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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释名

冬日疏淡的树影被拉得斜长,随着日头缓慢移动,在窗纸上点染变幻的墨痕。偶尔雅雀飞过,于纵横交错间再添两笔洇晕。

宋筠倚在崔元修身侧,目光随着那影子的流动,不禁轻声叹道:“疏影横斜,暗香浮动。林君复之句,今日方觉其妙。这般景致,确是入画的好题材。”

崔元修正把玩着他腰间衣带的垂绦,闻言亦看向窗外,笑道:“筠卿既觉甚美,何不就此摹写下来?纸墨现成,你我也得闲。”他指了指临窗那张宽敞的书案。

宋筠眼中微亮,却又带些赧然:“我于丹青一道,只是幼时胡乱描摹过几笔,实在粗浅,只怕糟蹋了相公的好纸墨。”

“画由心生,意在笔先。何必拘泥技法?”崔元修牵起他的手,走到案前,铺开一张上好的宣纸,又取来青玉笔山上的几支画笔,自顾自地开始研墨调色,动作娴熟优雅。

宋筠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在砚台间流转,赭石藤黄等颜料在色盘中化开,忍不住凑近些,带着几分好奇与向往,轻声问:“元修……可否教教我?这浓淡干湿,如何把握?”

一听这个,崔元修顿时来了兴致,眉眼舒展,朗声道:“这有何难!”

他放下墨锭,转身将宋筠轻轻按在书案正中的杌凳上,自己则站到他身后,俯下身,胸膛几乎贴着宋筠的后背,右手稳稳地覆上宋筠微凉的手背,握住了笔杆。

“看好了,腕要虚,力要匀。画枯枝,如写篆书,贵在遒劲,切忌迟疑。”他引着宋筠的手,笔尖蘸饱了淡墨,在纸上游走,先是勾勒出窗外老树嶙峋的主干,再添上几笔旁逸的细枝。

“此处,可稍用焦墨破之,以显其苍劲。”他一边画,一边讲解,气息拂过宋筠的颈侧,带来一阵微痒。

宋筠努力集中精神跟随他的力道,只觉得那手背上传来的温热,比任何丹青秘诀都更让人心旌摇曳。

“当年父亲为我延请丹青名师,并非指望我以此搏取浮名。”崔元修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回忆的悠远,“他曾言,宦海沉浮,世事难料。若能有一技傍身,寄情于笔墨,无论顺逆,总有个与自己和解的法子,强过只会怨天尤人,捶胸顿足。”

宋筠感受着身后人胸膛的震动,深以为然,低声道:“令尊深谋远虑。家慈亦是如此,虽盼我读书入仕,却也常说,若能多学些技艺,譬如操琴识曲,纵使科场不利,心中亦有一方天地,不至困顿。”

“哦?筠卿还通音律?”崔元修略显惊讶,笔下未停,又添了几笔,勾勒出窗格的轮廓。

“略知皮毛罢了。”宋筠微微侧首,唇边含着一丝浅笑,“昔年在襄阳,曾随一位隐逸的名士学过几年琴。只是久未操缦,早已生疏了。”

崔元修眼中光华流转,满是期待:“嵇康云‘众器之中,琴德最优’。抚琴清心,最是雅事!待他日得闲,定要请筠卿为我抚上一曲。”

宋筠却故意蹙了蹙眉,带着几分戏谑反问:“抚琴乃高雅之事,须得沐浴更衣,焚香静心,步骤繁杂得很。却不知日理万机的崔相,能否耐得住这份繁琐清寂?”

崔元修闻言,莞尔一笑,将下巴亲昵地抵在宋筠肩窝,蹭了蹭,得意道:“再繁杂,还能有当初在蓝田道上,把负气出走的筠卿追回来繁杂么?”

这话直戳旧事,宋筠顿时耳根通红,羞恼地用手肘向后轻轻顶了他一下,啐道:“……贫嘴!”

嬉闹间,一幅意境清雅的《冬日窗景图》已初具规模。虽笔法尚显稚嫩,布局构图却得益于崔元修的引导,颇有章法。

画毕,崔元修仍握着宋筠的手,引至左上角的留白处,温声道:“来,在此处题上你的名字。此画乃你我合作,但主笔是你,当属筠卿。”

宋筠提笔蘸墨,笔尖悬在纸上,却迟迟未能落下。

方才还轻松的氛围,随着他凝滞的动作,渐渐沉寂下来。

崔元修察觉有异,轻声问:“怎么了?可是不知如何落款?”

宋筠沉默良久,眼睫如蝶翼般扑闪着。顿了几息,他才用一种异常平静的语调,缓缓说道:“不是。只是……‘宋筠’二字,并非我本名。”

崔元修浑身一震,覆在他手背上的力道不自觉地收紧,难以置信地低头看他:“……什么?”

宋筠的目光依旧落在画卷上的空白处,仿佛透过它,看到了尘封已久的过去,久得泛黄,久得生涩。

“我本名……灵筠,钟灵毓秀的‘灵’。”

他停下来,深吸一口气,接下来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波澜,像是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

“四岁那年,荆州新来了一位刺史。他的爱妾随他赴任,却因体弱,初至荆襄便因水土不服一病不起,最后……香消玉殒。那位刺史悲痛欲绝,因其妾名中有一‘灵’字,竟下令,全州境内,所有人等,皆不得再用此字。”

室内静得能听到银霜炭轻微的哔剥声,崔元修几乎也忘了呼吸。

“故而,自那时起,我便……只能叫宋筠了。黄册、墨卷之上,亦是如此。”

崔元修听完,胸中一股怒火骤然升腾,几乎要冲破理智。

他猛地直起身,脸色铁青:“岂有此理!因一己私情,竟敢擅改民名,践踏律法纲常至斯!此等跋扈之徒,岂能容他!我这就去吏部,调阅当年档案,倒要看看这位‘青天大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说着便要转身,衣袖却被宋筠紧紧拉住。

“元修!”

宋筠抬起头,那眼神里有痛楚,有释然,甚至还有恳求。

“罢了。都是陈年旧事,那人想必早已不在其位,或许都已作古。何必再掀起波澜?”

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安慰道:“至少……‘筠’字还在,不是么?父亲为我取名时,虽盼我能有三分灵气,可最重要的是能存七分松筠之节。如今看来,这‘筠’字,反倒更合我心意。”

崔元修看着他强装的笑颜,心中酸涩与愤怒交织,最终化为一声长叹。

他重新俯身,将宋筠轻轻揽入怀中,低声道:“委屈你了。”

他看到了宋筠故作轻松的语调下是微红的双眼,此事绝不会就此作结。

此番姓名之辩,倒是勾起了崔元修的一则往事。他沉吟片刻,开口道:“既然筠卿坦言往事,元修亦有一事相告,权当……交换。”

宋筠在他怀中微微一动,仰头看他。

崔元修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窘迫,摸了摸鼻子,道:“我幼时,有个乳名,唤作‘蟾郎’。”

“蟾郎?”宋筠眨了眨眼,这名字与眼前这位光风霁月的宰相实在相去甚远。“蟾”之一字,大抵取自“蟾宫折桂”罢?毕竟这才配得上当朝最年轻进士之名。

“嗯。”崔元修点点头,无奈笑道,“家母生产前夜,梦到自己端坐于明月之中,由是诞下一子。然我出生时,肤色黝黑,相貌寻常,家父见状,便半是玩笑半是期望地取了此名,盼我日后能‘蟾宫折桂’。”

他语气渐沉:“谁知,此名后被族中及坊间一些纨绔子弟知晓,常拿来取笑我‘黑丑如蟾’。年少气盛,如何能忍?负气斗殴之事,也在所难免。”

宋筠睁大了眼睛,他实在想象不出,幼时的崔相竟也会干好勇斗狠之事。

“父亲训诫我,逞一时之勇乃匹夫之勇。故而自此之后,我一面发奋读书,学那‘万人敌’的本事,一面苦练骑射武艺,却不为斗狠,而为强健体魄。当年在祐王府为伴读,岁考骑射,我年年皆是头筹。”

他嘴角勾起一抹傲然的笑:“后来……慈恩塔下题名处,十七人中最少年。自那以后,再无人敢笑我‘蟾郎’,皆改口赞此名乃‘蟾宫折桂’之吉兆先知了。”

宋筠望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想象他幼时“黑不溜秋”的模样,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怜惜,不禁伸手轻轻抚平他微蹙的眉心,柔声道:“可见令尊深意,非常人所能及。若无此名砥砺,或许也无今日之崔相了。”

崔元修抓住他抚上眉心的手,握在掌心,目光灼灼地看向他,带着几分期待,几分戏谑,挑眉笑道:“那……筠卿如今既知此名,可否……唤我一声?”

宋筠没料到他会有此要求,脸颊顿时飞红。这……这如何叫的出口?

他眼神闪烁一阵,嘴唇嚅嗫了半晌,最终还是抬眼,用细若蚊蚋的声音,结结巴巴地唤道:“蟾……蟾郎……”

这一声呼唤,虽轻虽涩,却仿佛带着奇异的魔力,瞬间熨平了崔元修心中因往事而起的褶皱。不是嘲讽,不是奉承,是接纳,是珍重。

他将宋筠紧紧拥入怀中,在他耳边,用前所未有的郑重语气,一字一顿地,清晰而温柔地唤道:

“灵筠。”

这个名字,隔了二十余年的光阴,终于在另一个珍视他、懂得他的人的唇齿间,重新被唤醒,被赋予全新的、温暖的意义。不同于荆襄楚语的起伏,是黄沙朔气,京华阊阖的厚重。

一股股暖流从两颊滑落,不待宋筠反应,双唇即被温暖滋润。

这个吻,没有丝毫戏谑或**,是安抚,是确认,是一个同样灵魂破碎的人,通过这个吻,将那个被夺走的“灵”字,连同那三分灵气,一同彻底地永远地归还于他。

窗外树影依旧,室内暖意如春。画纸上未干的墨迹,与相依的剪影,共同定格了这个释怀与新生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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