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日,恩里克在擦拭奈厄德拉常坐的那把椅子时,袖口被一枚翘起的木刺勾住,撕开了一个小口子,他正试图解开,一只手伸了过来,覆在他的手背上,帮他稳住了动作。
“小心点,”奈厄德拉的声音近在耳边,随即像是被烫到般收紧手指,用古语冷硬地纠正,“汝当谨慎。”
恩里克立刻不动了,他的手背被完全包裹在对方微凉的手掌中,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细腻冰冷的皮肤纹理。
奈厄德拉用另一只手仔细地解开了勾住布料的木刺,整个过程,他的目光始终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
“成。”奈厄德拉说,却没有立刻松开。
恩里克抬起头,目光相遇,他的呼吸有些紊乱,深蓝色的眼眸里氤氲着水汽,他轻轻动了一下被握住的手指,不是挣脱,反而像是无意识的,细微的回握。
“我……”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奈厄德拉凝视着他。
那些不受控制溜出来的现代词汇像是一道道裂痕,出现在他古老的语言铠甲上,每一次不经意的脱口而出,都伴随着一阵莫名的焦躁。
他分明是在掌控局面的人,却连最基本的语言防线都在节节败退。
他终于松开了手,动作略显急促。
“去做你的事。”他转过身,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
恩里克看着他的背影,轻轻捏了捏刚才被握住的手,那微凉的触感还停留在皮肤上,像一道不容忽视的印记。
这份突如其来的亲近让他心跳失序,却在心底第一次生出惶恐。
他是什么人?
为何拥有如此神秘的来历,如此非人的容貌,如此冰冷的手温,却又一次次允许自己的靠近,一次次亲自俯身,为自己解困?
自己只是一个平凡的草药师,何德何能,配得上这样一个非凡之人如此的……垂青?
他甚至不敢细想那份“垂青”背后可能的意义。
他必须做得更好,学得更快,将那些关于“依赖”与“占有”的教导践行得更彻底,才能稍稍回报这份他无法理解,却又深陷其中的特殊羁绊。
……
奈厄德拉背对着他,蹙着眉望向窗外,掌心似乎还残留着恩里克手背的温度和脉搏的跳动,那感觉如此鲜明,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感知上,与他体内永恒的死寂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恩里克学会了依赖,表现为不愿他离开。
学会了占有,表现为驱逐他人。
甚至刚刚,也给出了“情动”的反应。
他几乎完美复刻了那些被教导的,属于“爱”的要素。
为何天国之门依旧紧闭,毫无反应?
这个疑问像一条毒蛇,骤然缠上他的心脏。
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是这个凡人领悟得不够透彻,还是……这些基于“不知情”而做出的模仿,终究不是议会要求的,“满身满心”的,纯正平等的“爱”?
还是……这些表象之下,难道本就有什么多出来的,最核心的东西?难道……自己在按图索骥,但是那张图可能本身就是错误的?
而且,那些频繁发生的小厄运——滑倒,划伤,物品损坏,无一不在提醒奈厄德拉一个残酷的事实——
他的本质便为灾厄,他的靠近即是诅咒。
恩里克遭遇的每一次意外,都刺破他因教学顺利而产生的些微信心,带来清晰的恐惧。
他恐惧于这泄露的不幸终将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果,更惊恐于自身此刻的感受——
当看到恩里克为此受伤时,那尖锐的刺痛,当触摸到对方温度时,那陌生的贪恋,当语言体系失控时,那莫名的焦躁……
这些不受控制,汹涌而来的东西,又是什么?
就在他被这陌生的焦躁感攫住时,一声极其细微,几乎无法被凡人耳朵捕捉的“嘎吱”声,从屋顶的某根橡木梁上传来。
奈厄德拉的指尖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意味着什么——他体内泄露的“不幸”,已经开始侵蚀这间小屋本身的结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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