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荒村敝处的流水席,没有现代那么多花样,没有鸡鸭鱼肉海鲜等,也没有一猪多吃那么细致,更别说荤素搭配还有甜品什么的。
程媺这边只准备了三样:酒、肉和面。
酒不消说,普天之下,没有买不着酒的地方。肉是羊肉,虽说西北这边什么家禽家畜都有,但办席面这么大的用量,只有羊管够,提前一月就在十里八乡收羊,一只羊价钱三钱二分,收了十四只。
宴席上只做一个菜:羊肉面汤。
活羊宰杀后剁了炖汤,灶膛子露天砌了好几个,放上香料慢慢炖,整个赵家村都弥漫着羊汤的香气。
面有专门的锅灶煮,揉面的有三人,余氏一人切面,忙不过来,便把摆桌子的桂儿和牧云叫来,“各家的桌搬来,各家自己摆好,你们来切面。”
桂儿的刀工一直都是顶好的,整面团也是熟手。
切面要先把面团擀成大片,地方占得大,她手快,得意地侵占了牧云的地盘。
牧云把整个面团团吧团吧,不与她较劲,直接提到水滚开的锅边。
“哇!小爹好厉害!”
小六小七一欢呼,引来更多的小孩,都在那伸长脖子看。
只见牧云手中菜刀不停飞舞,面片像柳叶一样落入水中。
“哇!削面神功!”小六手舞足蹈,其他小孩也跟着瞎兴奋。
跟杂耍一般,来吃席的乡邻聚集观看,连连叫好。
桂儿气鼓鼓,面片不擀了,取过一个大面团,让揉面的李鱼举着,她双手各拿一把菜刀。
“让开让开!”
在另一个煮水的灶前,桂儿双臂轮开,大开大合,面片咻咻如飞鱼入海。
花样翻新,起哄的人更多了。
乡下人很少有机会看到杂耍,此时的新鲜甚于吃肉喝酒,后面看不到的人脑子也灵光,把条凳搬来踩上去,占据高处,视线无敌。
桂儿存着比试的心思,显然双刀削面比牧云的单刀更有看头,她挑衅地递个眼神过去。
牧云面团削完,又拿了一块,有好事者递给他一把菜刀。
他定睛,特地看一眼好事者是谁,嚯,陈虎。
敢情一门三人都与他较起劲来。
拿到新面团和新刀后,牧云并没有像桂儿那样双刀削面,他把面团放在刀面上,一只手稳稳端着,另一只手,则将另一把菜刀耍得团团转,转起来只见其影,不见其刃。
快速旋转的刀轮削过面团,面片如暗器齐发,又如急雨袭来,噗通噗通砸下水。
叫好声此时响彻天际。
桂儿的面团削完,脸都绿了,她还要再比,余氏猛然将手中的菜刀剁在案板上:“行啦!”
余氏真气得狠了,“让你们来帮忙切面,你们看!你们都干了什么!”
骚狐他们帮忙把看热闹的人群驱散,此时牧云和桂儿才发现,锅里都是面片,水呢?不是溅出去洒了,就是被先下进去的面片吸走了。
余氏一边数落,一边赶紧抢救。
桂儿瞪一眼牧云,乖乖地去案板上切面。
小六小七对牧云使眼色,拉着他悄悄溜了。
为今天的流水席,程媺特地做了两坛子辣椒酱。
近处来吃席的客人自己带碗,先到面食那里盛一碗面,再到肉锅边打上羊肉浇头,打肉的伙计按照吩咐,每碗都给他们堆得高高的。
也有人面和肉分开吃,各吃一碗。
“这是什么?”
大碗装着红彤彤的辣椒酱放在桌上,很多村民没见过。
“辛辣味的酱,比葱韭蒜更带劲。试试?”
用汤匙舀起,码在羊肉上。
尝一口,有人立刻脸红脖子粗,嚯!嚯!
能吃辛辣的人仿佛常胜将军,碰到谁都怂恿对方试一试,欣赏对方被辣得跳脚的模样,还要嘴上再取笑一番,流水宴吃得热热闹闹的。
来客都是来恭喜程媺的,程媺负责接待和收礼。
一般人家来吃席,都带了随礼,人情往来就是这么回事,只要有能力的多少给点,但也有家里境况不好的什么也没带,说两句吉祥话也行。
陈老汉的孙子捡了块漂亮的石头,陈老汉一点点地凿,凿成一个砚台送给程媺。
陈老汉张着一口不剩几颗牙的嘴,“读书人都要用的,你家小子用得着。”
程媺谢过,特地让小七去灶边,让他们给陈老汉的面片煮烂一点,羊肉剁碎。
赵德子一家也来了,赵德子的伤病多亏了程媺的那支人参,这次一家人买了同样重量的参来还。
其余人都去吃席了,赵德子的娘拉住程媺,红着眼睛,倒地便拜。
程媺连忙搀扶:“老人家您折煞我。”
“恩人娘子,老身在家里,让人写了个红纸牌儿,旦夕一炷香,母子两个兀自拜哩。今日恩人有喜,如何不拜。”
冬儿来得挺早,她要帮忙,程媺没让,因她又有了身子。
冬儿吃完,特地来同程媺讨辣椒酱,“程娘子你真是地姥神仙,在哪里找这么多好吃食。”
程媺说:“牧云去京城带回来的种子,宋庄那边的辣椒苗育出来了,改天你移几株自家栽去。”
郑里正家也来讨辣椒酱,程媺用精致的小坛子给他装了一坛。
祁松过来跟程媺说:“程娘子,云州城武威镖局也来人了。”
“谁来了?常庆么?”
话落人就进来了,“程娘子,恭喜!恭喜!常某特来讨杯水酒喝。”
因先前乔装成常老爷与秦管事打过交道,程媺免不了提醒他平日外出行走多避着些人。
“避与不避的,没甚干系,今日在路上撞见姓秦那厮,他不也没认出来,扮常老爷我一身富贵畏畏缩缩,常庆我本尊,头戴毡笠,脚踩麻鞋,腰上跨一口刀,手上拿一条刀,大摇大摆从他眼下过,他没反应!”
程媺:“他心思深沉,可别大意了。”
“心思忒多。他也来贺程娘子之喜呢,一会儿你就见着了。”
秦管事来之后,没有吃席,只喝了碗酒,程媺领着他去宋庄看了暖棚。
在那边送走人,回去的路上,她远远看到祁松送常庆几人出来。
她与桂儿等在原地,打算再与常庆说几句话,没想到常庆几人压根儿没注意到她,他们只顾着烦恼自己的事。
“这次来请,云公子依然不肯随我们回镖局,他打算一辈子跟着程娘子么!”
“这祁管事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现在完全随着公子的心意来?大当家的话都不听了!”
“不然我们干脆找程娘子帮忙!”
三人驻足,都觉得可以一试。
“找我帮什么忙?”程媺从马和柳树遮掩的地方出来,常庆几人吓了一跳。
刚才还一路走一路牢骚不停,程媺一问,个个都跟锯嘴的葫芦一样了。
程媺目光紧紧盯着他们,“你们今日前来另有要事?”
默了许久,一人干脆豁出去了,说道:“我们奉大当家之命来请云公子回镖局。”
程媺:“云公子?牧云?是你们镖局的人?武大当家的儿子?”
常庆解释道:“云公子不是大当家所出,是其亡夫牧当家与外室之子。”
程媺又问:“祁松也是武威镖局的人?”
“以前是镖局管事。”
“既然要请他回去,为何现在才来找?当初他可是逃命出来的。”
“这……这事情我们不清楚,”常庆嗫嚅,“当初牧当家在外养外室事发,大当家让人把他们母子接回来,还给云公子安排师傅读书习武,云公子的生身父母过世后不久他就出走了,大当家让祁管事来寻人,没想到祁管事寻到人后就辞了镖局的管事,大当家说让他随祁管事在外历练也好。后来我们才知道程娘子你收留他们。”
程媺回忆起去武威镖局时心中觉得异样的部分,“所以你们都知道我?当初我一到镖局就认出来了,大当家出来亲自接待?”
“祁管事说您是云公子的恩人,镖局上下自然要敬重。当时担心鲁管事抓了人去官府首告,武大当家还特地在知府跟前打点了一番。”
程媺:“既让他在外历练,为何现在要请他回镖局。”
常庆苦笑,“无论怎么说,大当家是云公子的主母,大当家膝下无子,镖局往后都要交给云公子的。而且,云公子这两年在外成长的很好,有勇有谋,还能做到六品武官,当家的说,既然他不想为官,这份家业就交给他来守。”
常庆拱手,“劳烦程娘子帮着劝上一劝。”
送走常庆三人,程媺与桂儿站在原处,望三人不见了,方才转身。
桂儿稀里糊涂没听明白:“牧云怎么是武威镖局的人,程娘子,他不是你夫家的——”
如今也不怕告诉她,程媺承认,“他是我雇来扮我小叔子的,你知道,当时我孑然一身,肚中还有个遗腹子。”
桂儿使劲回想,好像有这么回事,刚开始说他是丫鬟,后来又说他是小叔子,桂儿想不通,“为啥你觉得你缺个小叔子?”
程媺摇头。
桂儿追着问,“你要是想要亲人,你怎么不认我娘为干娘,不与我做姐妹?”
程媺叹口气。
叫她怎么跟桂儿解释。
恰巧传来一阵躁动,可以不与桂儿谈论此事。
“怎么了?”
李鱼上来禀告,“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些乞丐,想要蹭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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