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林芝在屋外头挖泥巴?把手都弄坏了?”老太太赵氏看向婢女青黛,问道。
青黛点头:“可不是,奴婢亲眼见着的,那两寸长的指甲都裂开来了,可怜宋妈妈一边哭,一边拿剪子给她剪指甲,林芝还不晓得好,闹着不肯剪呢。”
老太太不免叹气:“可怜见的。”
正为老太太锤肩的婢女桑白见状,心中微动。她曾跟着宋娇娘学过女红,亦与林芝关系不错,有心想为两人说两句好话。
不过她也晓得老太太昨日与郎君的对话,知道老太太对林芝悬梁自尽一事心有芥蒂,故而并未直愣愣地帮忙说话,而是顺着老太太的话叹道:“亦是慈母心肠,想那时三姐儿婚事定下,宋妈妈也喜了好些日子。”
青黛点点头,又道:“听住在林家隔壁的下人说,林芝闹了一晚上,以至于林管家与宋妈妈也是一夜没好睡,人憔悴得厉害。”
提起宋妈妈,就是老太太也面露怜悯。她对不守规矩的林芝不太满意,但对宋妈妈还是很满意的。
对方是自己乳姐的女儿,打小在跟前长大,规矩又守礼,无论是对自己,亦或是对着郎君娘子都是再是忠心不过的。
老太太想到这里,点点头:“可怜天下父母心,瞧瞧你们郎主都几岁的人了,我还不是日日担忧着。”
顿了顿,老太太开口吩咐:“你们两个等会儿去趟宋妈妈那,给宋妈妈送两支上等的人参去,再与宋妈妈说一句,教她暂且在家好好照看林芝,不必急着回来做事。”
桑白和青黛齐齐应了声,退下去办了,不多时两人便拿着东西来到林家门口。
宋娇娘得知此事,捧着用红布罩着的两支人参,对着两人千恩万谢。
紧接着她又从袖里掏出两个荷包来,分别塞在桑白和青黛手里:“这些日子我不在屋里,恐针线房的丫鬟没得章程,做不好事儿,还望桑白姑娘,青黛姑娘帮忙看顾一眼。”
桑白笑道:“宋妈妈放心,老夫人刚刚还吩咐我,让我交代您安心照顾林芝,待林芝好些再回屋里伺候。”
青黛想来宋妈妈大体是担心自己照顾久了,回院子会丢了针线房管事妈妈的差事,忙跟着附和:“宋妈妈的手艺是府里独一份的,老夫人哪舍得您,您就放心照顾林芝妹妹吧。”
宋娇娘平日自得这事,没少拿这事儿炫耀。可现在起了出去的心思,便觉得不好了,暗暗埋怨自己过去出挑,她笑了笑:“到底眼睛不好了,做得没过去细致,也是老夫人体谅,才教我一直能在这位置上。”
三人说了几句,屋里又升起叮叮咣咣的声响。桑白见宋娇娘面露愁色,忍不住悄声问道:“林芝妹妹的病况如何?”
宋娇娘摇了摇头,面露难色,只身后叮叮咣咣的声响愈发大了。她赶忙道了声歉,又赶紧掀帘进了屋里。
青黛赶忙伸长脖子瞧了一眼,登时吓了一跳,原是林芝发髻散乱,衣服皱得与梅干菜似的,最重要的是她腿上还绑着绸布带,另一端连接在床尾上。
正当她震惊之时,恰好林芝猛地抬头看来。她双目空洞,形容古怪,看着她便咧开笑容,身体纵然向前一扑,又被那绸布带拉着,嘴巴一扁便要哭出来。
青黛看得心惊肉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几乎同时门帘骤然下落,将宋娇娘与林芝的身影笼罩在其中。
不多时,宋妈妈又出来了。
桑白和青黛见状也不多问,只道宋妈妈照顾女儿之余也要照看好自己,而后便转身离去。
目送两人远去以后,宋娇娘方才再次转身回了屋。她合拢了门,赶紧上前想把系在林芝腿上的绸布条拿下来:“好了好了,赶紧取下来……”
“娘,别摘。”林芝抬手止住宋娇娘的动作,“演戏,演全套。”
“万一,待会,还有人。”
“是是是。”宋娇娘停住动作,目光不由自主落在林芝双手上,眼眶又一次泛红:“娘晓得演戏得演全套……可你下手也太狠了,瞧瞧你的指甲。”
“您就说,成功没?”
“……”宋娇娘当然晓得成功,可就不想夸女儿,故而虎着脸坐着一声不吭。
林芝挽着她的胳膊,晃了晃,见宋娇娘还没有反应便用手指擦过宋娇娘的胳膊,哎呀一声唤。
宋娇娘顿时破了功,赶忙捧着林芝包裹得如粽子般的手:“怎么这么不当心,受伤了还不好好呆着……疼不疼?”
直抬眸对上林芝的脸儿,她才反应过来。宋娇娘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伸手捏了捏林芝的脸颊:“瞧你那样!”
说罢,宋娇娘也没了气性,搂着女儿叹气:“只望一切顺利。”
“还有,那边呢?”
“我注意着呢。”宋娇娘晓得女儿在问什么,与她说道:“早上过来看热闹的仆婢里,便有在许小娘跟前伺候的。”
宋娇娘说的那位许小娘,便是席知州的二房,她是先头娘子的陪嫁,二姑娘与四姑娘都是她所出。
虽然二姑娘已然出嫁,但四姑娘与三姑娘岁数相仿,正是议亲的年岁。若说府里最担心这事后续的人,想来她定然是其中之一。
正当母女俩说话时,外头响起阵阵敲门声:“宋妈妈在吗?”
宋娇娘出去开门,林芝则整了整衣衫,半歪着身子靠在榻上,一双眼儿直勾勾地瞅着外头。
宋娇娘一开门,心中便乐了,来者不是旁人,正是母女二人提到的许小娘——身边的婢女芍药。
芍药手里拿着托盘,上面也摆着两盒子药,另外还有一碟子五红糕,一碟子烧鹅肉,另外还有两包药草与两贯钱。
“宋妈妈,我家娘子听说芝姐儿得了病,特意教我送了点东西来,还说您要是缺钱的话便来寻娘子。”
“多谢芍药姑娘,还劳烦姑娘跑这一趟。”宋娇娘双目含泪,又赶紧塞了个荷包给她:“劳许小娘惦记,还请芍药姑娘帮忙带句话,就说待芝姐儿身体好些,奴婢便带着芝姐儿来给小娘磕头。”
芍药见宋娇娘亦是大方,也是心中欢喜。她没忘记许小娘的吩咐,便开口细细询问林芝的病情,又稍稍打听来龙去脉,瞧了瞧林芝模样,方才回报去了。
宋娇娘端着东西进了屋,将两道吃食搁在几子上,唤林芝尝尝:“那李氏真真是个没良心的东西,人许小娘还送些东西过来,她倒好,连个屁都不放一个。”
林芝笑了笑,捡起一枚五红糕,轻轻咬了一口。
眼前这五红糕,乃是用红豆、红枣、红糖、枸杞与花生研磨成粉,再加以粘米粉,糯米粉蒸制而成,香甜可口,又有益气补血之功效。
在后世常见不过的糕点,目前因着糖价不菲,多要三五百文一斤,故而并非寻常百姓能用。
林芝眯着眼睛,享受着舌尖融化开的甜美香气。她发现这具身体的味蕾比她原本更强,光一口下去,脑海里便涌现出用的各种食材乃至数量。
这天赋,可非同寻常!
林芝咽下五红糕,慢吞吞道:“没,罚,就不错了。”
宋娇娘撇撇嘴,捡起筷子夹起一块烧鹅来:“亏她还是知州娘子,竟是这般刻薄,连装都懒得装……还没人许小娘来得知事。”
倒是晚间林森回来不久,席知州与李氏分别遣人来送了一回东西。
林森已是一日一夜没睡了,连与人说话都在打瞌睡。半响他送走人,方才进来与母女俩说道:“说是郎主晚上去了许小娘那,听许小娘说赏了咱们东西,便顺口问娘子赏了何物……”
结果,李氏压根没赏东西。
那边席知州责备李氏的话语,与宋娇娘出奇的相似:“人许小娘都晓得送点东西,瞧瞧那婢子的情况。”
“你倒好,竟是这般刻薄,连拿钱堵嘴都不会!”
“妾身是忘记了……”
“你是真忘记还是假忘记?莫非以为不闻不问,这事儿就能过去了?满屋子所有眼睛都盯着你看。”
席知州说罢,眼刀扫向一旁立着不作声的三女席诗薇:“我已让人给你收拾箱笼,今日起你便搬到你祖母院里,好好学学规矩,不要再给席家丢脸。”
三姑娘涨红了脸,张了张嘴,讷讷道:“爹,我是,我是真梦到了。”
李氏也附和着:“官人,薇姐儿得上天庇佑,才得以这般的提示梦……”
席知州摇摇头,甚至连口都懒得开。他站起身来,只想去许小娘那休憩一番,念念昔日旧人。
“爹!”三姑娘急得眼红,泪水滴答滴答直往下落。
席知州脚步一顿,抬了抬下巴道:“既然你说你梦到未来事,那你说说往后我会去哪里?”
三姑娘支支吾吾半响,才小声道:“会去……江州为通判。”
江州与太平州区域相仿,而通判却是要比知州低上一等,亦是说席知州此后非但没有晋升,还遭到贬职。
席知州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连附和的李氏都僵住了笑脸,满眼的震惊:“怎么会!?”
李氏清楚知道官人费了多少心力和银钱在这回的考评上,一心一意想要返回京城。
她这回也不敢赞同女儿了,赶忙拉着女儿的手,叱道:“哪有这等事儿,你莫要胡说八道。”
席知州恼火一瞬,随即便升起好奇心来,问道:“可知道是为何?”
三姑娘沉默半响,摇了摇头,低着头讷讷道:“我那时刚刚出嫁,并不晓得各中原因。”
席知州见她说不出个所以然,又问了几句朝堂之事,见她又是面露茫然顿时拂袖离开,只觉得三姐儿已然学坏,只知道用各种假话来胡说八道,博取同情。
待席知州走远,李氏也念叨起来:“怎么会呢?你爹今年的政名可好了,哪会有什么……”
李氏越说越轻,越说越心虚,有什么问题,眼前便有一个大问题。
她沉默半响,吞吞吐吐道:“梦里的你也做了这事?”
莫非是事儿闹得太大,以至于牵连到官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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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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