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放学铃一响，余夏第一个冲出教室。
他怀里抱着吉他，穿过熙攘的人群赶往音乐教室。叶知秋改编的《秋暝》他练了整整四天，连最复杂的华彩段落都已臻至完美。
推开音乐教室的门，夕阳正好透过西窗。叶知秋已经到了，正在给贝斯调音。谱架支好了，那架旧钢琴的盖布也被掀开了。
只是不见田雨寂。
余夏看了眼手机，离约定时间还有五分钟。他放下琴盒，手指无意识地拨动琴弦。
一种说不清的不安开始在心底蔓延。
十分钟过去。
十五分钟过去。
叶知秋抬起头：“要给他打个电话吗？”
余夏已经拨了三次。无人接听。这太反常了。田雨寂那种人，就算天塌下来也会一边咳嗽一边发消息说“马上到”。
“我去找他。”余夏猛地站起身，琴弦发出刺耳的嗡鸣。那个蜷缩在秘密基地里咳嗽的身影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排练……”叶知秋的话还没说完。
“对不起。”余夏已经背起琴盒冲出教室，“下次补上！”
他跑过长长的走廊，书包在身后剧烈晃动。这是余夏第一次为了某个人逃课。他翻出学校后墙时，手心被粗糙的砖面磨破，却感觉不到疼。
田雨寂家在一个老小区。余夏按响门铃时，胸腔还在剧烈起伏。
无人应答。
他又用力敲了敲门，把耳朵贴在门上。里面静得可怕。
“田雨寂！”他忍不住喊出声。
门内传来一声模糊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摔倒了。
余夏的心跳骤停了一拍。
“田雨寂！开门！”他用力拍打着门板。
门锁终于发出咔嗒一声。门缓缓打开一条缝，田雨寂扶着门框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得像张被水浸透的纸。
他穿着睡衣，额发被冷汗浸湿，黏在额头上。嘴唇上还沾着一点没擦干净的血迹。
“你……”田雨寂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怎么来了……”
他的身体突然晃了一下，余夏下意识伸手扶住他。
就在这个瞬间，田雨寂猛地偏过头，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从他胸腔深处爆发出来。
余夏永远忘不了那一幕。
鲜红的血从田雨寂指缝间涌出，一滴，两滴，然后变成细细的血线，落在他苍白的睡衣上，落在门口的水泥地上，像破碎的红色花瓣。
田雨寂整个人都在发抖，咳得直不起腰，只能靠着门框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令人心惊的血沫声。
“药……”田雨寂艰难地吐出这个字，手指无力地指向客厅。
余夏扶着他快步走进客厅，让他靠在沙发上。
茶几上散落着几个药瓶，余夏手忙脚乱地拧开一个，倒出两粒白色药片塞进田雨寂嘴里。
田雨寂仰头吞下药片，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余夏看见他蜷缩在沙发上，瘦削的脊背痛苦地弓起，像一只垂死的虾米。血不断从他捂着嘴的指缝间渗出，顺着苍白的手腕流下。
“坚持住……”余夏的声音在发抖，他紧紧握住田雨寂的另一只手，发现那只手冰凉得吓人。
咳嗽声渐渐平息，田雨寂虚弱地靠在沙发垫上，胸口还在剧烈起伏。
他睁开眼，看见余夏沾着血迹的校服袖子，嘴角扯出一个虚弱的笑：
“吓到了吧……”
余夏没有说话。
他看着田雨寂苍白如纸的脸，看着那些刺目的血迹，突然明白那些玩世不恭的笑容背后藏着多少这样的时刻——一个人蜷缩在空荡的房间里，咳着血，等待疼痛过去。
“你妈呢？”余夏的声音沙哑。
“买菜去了……”田雨寂轻声说，“别告诉她……”
余夏走进卫生间，打湿了一条毛巾。当他回到客厅时，田雨寂已经勉强坐直了身子，正在擦拭手上的血迹。
“叶知秋还在等你排练。”田雨寂说。
“让她等。”
余夏跪在沙发前，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田雨寂脸上的血迹。
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碰碎什么珍贵的东西。田雨寂闭上眼，任由他动作，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脆弱的阴影。
“我扶你回房间。”余夏说。
田雨寂的房间很暗，中药味浓得化不开。余夏把他扶到床上，看见床头柜上散落的药瓶和染着暗红的纸巾。他拉开厚重的窗帘，秋日午后的阳光涌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当余夏清理完客厅的血迹回到卧室时，田雨寂已经睡着了，眉头却还微微蹙着。余夏轻轻替他掖好被角，目光落在床头那本破旧的乐谱上——正是叶知秋改编的《秋暝》。
翻开的那一页，田雨寂用铅笔在鼓谱旁边写了一行小字：
「这里要轻，像秋天的第一片叶子落下」
余夏合上乐谱，看向窗外。天空不知何时阴沉下来，一场秋雨即将来临。
他拿出手机，给叶知秋发了条消息：
「今天排不成了。他在发烧。」
放下手机，余夏拿起靠在墙角的吉他。他调好音，手指轻轻落在琴弦上，弹起了那首《秋暝》。在第二段转调的地方，他放轻了力道，让音符真的像秋天的第一片叶子，轻轻落下。
床上的田雨寂在睡梦中翻了个身，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些许。
窗外的雨开始下了，雨声和琴声交织在一起，为这个沉重的秋日伴奏。余夏看着田雨寂安静的睡颜，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
有些秋天，原来真的会带走最重要的人。而他，还远远没有准备好说再见。 ！
这章刀子力度不大，????食用愉快！
另外谢谢收藏的宝子～[哈哈大笑][哈哈大笑][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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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烬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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