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阙峰的早晨向来安静,寅时的晨光透过窗棂,将谢飞墨倚窗的身影拉得修长。他随意披着件松垮的墨蓝色外衫,衣襟处露出半截锁骨。漆黑眼眸隐在长密睫毛下看不真切,左手随意把玩着一枚铜钱。
"叩叩"——
窗棂被轻敲三下。谢飞墨头也不抬,铜钱在指间翻出个漂亮的花样:"沈仙尊大清早的,莫不是来找我喝早茶?"
沈檎站在窗外,霜色衣袍沾着晨露。他束发的玉冠映着阳光,衬得眉目如画,浅色瞳仁在阳光下像是琉璃,澄澈透亮,泛着细碎的光。他抬手将一叠药方拍在窗台上:"药阁。"
谢飞墨扫了眼药方上密密麻麻的字迹,眉梢微挑。九转还魂草、千年寒髓玉......全是高阶疗伤灵药,随便一味都能买下半座城池。
"我居然这么值钱?啧啧啧——"他故意拖长声调,"付不起药钱可以以身相许吗?"
沈檎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走:"半刻钟。"
药阁的朱漆大门前,老管事正在清点药材。见沈檎带着谢飞墨过来,惊得手中药秤都掉在了地上。
"临、临沧仙尊!"老管事手忙脚乱地行礼,眼睛却不住往谢飞墨身上瞟。这位新来的客卿长老昨日回来时脉怪的不得了,浑身是伤却面色红润,又焉里吧唧的让仙尊找人抬他回去,今日就能活蹦乱跳了?
沈檎将清单递过去:"照单取药。"
老管事展开一看,倒吸一口凉气:"这是补金丹的方子?这些药够补好几个元婴期修士的金丹了,沈长老可是遇上了什么大问题?"
“补他的金丹用,他费药。”
沈檎略显烦躁的皱了皱眉,想到谢飞墨那稀烂的金丹和枯草绳一样的经脉就来气,心里再盘了一遍药材思考还有没有什么能用的,又想到这人在秘境里跟脑子犯抽一样的愚蠢行为,简直越想越气。
脸黑的能滴水的沈长老恶狠狠剜了谢飞墨一眼,在药单上又加了几味滋补的药材。
谢飞墨被瞪的莫名其妙,疑惑歪头,表示友好的笑了笑。
虽然他家师弟长得天下无敌可爱,但怎么眼神跟要宰了他一样,背后凉飕飕的,怪吓人的。
“啊?这.......”老管事山羊胡不住的抖,就是金丹没了也吃不了这么多药吧?!他震惊看向谢飞墨,"谢长老的金丹..."
"碎得厉害。"谢飞墨笑眯眯地接话,顺手从药柜上顺了颗糖丸丢进嘴里,"劳烦管事了。"
老管事欲言又止地看向沈檎,后者冷冷道:"全部。"
"记我账上。"沈仙尊十分大方。
谢飞墨斜倚在药柜旁,顺手捞起一株灵芝把玩:"李管事放心,要是临沧仙尊的俸禄不够——"他变戏法似的摸出个储物袋,"我这儿还有些赌坊赢来的..."
"放回去。"沈檎冷眼扫来。
老管事看着被捏出指印的千年灵芝,心疼得直抽气。谢飞墨讪笑着物归原处,趁人不备又戳了下打盹的梦貘,昨晚才通宵工作的小家伙发出一声细长的尖鸣。
“我就看看它是不是还活着,睡的跟死了一样。”谢飞墨努力解释着试图把衣领从沈檎的魔爪里拯救出来。
“滚去泡药浴。”沈檎满头黑线。
云海宗后山的灵泉终年云雾缭绕,用来疗伤再好不过,沈檎拖着谢飞墨来到池边。
"脱衣服。"沈檎指着雾气氤氲的泉眼。
谢飞墨捂住衣襟,夸张地后退一步:"沈仙尊,这光天化日的......"
沈檎直接一道剑气削掉了他的外袍。
"沈仙尊好剑法。"他鼓掌,"改日教教我裁衣?"
“自己下去,或者我踹。”
"别啊!"谢飞墨还欲挣扎,“良家妇女”般扒着沈檎不肯动,"这泉水这么烫,你这是要谋杀......唔!"
话没说完就被拽着跌入灵泉。微烫的温泉激得他浑身一颤,尚未回神,沈檎直接将一株灵药塞进他嘴里:"嚼碎,咽下去。"
谢飞墨苦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这什么玩意儿?毒药?"
"千年苦参。"沈檎又往他手里塞了一把,"每日三根。"
"嚼。"沈檎单手按着他后颈,力道大得像是要掐死他。
谢飞墨苦得眼角抽搐,对自己的未来生活越发绝望。
他现在逃跑还来得及吗?
然而一转头却瞥见霜白袖中露出的蜜饯纸角。他故意凑近沈檎耳畔:"苦参配饴糖?沈仙尊哄小孩呢..."
温热吐息擦过耳尖,沈檎手一抖,蜜饯"扑通"掉进泉眼。
“想多了,给苏钰轻的,你赔他。”
沈檎拒不承认。
整整三个时辰的药浴堪比酷刑,谢飞墨被折腾得够呛。他先是被小火慢煨,直到谢飞墨觉得自己快被煮脱皮了。沈檎却还嫌不够,又往水里扔了几块寒玉。
"嘶——"谢飞墨冻得一哆嗦,“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冰火两重天?”
沈檎懒得理他,又往水里倒了一瓶药液。泉水瞬间变成诡异的绿色,还咕嘟咕嘟冒泡。
谢飞墨惊恐地看着自己的皮肤也开始泛绿:“檎啊,你要拿我炖汤也不必炖成绿色的吧,看着怪毒的。”
"排毒的。"沈檎抱臂站在一旁,"你体内淤血太多。"
谢飞墨:"......"
他觉得自己现在像一锅炖烂的青菜。
泉水渐渐褪变成碧绿色,药力顺着毛孔渗入经脉。谢飞墨舒服得昏昏欲睡,忽然被一阵刺痛惊醒。只见沈檎正用银针在他周身大穴施针,每一针都带着精纯的冰系灵力。
"别乱动。"沈檎的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一点点,虽然不多,"要疏通淤血。"
谢飞墨"嗯"了一声,目光却落在沈檎微蹙的眉头上。沈檎好像做什么都很认真,眉心会皱出个小小的"川"字,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
"看什么?"沈檎突然抬眼。
"看你好看。"谢飞墨脱口而出。
沈檎手下一重,银针直接戳进某个痛穴。谢飞墨"嗷"地一声弹起来,又被按回去。
"活该。"
等施完针已是正午。谢飞墨瘫在泉边像条脱水的鱼,沈檎却还精神奕奕地熬药。药罐里的液体黑如墨汁,咕嘟咕嘟冒着泡。
"喝了。"沈檎把药碗递过来。
谢飞墨捏着鼻子:"这又是什么?"
"固本培元的药。"
"能不能..."
"不能。"
谢飞墨叹了口气,视死如归地灌了下去。下一秒,他整张脸都扭曲了:"这玩意儿什么做的,这么难喝!"
沈檎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明日还有三碗。"
谢飞墨:"......"
他正要抱怨,嘴里突然被塞了块东西。
"......桂花糖?"他愣愣地咬着嘴里的甜食。
沈檎已经转身收拾药罐,耳尖却微微泛红:"吃你的,闭嘴。"
谢飞墨含着糖,看着沈檎忙碌的背影,忽然觉得心里某个角落软得一塌糊涂。
“唉,沈仙尊今天折腾我一个上午了,这疗伤手段堪比严刑拷打,把我治死了沈仙尊会来地府捞我吗?”
谢飞墨得了便宜还卖乖,假模假样的抱怨。
沈檎正在收拾药箱,闻言头也不抬:"死不了。"
也不知道谁折腾谁。
暮色渐沉时,君玺摇着扇子来凑热闹。见谢飞墨脸色泛绿的瘫在竹榻上挺尸,面前摆着三碗漆黑的药汁,笑得扇子都拿不稳:"谢道友这是...拿药当饭吃呢?"
"你懂什么。"谢飞墨苦大仇深地瞪着药碗,"这可是临沧仙尊亲手熬的,一般人想喝还喝不到呢。"
沈檎冷冷扫他一眼:"再多说一句,明日加量。"
谢飞墨立刻埋头喝药,却在沈檎转身时偷偷勾起嘴角。这样被人管着、念着的感觉,似乎...还不错?
不过药他是真的不想喝了。
他懒洋洋掀起眼皮:"君公子来得正好。"他突然暴起,一把扣住君玺手腕,"来来来,尝尝沈仙尊特制的十全大补汤..."
"谢道友一人享用便好!"君玺手腕一拧,一个侧身就想跑,谢飞墨狞笑着反手击向他定身穴,两人对起招来。
两人拆了十几招,谢飞墨突然闷哼一声。君玺还没反应过来,一道霜色剑气已经横在颈间。
"他金丹未愈。"沈檎的声音冷得掉渣。
君玺讪讪收手,却见谢飞墨歪在廊柱边捂着肚子笑的前仰后合。那双惯常含笑的眼里闪着狡黠的光,哪有半分痛色?
君玺瞠目结舌地看着谢飞墨盯着沈檎嘴角比过年的猪还难压:"你们...!"
谢飞墨勾住沈檎肩膀:"我们怎么啦?君道友看我师弟心疼我嫉妒啦?没事......"话音未落就被甩开,踉跄着撞上药架。瓶瓶罐罐砸了一地,其中正巧还有碗没喝完的苦药。
沈檎看着溅满药汁的衣摆,眼神危险地眯起,那双向来古井无波的眸子终于燃起怒火。
"我洗!"谢飞墨举手投降,眼睛里却盛满笑意,似乎很高兴,"现在就去洗!"
是夜,谢飞墨躺在榻上运转周天。破碎的金丹已经愈合了不少,新生的部分泛着淡淡金芒。他睁开眼,看见沈檎靠在窗边闭目调息,月光为那抹霜色镀上银边。
他轻手轻脚走近,在一步之遥处驻足。三百年的光阴凝成露水,悬在将触未触的瞬息之间。
"睡不着?"沈檎突然开口。
谢飞墨捻起对方袖口一片竹叶:"在想...沈仙尊为何对我这般好。"
竹叶在指间碎成清冽的香。谢飞墨笑着戳了戳沈檎,眉眼弯弯像是捡了钱。
“怕超强神兽死了人世无人护佑。”沈檎面无表情说出冷的不能再冷的笑话。
谢飞墨忍不住笑出声,肩膀直抖。夜风穿过窗棂,带着山间特有的清冽。谢飞墨笑够了杵着胳膊望向远处起伏的山影,忽然道:"其实你也不必,我..."
"我乐意。"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谢飞墨心头一热。他转头看向沈檎,后者却已经闭上眼睛,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幻听。
但谢飞墨知道不是。他轻轻退回榻上,在黑暗中无声地笑了。
"沈檎。"他忍不住再次轻声道。
"嗯。"那人不明所以睁开眼睛,等了半天没有下文。无奈瞥他一眼:
"闭嘴,睡觉。"
“睡不着——”
沈檎静静看他片刻,突然道:"明日加练剑法。"
"啊?"
"帮你活动筋骨,助眠。"
望着拂袖而去的背影,谢飞墨摸了摸鼻子。也就生气的时候和三百年前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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