘和一股无名火交织缠绕,烧得他耳根发烫。把人推出门外后他立刻恢复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闷头快步的往前走。
程澈长腿一迈轻松追上,语气中带着点献宝的雀跃道:“哎,别走那么快,我们第一还有奖品呢,猜猜是什么?”
早川律头也不回,没好气地呛声道:“你们能有什么奖品?一人发条活鱼抱着回家?”
“哇!”程澈惊讶地大叫,“你怎么知道的?!”
早川律脚步猛地一顿,愕然回头,程澈肯定是胡说的,早川律第一反应先否定了程澈的话,但随即心里又默默地猜测到难道游泳部的奖励真这么离谱?
程澈已经迫不及待地拉开书包拉链,神秘兮兮地招呼早川律道:“快来看!”
早川律狐疑地凑近,探头往他鼓鼓囊囊的书包里看,只有几个食品包装袋的边角。
早川律......
一股被戏耍的羞恼直冲头顶。
这个大笨蛋!!!
哪里有鱼!!!
他转身就走一个字都不想再说。
程澈眼疾手快地拉住他手腕道:“哎哎哎,开个玩笑嘛,这么不经逗?鳕鱼汉堡,货真价实的鱼肉做的。”
程澈的力气大得惊人,早川律根本挣脱不开,等程澈终于松手后,早川律发现自己已经被半推半就的押到了熟悉的公园长椅旁。
程澈像个变魔术的,从书包里往外掏,鳕鱼汉堡、薯条、炸鱼饼、可乐等等,很快堆满了长椅的一角。
早川律看着他瞬间空瘪的书包,忍不住问道:“你一本书都不带回家?”
程澈一脸理所当然道:“带回去干嘛?我又看不懂。”
那坦荡的神情,让早川律连骂他笨蛋的力气都没了。
程澈把还温热的鳕鱼汉堡塞进早川律手里道:“喏,在这儿吃,不耽误你上课,还能看看小橘。”
他转身对着灌木丛熟练地召唤小橘。
不一会儿,小橘大爷似的踱步而出,它早已习惯程澈的投喂,但对早川律它始终保持着审视的警惕。特别是当它看到程澈给自己喂完猫条后又殷勤地给早川律拉开可乐拉环时,那双圆溜溜的猫眼里,充满了对情敌般的狐疑。
这个两脚兽凭什么分走它专属仆人的宠爱?!
小橘绕着早川律的腿,嗅来嗅去,眼神犀利。
早川律被盯得发毛忍不住问道:“它是公的还是母的?”
“公的呀,怎么了?”程澈不明所以。
早川律噎了一下。他总不能说我觉得它看我的眼神像看情敌吧,这话太奇怪了。他赶紧找了个更合理的理由搪塞道:“没什么,就是好奇它绝育了没。”
(小橘内心OS:我只是好奇我的仆人为什么伺候你,你居然想让我断子绝孙?!果然是可恶的两脚兽!)
“啊,对!”程澈一拍大腿道:“你不说我都忘了,绝育完得好好休养,就不能让它继续流浪了。可我这半吊子日语......”他苦恼地皱眉,“上哪儿找靠谱的宠物医院沟通啊?”
早川律标志性的白眼再一次重出江湖,一个只会八格牙路的家伙自称是半吊子日语?他分明是语言障碍者,而且还是开口就容易被揍的那种。
看着手里吃完的汉堡包装纸,早川律犹豫片刻,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别扭道:“我周日下午没课,可以陪你去绝育。”
程澈眼睛一亮,“太好了!”随即又察觉出不对来警惕地补充道:“是给小橘绝育,不是我!”
早川律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噗,哈哈哈!你要是一起,说不定还能打个九折。”
程澈恼羞成怒抱起小橘就作势往早川律身上扑,“那你也来,咱们仨一起,打八折。”
“喂,走开。”早川律笑着躲闪,避开小橘挥舞的猫爪,“我才不要!”
嬉闹间一个新的约定悄然落下,之前盘踞在早川律心头的阴霾,似乎被这清爽的风和程澈没心没肺的笑声吹散了一些。
幸好,他和程澈之间依然有着别人无法介入的秘密和联结。
第二天上学时早川律心情明显轻快许多,甚至破天荒地主动跟石田悠真打了个招呼。
石田悠真见他心情不错立刻凑过来道:“让程澈进游泳部绝对是我最近做的最英明的决定,你猜昨天队内赛,他拿了第几?”
“第一。”早川律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石田悠真眼睛瞪圆道:“你怎么知道的?”
早川律心里咯噔一下,差点咬到舌头,总不能说是昨晚程澈亲口炫耀的吧。
“他上次不就是第一吗?”早川律赶紧补救,又觉得不够的继续补充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对,又是第一!”石田悠真兴奋地拍桌子,“那小子是真厉害,虽然还是那副狂拽样,但我现在就是莫名服气,他就是特别洒脱。”石田悠真搜肠刮肚的找了个词。
早川律没接话,洒脱?之前不是还吐槽他嚣张的么?
“怎么狂拽了?他跟部里其他人处得不好?”早川律忍不住问,心里泛起一丝担忧,那个笨蛋不会又惹事了吧?
“那倒没有。”石田悠真摆摆手,“就是他太随性了,昨天比完拿了第一,撂下一句要去买饭怕赶不上补课后抬脚就走,你说怪不怪,他上课都听不懂还这么的积极补课。”
石田悠真纯粹是当奇闻分享,早川律却瞬间僵住了。
昨天那顿公园里的野餐原来不是顺路买的,是他特意怕自己饿着赶时间买来的?
顺手与特意,仅一词之差,却让早川律内心搭建的世界仿佛承受了重大的晃动,回过神来时已是一片狼藉。
他下意识地望向程澈的座位,是空的,他还未到。
下一秒,教室门唰啦一声被拉开。
那个熟悉的身影带着一身盛夏清晨的耀眼光线和徒生的热气就那样莽撞的闯了进来,瞬间填满了早川律的整个视野。
周遭的声音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绝,石田悠真还在兴奋地说着什么,他却一个字也听不清了。世界骤然安静,只剩下自己不受控制越来越快的心跳和那个正大步流星走向座位的闪闪发光的人。
直到程澈落座,石田悠真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早川律才像从一场短暂的白日梦里惊醒。
“你说他会不会......”石田压低声音似乎想继续某个话题。
“石田同学,请回座位要上课了。”老师的声音适时的插了进来。
石田悠真未竟的话语被掐断在空气里,这个小小的插曲很快被上课铃声淹没无人再提及。
然而,当后来那场猝不及防的麻烦缠上程澈时,早川律在悔恨中反复回忆着这个清晨,他为什么没有认真地听石田悠真把话说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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