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毫无预兆地淋了下来，密集的雨点带着深秋的寒意，砸在脸上有些生疼。
余夏逃出教室时没带伞，他缩着脖子，快步穿过空旷的操场，黑卫衣很快洇湿了一片深色。
他下意识地朝着那个河堤下的废弃报刊亭跑去——那是他此刻唯一能想到的，可以躲避这场冷雨的地方。
用力推开吱呀作响的铁皮门，带进一阵湿冷的风。
亭内狭小阴暗，却意外地没有灰尘扑面，只有一股铁锈和旧纸张受潮后的沉闷气味。
然后，他看见了田雨寂。
那人正背对着门口，蹲在地上，笨拙地摆弄着一个巴掌大的银色小暖炉。
暖炉散发出橘红色的、微弱的光晕，勉强驱散了一小片区域的阴冷。
听到动静，田雨寂回过头，狼尾发梢沾着水珠，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真实的惊讶，随即又被那惯有的、漫不经心的笑意取代。
“哟，落汤夏。”他咧开嘴，露出过于白的牙齿。
余夏没理他，站在门口，雨水顺着发梢滴落。
他看着田雨寂和他手里那个可笑的暖炉，又看了看这个虽然破败却被提前打扫过的角落，那烦躁感冒了出来。
“你怎么在这儿？”余夏的声音比雨水还冷。
“田某能掐会算，”田雨寂晃了晃手里的暖炉，得意得像只偷了腥的猫，“算到有只傻猫要淋雨，特地前来护驾。”他站起身，把那个小小的暖炉不由分说地塞到余夏手里，指尖冰凉，擦过余夏湿漉漉的手腕。
“谁要你管。”余夏想甩开，那点可怜的暖意却像藤蔓，缠住了他冻得僵硬的指节。
田雨寂也不争，转身从角落里拖出那个倒扣的破轮胎，用袖子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灰，大剌剌地坐下，然后变戏法似的又掏出一罐温热的杏仁露，放在旁边。
“喏，驱驱寒。”他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站着不累？又没人收你门票。”
雨点密集地敲打着铁皮棚顶，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声响，像无数面小鼓在敲。整个世界仿佛都被这场雨隔绝在外，只剩下这个漏风的亭子，和亭子里两个互相瞪视的少年。
余夏最终还是走了过去，在离田雨寂半臂远的地方坐下，抱起膝盖，没有去碰那罐杏仁露。
湿透的卫衣黏在背上，很不舒服。
“你整天这么闲？”他闷声问。
“嗯哼，”田雨寂晃着身子，破轮胎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嘛。”
他说得轻飘飘的，眼睛却望着棚顶漏雨处连成线的水珠，没什么焦点。
余夏不想说话了。
亭子里只剩下雨声，和两人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田雨寂忽然没头没尾地开口，声音在雨幕里显得有些模糊：“喂，余夏。”
“嗯。”
“你的名字，听起来就很夏天。又热又吵，知了没完没了的那种。结果话都不说，够装的。”
余夏：？
田雨寂也正看着他，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却像蒙了一层水汽，深不见底。
“那你呢？”余夏下意识地问。
“我？”田雨寂笑了，转回头，继续看着那连绵的雨线，“我啊，就是这场秋雨，下完就没了呗。”
他的语气太平静了，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余夏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他不知道这人怎么总是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句子。
他看着田雨寂被暖炉微光映照的侧脸，那苍白的肤色在橘光下几乎透明，仿佛下一秒就会融化在这潮湿的空气里。
秋雨寒凉，带着终结一切的预兆。
而他是被这场雨困住的，最后一个夏天。
余夏忽然伸出手，抓起了那罐一直没碰的杏仁露。
锡纸封口被撕开，发出“啵”的一声轻响。
他仰起头，大口地喝了下去。温热的、甜腻的液体滑过喉咙，一路暖进胃里，驱散了些许由内而外的寒意。
田雨寂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余夏放下空罐，迎上他的目光，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却异常清晰：
“太甜了。”
田雨寂愣了一下，随即，一个更大、更真实的笑意从他眼底漫上来，驱散了之前的阴霾。
“下次换无糖的，”他保证道，然后又贱兮兮地补充，“……如果还有下次的话。”
雨还在下，敲打着这个被遗忘的角落。
田雨寂不知从哪摸出一支油性笔，低头在自己苍白的手背上画着什么。
笔尖划过皮肤，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余夏抱膝看着窗外被洗刷过的灰白天空，没理会。
忽然，一只冰凉的手伸到他眼前。
余夏下意识后退，才看清那只手的手背上，画着一个咧到耳根的大大笑脸，线条粗糙夸张，旁边还歪歪扭扭写着两个字：“晴天”。
“送你个晴天，落汤夏。”田雨寂晃了晃那只画着笑脸的手，笑容比手背上的涂鸦更灿烂，“驱驱你身上的霉气。”
余夏愣住了，送一个太阳吗……？
那笑脸像个真正的太阳，突兀地印在田雨寂毫无血色的手背上。秋雨的潮湿阴冷，与这个手绘的、蹩脚的“夏天”，形成了某种尖锐又温柔的对照。
他盯着那笑脸，喉咙发紧。这家伙总是这样，用最轻浮的方式，做最戳心窝的事。
“丑死了。”余夏别开脸，声音闷在膝盖里。
田雨寂也不恼，收回手，笑嘻嘻地自己欣赏：“懂什么，这叫抽象派艺术。”他顿了顿，语气里那点贱劲儿又浮了上来，“再说了，田大师的真迹，别人求都求不来，你就偷着乐吧。”
余夏没再吭声。
棚檐的水珠“滴答”落下，正好砸在亭外一个小水洼里，漾开一圈涟漪。
那个手背上的拙劣笑脸，却像一道违逆了季节的强光，硬生生在他被秋雨浸透的世界里，撕开了一道暖烘烘的口子。
他依旧没看田雨寂，却把怀里那个已经不怎么热的小暖炉，握得更紧了些。
余夏那边秋天太冷了，主要是因为我在过冬天hhh[哦哦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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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雨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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