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渊站在青石板路的尽头，指尖轻轻划过半透明的光板，在心里把所有规则默背了一遍，确认自己已经完全记住。
法学生的优势大概就是如此。
《儛阳镇游客守则》的第八条规则在脑海闪烁：
“登塔时若数到第13级台阶，请闭眼倒退三步。”
她抬头，望向远处那座白塔。
塔身沐浴在晨光中，洁白如玉，檐角悬挂的铜铃随风轻响，叮叮当当，清脆悦耳。
可若细看，那些铃铛下坠着的不是寻常流苏，而是一缕缕用红绳缠紧的长发，随着摇晃轻轻拍打塔身。
池渊眯了眯眼，收回视线。
世外桃源？”
她轻笑一声，抬脚向坨河边里走去，此地三面临山一面临水，从山逃出小镇恐怕很难，因此她打算走水路，并顺便从老船夫那获得一些信息。
青石板路刚被晨露洗过，泛着铁器般的冷光。两旁吊脚楼的栏杆上晒着靛蓝土布，布匹间隙里偶尔闪过几张人脸——
那些人都带着一模一样的笑，嘴角扬起的弧度分毫不差，仿佛被同一根线扯着，妖冶又诡异。
“姑娘，买点山楂吧？刚摘的，甜着呢。”
沙哑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池渊转头，看到一个佝偻的老妪，枯瘦的手掌托着几串红艳艳的山楂，果皮上还沾着晨露，晶莹剔透。
她的目光落在山楂上。
每颗果实的表面都生着芝麻大小的黑点。
那黑点微微鼓动，像是……虫卵。
是挺热情好客的。
池渊腹诽，心里对自己莫名其妙死掉了又莫名其妙来了这个破游戏的事实感到极度烦躁。
今天格外想骂人，尤其是看到这恶心巴巴的山楂时。她想。
不过，她一向很留口德，几乎不说伤人的话。倒也不是因为对他人有多大的敬畏，池渊只是比较在意自己的的形象。
她摆摆手以示拒绝，同时暗暗打量着老妪的神情。
果然，老妪的面色开始诡异地变得狰狞起来，她的嘴角向两旁咧着，仿佛要到后耳根，露出了森森白齿，嘴角里涌出一些蠕动的东西，似乎是虫子，她神情变得愉悦，用贪婪的目光扫描着池渊。
与此同时，所有街上的人不一而同地缓慢僵硬地转过头，直视着池渊，露出和老妪一模一样的贪婪的笑，一时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烂的臭味，令人作呕。
规则第三条：洪家邀约不可拒。
那个老妪是洪家人！
电光火石间，池渊想起了这条规则，她随即圆过去，“我今天没带钱，我先回去拿钱，然后，马上来买山楂。”
一瞬间，老妪脸上爆出青筋，瞪大眼到一个诡异的大小，用充满仇恨和愤怒的目光狠狠瞪了一眼池渊。
池渊平静和她对视。
不过那仅仅只是一瞬间，老妪的眼睛很快回到了正常的状态，嘴角收回，就像一个普通的慈祥奶奶一样，嘴里的蠕动物也涌了回去，伴随着吞咽的声音，可能又回到了胃里。
身边贪婪的注视者也都气愤地转过头，又忙着做自己的事情了，鸦雀无声的街道一时间又回到了喧嚣，熙熙攘攘，却又机械僵硬。
池渊舒了口气，验证成功，规则怪谈有破绽。
在池渊还没有成为一个焚膏继晷、目不窥园的女疯子的时候，她有时会看规则怪谈类恐怖小说，在这类故事中，一般会有一个神秘的“它”控制着世界，每个人都如牵丝木偶一般被规则束缚，并受到不同程度的污染，就像刚才的老妪，她也有自己的的一套规则体系。
每个游戏玩家也会在游戏中受到不同程度的精神污染，等到精神污染下降为零时，就会被同化为怪物，永远成为一个NPC，留在这个诡异的世界。
而规则本身呢？也许是对的，也可能是错的，因为规则会由于世界的污染程度加深而被扭曲，成为“它”操控人们的工具。
就在刚刚，在闻到那股腐烂的臭虫味的时候，池渊感到一阵阵眩晕，头脑像是被潮水拍打的沙滩，被幻觉侵袭。她知道，她已经开始被游戏污染了。
池渊想要验证的便正是每一个游戏中的NPC都有他们自己的规则，必须要得到遵守，否则也会有不可承受的代价。
比如，就在刚刚，如果池渊真的拒绝购买老妪的山楂的话，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已经被众怪物们撕成碎片了。
同时，一个透明光板在池渊眼前浮现：
【恭喜玩家解锁第一个npc，获得“初出茅庐”成就，并奖励经验10】
【名称：卖果老妪】
【等级：D】
【攻击方式：气味攻击（仅展示已解锁内容，其余请在战斗中解锁）】
【规则：？？？（待探索）】
看着渐渐浮现的怪物属性，池渊注视着最后一行【规则】，明明规则是一个系统化的体系，就像以宪法为最高法的华国法律体系一样。
规则很难在几天的游戏中穷尽，要是真穷尽了，那不是有极高洞察力，就是极为倒霉了，很容易“探索”到一半就领盒饭了。
她有些奇怪，问：“每个怪物有多少条规则让我探索？”
“这根据怪物等级以及玩家的探索程度。规则极少有人能够穷尽，请玩家尽力而为。”机械音不带一丝感情。
“与此同时，玩家探索出规则会奖励相应的积分，积分高低以规则发现的难易程度呈正相关。”
她点点头，在快速精读完怪物面板后，池渊进入了积分商城。
她的视线成为光标在商城里快速游走，很快便把琳琅满目的积分商城逛了个遍。
积分商城的物件包罗万象，千奇百怪。从在游戏中的辅助道具，如糯米糍、鱼形玉佩、吐真丸，到现实中很抽象的如让人健康地持续生命10年的魔药、会说话的魔镜，甚至还有光板的各色光板皮肤和系统语音包。
池渊快速略过千奇百怪的主题皮肤和语音包，她一向对这些无用的装饰性东西不甚在意，也不感兴趣。
她的目光停留在了鱼形玉佩处，她感到很奇怪。因为作为一个奢侈品，这个道具有着高价她不奇怪，根据边际效益递减原理，奢侈品在某些富人眼中有很高的“值”。
但是，这个价值1999的装饰品在这个恐怖规则生存游戏中，购买率高达商场前五，被排在了第一排货架上。
而排在第一名的，是看起来不太好吃的价值20的食物糯米粑粑。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要么是集体玩家的审美被游戏统一，全部无法自拔地爱上了这个鱼形玉佩，要么就是，这个玉佩，对游戏成功有至关重要的帮助。
按概率计算，极有可能是第二种。
池渊凝视着她少的可怜的10经验值，裂了裂嘴角。
人在极度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一下。
老妪没有得逞，有些不依不饶，她枯瘦如柴的指尖勾住了池渊的衣角，仿佛拿准了池渊无法拒绝她，幽幽地声音像是含着一口浓痰，
“听口音，是外乡人吧，来，奶奶送你祈福的红绳手链，还有呐......”
老妪的笑容僵了僵，浑浊的眼珠一动不动，死死盯着她，：“外乡人，天黑前得找个住处。”
她指向远处的一座雕花门楼，“洪家大宅最宽敞，洪家主人最好客。”
池渊顺着她枯瘦手指的方向望去－－
气派的，门楼牌匾上“洪宅”二字猩红如血，明明是白天，洪家大宅却笼罩在一片树荫里，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只见屋檐下悬挂的白灯笼无风自动，像是......
有谁在里面轻轻摇动。
池渊收回远眺的目光，任由老妪把串了一块圆形圆孔的玉红绳挂在她的手上，她刚刚遭受了一次精神污染，此刻还有些晕，端详着这个来路不明、作用不明的红绳手链。
手链由简单的手法把两条红色的细绳和一块塑料感很重的玉组成，是拼夕夕九块九包邮可以买好几条的程度，普通至极，没有任何奇异之处。
可池渊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她立刻想起来了，这个红绳手链非常熟悉，是因为她刚刚似乎看到一个经过的女孩也戴着很相似的红绳手链。
似乎料定了这个D等级NPC没有很强的智商和攻击力，池渊打算打探一些消息，“奶奶，我刚刚看见一个路过的妹妹也戴了手绳，是每个人都有吗？”
她的嗓音干净而乖巧，却让老妪不自然地懵了一瞬，老妪眼中似乎有什么感情划过，一瞬间又消失殆尽了，
“是，这里俊俏的小姑娘都有嘞，这是河神娶亲的红绳，辟邪祈福。”
池渊敏锐地察觉到这个微小的变化，一直都很像提线木偶的老妪在刚才的一瞬，眼睛里仿佛在思考，露出了活人的表情。
“那洪家人怎么会收留我这个陌生人？”池渊问。
“?阳人热情好客，以洪家人为甚。况且啊，他认得我老婆子的红绳，会给你留宿的。”
“他？”
“哦，洪家家主，洪天佑，儛阳镇谁人不知他的大名。”
老妪又露出神情诡异的微笑。
池渊仿佛再次闻到那令人作呕的气味，一时间有点生理不适，她默默记下信息，告别老妪，快步向渡河口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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