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里克将最后一件从石台上清理出来的杂物——那个刻满扭曲符文的黑色小碗,丢进了门外的废物筐里,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满意地环顾小屋——晨光透过刚擦过的玻璃,照亮了焕然一新的房间,草药干燥的清香重新占据了主导。
他转身,目光落在窗边那道身影上,他在晨光中显得愈发不真实,仿佛随时会融化在光线里,一种莫名的慌张攫住了恩里克的心脏,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
“您会一直留在这里吗?”
问完他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多么突然,他抿了抿唇,试图解释自己这过分的关切,“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但只要想到您可能会离开,这里……”
他抬手按在自己胸口,“就觉得很不安。”
他将这灵魂深处对神明可能离去的恐惧,错误地解读为了某种更私人的情感困扰。
他困惑地望向奈厄德拉,像是在寻求一个答案,关于这种陌生情感的答案。
晨光在奈厄德拉转身时的身后勾勒出光晕,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幻影,他看着恩里克脸上不似作假的困惑与不安,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契机。
这并不难。
就像将水滴引入预设的沟渠,无需创造,只需将世俗千万人重复了无数遍的,关于爱的浅薄定义,对这个凡人复述一遍,这个年轻的灵魂自会如干涸的土地般汲取,并在他贫瘠的认知里,将这些话语催生成他所以为的。独一无二的情感。
“凡俗所谓“爱”,”奈厄德拉开口,声音低沉,带着古老语系特有的韵律,“始于“依赖”。”
他的目光落在恩里克仍按在胸前的手上,“渴望对方的驻足,畏惧其离去,这份牵绊,是根基。”
恩里克怔住了,指尖无意识地收紧。
这正是他此刻的感受,被准确地道出。
“而“占有”,”奈厄德拉继续,声音平稳如陈述法律,“则为依赖的延伸,既视对方为独属,不容他人觊觎,亦不容其目光流连他处。”
恩里克听得极其专注,眉头微蹙,眼眸中闪烁着领悟的光芒。
原来这份害怕失去的不安,这份想要对方只注视自己的心情,正是“爱”应有的形态。
下午,小屋的木门被轻轻敲响。
门外站着的是镇子上面包师的女儿,一个脸颊红润,笑容明媚的少女,她手里提着一个小篮子,里面装着几条刚出炉的,还散发着温热香气的小麦面包。
“索伦森先生,”少女的声音清脆悦耳,“谢谢您上次给的草药,父亲的头疼好多了……这是母亲让我送来的,请您务必收下。”
恩里克站在门内,看着佐娅脸上友好的笑容,又想起晨间奈厄德拉那番关于“依赖”与“占有”的论述,他的眼神变得坚定,甚至带着执行命令般的刻板。
“谢谢你,佐娅,但是……不必了。”他的声音比平时生硬,“请拿回去吧……以后……也请……不要再来送东西了。”
少女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困惑地看着他:“恩里克先生?我只是……”
就在恩里克准备关门的那一刻,佐娅的视线不经意地越过他的肩头,瞥见了屋内窗边那道静立的身影。
午后的光线为那身影照出模糊的轮廓,她没能看清具体容貌,只捕捉到了一抹非尘世的银白,和令她呼吸为之一窒的,妖异的美丽与疏离。
“请回吧。”
恩里克打断了她,然后,在佐娅依旧带着些许失神与错愕的目光中,直接关上了木门,甚至抬手将门闩也插上了。
他转过身,背靠着门板,微微喘息着,像是完成了一件艰巨的任务。
他看向窗边的奈厄德拉,眼神里带着寻求确认的意味。
奈厄德拉静默地看着这一切。
恩里克的反应比他预想的更加直接,但也更加笨拙,这种毫不圆滑的拒绝,生硬得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石头。
然而,他的视线却不经意地落在了恩里克扶着门闩的手上——就在刚才关门落闩的瞬间,粗糙的木刺在他手背上划开了一道细小的口子,渗出了些许血珠。
那一点红色,在恩里克麦色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奈厄德拉的目光在那道细微的伤口上停留了一瞬,一种细微的烦躁感毫无征兆地在他沉寂的心湖深处搅动了一下,但很快平息,消散。
恩里克似乎并未察觉到自己手背上的小伤,他的注意力完全在奈厄德拉身上,见对方没有表示赞同也没有表示反对,他稍稍松了口气,走到水缸边准备继续忙碌,将那点刺痛完全忽略。
奈厄德拉移开了视线,重新望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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