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的人偶顺利通过牢房门,带进来一串霜雪雕琢过的冷风。
瑞披着上上签的壳子,一举一动中全是刀锋掠过的寒意,和晏冥完全不同。
大鸟敏锐地闭上嘴,旁观他蹲在地上,用手指一点点割开韧性十足的白纸,露出里面的人。
说是人,幸其实已经丧失了人形。她趴在地上身形扭曲,很多部位已经变成流光四溢的触手,触须在她长出硬壳的额头前轻轻抖动,眼白完全消失。
她看见瑞完全不吃惊,竭力地挣扎:“你可以拿走我身上不朽的力量。”
“但你要告诉我,为什么?我不明白。”她一字一字吐出,包含明悟的痛恨。
瑞低笑一声,眼里毫无笑意。
大鸟默默飞到牢房角落缩起来。
“其实我也不明白”,瑞说。
“推门进来前,我想,我要吵他一顿,战场是小孩子过家家的地方吗?好好做研究不好吗?我还想要带他多走几个星球散散心,族里那么多人指望他搞出劳什子的命运算法,但连一个能监督他吃饭睡觉,出去散心的家伙也没有。”
大鸟无师自通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月鹿魃一直在珀俳维尔面前掩饰自己忆者的身份,甚至不惜让晏冥把他的记忆藏在【神秘】的梦境中,谨慎得要命。
可唯有一次他不惜冒极大的风险回了趟忆庭。
也是那次,月鹿魃差点被珀俳维尔发现,不得不将记忆剥离出来,创造了他。
大鸟若有所思,他记得那次月鹿魃回去,是因为天才俱乐部的黑塔女士来访,拿走了一些记忆,月鹿魃花了好大功夫才留下了一段记忆。
一段凶手杀人的记忆。
瑞的话验证了他的猜想:“可从推开门到现在,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杀掉我的冥?”
推开门后他看到尸体已经腐烂的冥。
他其实很冷静,冷静到他记得自己每一个动作,他甚至进行了现场分析——
没有打斗的痕迹,冥在凶手离开后,还留有一口气。
不知为何他没有进入浮生梦求助,而是拖着残破的身子向院子大门爬,可能是因为力气不够,所以爬到一半,他放弃了,选择坐在院子的棋盘前,等待死亡。
分析完所有,他缓缓退出门。
族里的人成年后很少离开梦境,冥死亡的时间段缺谁少谁一目了然,而且他家小冥的武艺不差,能杀死他的屈指可数,所以锁定凶手并不难。
是幸。
是族中最初诞生的灵魂之一、送信的青鸟、他生生世世的朋友。
凤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帮忙分析:“幸一直很想活下去,冥几乎是我们最后的期望,她不会无缘无故动手,背后一定有人推动……瑞,你在听吗?”
他回过神:“啊,我知道。欸,对了我记得族中有个秘法,可以把转世的机会让出来。”
冥没有转世。
自听到这个消息以后,他再进不去浮生梦,开始惧怕推开任何门。
凤良久才说:“那种秘法不仅会让你失去来世,也会缩短今生……你会从世界、从外族人的记忆中彻底消失。”
他点头:“正合我意,我想好了,我会联系星穹列车的我见把他带走,他没必要知道我的存在,我希望他不要和涅槃族牵扯上任何关系。”
他咧嘴,露出一个笑,凤的眼睛映出他迷茫的脸。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就算有珀俳维尔蛊惑,杀一个人至少要有理由吧?
他提取出幸的记忆,一帧帧看,却还是不能理解,最后他毁掉了那些记忆。
后来寰宇蝗灾,他分割了珀俳维尔灵魂,战死沙场,了却油尽灯枯的一生,然后按计划附身在吊坠上,带失忆的幸出没每一个终末降临的世界。
她是唯一能进入浮生梦的人,她是他专门留下的诱饵,转移珀俳维尔的视线,保证冥平安地度过每一生。
瑞漫不经心,眼眸冰冷。
他并不是向幸索要答案,答案对他早就无所谓了。
“给你五分钟”,偃偶的红色眸子,在变幻莫测的光影里,异常妖异。
阴森古怪的感觉让大鸟一个颤栗,语速飞快:“晏冥和月鹿魃想杀掉珀俳维尔,只一半的灵魂肯定不行。”
“珀俳维尔是杀不死的,不然幸也不会活这么久。”瑞的语气充满瘆人的平静。
“命运如河,他能畅行其中,你若想杀他,必须彻底摧毁每一条通向他存在未来的河道。”
“哈,你们如此笃定,莫不是合作伙伴里有神秘或者终末的命途行者,让我猜猜是谁。”
其实不用猜,他知道是谁。
大鸟犹豫了许久,还是问道:“我看见……你记忆中有个叫冥的孩子,他是晏冥吗?”
“是吗?”他说,“谁知道呢?”
谁知道呢?已经太多年了。
“啊,麻烦”,瑞一幅丧失斗志的模样,“我记得大家都很挺向着珀俳维尔。”
毕竟是他们造下的孽。
“我也记得大家对冥很排斥。”
因为他是最后诞生的灵魂,代表了族群的消亡。
他抚上扭曲趴在地面的触手:“所以你让他死得那么痛苦,也是情有可原?”
“你当时还问我,他进不去浮生梦,照顾起来好麻烦,我是怎么一世一世坚持下去的。”
若非是身为将军的责任,瑞更喜欢在梦境,可冥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一个进入不了浮生梦的孩子,一个龙尊要求他必须照顾的孩子,他被迫留在梦境外。
“确实如此,好麻烦啊。”
瑞的音调不重,温柔又有耐心,仿佛要奔赴一场浪漫的美梦。
旁听的大鸟完全不懂,场面怎么弄成这样了,他心如死灰看着明显在发癫的瑞。
“我第一次在现实中拥抱、牵手、交谈、行走全给了他。但长久以往,你知道吗?现实和梦境的触感一模一样,却有细微变化的感觉。”
所以梦境内外有了区别,他有了放不下的联系。
瑞含情脉脉看着自己与触手相碰的手。
冥对他像是一种概念,或者一种新建立起的世界观。
大鸟飞快转动属于开拓者的大脑,别说,还真让他发现了一点其中的关窍。
瑞并不恨幸,准确说他无所谓幸死不死,他站在这儿只是因为幸没有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是因为珀俳维尔找上门了,所以幸没用了?大鸟努力分析。
不,不是,瑞根本没把珀俳维尔放在眼里,他不是说他看不起珀俳维尔,而是瑞不在乎珀俳维尔。
他在意的从来只有珀俳维尔会不会伤害到冥,可是现在瑞不确定冥到底活还是死了。
目前为止,瑞应该是觉得冥已经死了,他认为幸可以以死谢罪了。
所以说服他的关键是,不管晏冥是不是冥,他需要让瑞相信晏冥就是冥。
该怎么做?死脑筋快点想啊啊啊——
纠结的瞬间,牢房门打开,血腥潮湿的风一下吹进来,星一头灰毛在空中飞舞,追着一个狐人云骑飞身跃进来。
大鸟晃神了一瞬间,目光落在手拿球棒,三人皆错愕互相打量。
——怎么回事?!
时间回到星他们跟随跟随寒鸦指引,穿过换境画屏,前往幽囚狱深处。
不巧的是呼雷越狱,于是他们与判官一起前往幽狱之底,正巧的是碰上与步离人交战的判官,还有……狐人?
只听步离人领头怒吼:“未济你这个叛徒!”
被称为未济的狐人云骑,手持阵刀指挥长出银杏叶的云骑作战。
他无辜地说:“我为步离人鞍前马后,祝呼雷重获自由,阁下竟如此称呼我,实在让人心寒啊。”
更气人的话还没说出口,他身边的一位云骑,忽然转身,警惕地提防赶到的星、丹恒和寒鸦三人。
“教主,再不走我们就真走不成了。”
还在与步离人对打的雪衣分身乏术,只顾说:“站住!”
未济遗憾目光在星身上转了一圈:“好可惜,还想与新交的朋友说说话呢。”
手下得令,用了影视剧中反派的经典退场——丢下一颗烟雾弹。
事实证明,影视剧都是骗人的。
至少反派退场的烟雾弹,拦不住列车的开拓者。
丹恒一□□去,打翻了未济手下,和雪衣三下五除二解决了步离人,三人转身去追逃脱的呼雷,而星一路视烟雾为无物紧咬未济不放。
未济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竟误打误撞跑进幸的牢房。
命运的邂逅,注定让星见证所有的故事。
大鸟翅膀一扇,挡在她面前。
开拓者出现在此地的瞬间,他的优先级就变成了保护这个后辈全身而退。
“诸位,听我一语”,他说,“生命曾创造故事,这是我们在这里的理由,虽然我知道我们是仙舟故事的过客,但现在监狱发生暴乱,我们不可避免卷入其中,僵持在此没有任何意义,不如各自离去。”
“瑞先生,还请暂时放幸一马,不为珀俳维尔,只为冥下车的地方是已经变成黑洞的九牧,依照他的性格,如果他知道那是自己的故乡,一定会留下什么。瑞,以玉为信也,您化为玉符,是在期待向他传递去您的消息吧?”
瑞走的是记忆命途,如果不是族里需要他打仗,而且忆者照顾孩子不方便,他早放弃实体了。
*单字命名这个嘛,是因为当时看到“中华文明早期,为了书写、记录节约成本,多数地名、人名一般用单字命名”,到现在四个字的名字越来越多,很多地名也“脱单”了,觉得很有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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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 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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