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十一分,任卉刚结束会议,这场周会将近两个半小时,组长主持,她记录。
回到工位,同事分发了小零食。
任卉拆开刚吃两口,同组的前辈过来。
“文姐叫你去她办公室。”苏洲同轻拍她一下,随手拿起一袋零食拆封入腹。
任卉微怔:“组长还没走?”
“没。”
散会时明明准备要走,这个点特意找她过去,怕不是什么急事。
任卉顾不上吃零嘴,赶忙抽出一张湿巾净了手站起来。
苏洲同见状,倾身过来,小声提醒道:“我听说三组有人反映你的资历不够,组长找你可能就为这事。”
一听这话,任卉不禁蹙眉,担忧起这次升职稳当与否,不过多少牵扯到涨薪,会有人眼红倒也正常,更何况整个编辑部就属三组的人不好对付,在这人事变动的重要时刻,没有响动才算怪异。
“谢了,师兄。”苏洲同是任卉读研究生时的同门师哥,在出版社里对她十分照顾。
拿上小本和笔,任卉大步流星走近文晓丽的办公室,轻声叩门后,将门微微打开。
看着从门后支出来的青涩面庞,办公桌后的人微微一笑,招呼道:“进来吧,小任。”
用“温婉清丽”四个字来形容这位编辑二组的组长再合适不过,除了长相柔美,举手投足间还流露出矜贵动人的气质,坐在书堆后面,阳光打在身上,远远看去,像是一位落了凡尘的仙子。
只见她右手执笔,却是遒劲字迹落在纸张上,分毫不见扶风弱姿,可见不是个任人揉捏的。
待阖上最后一份签发文件,美人方开口:“小任,你进出版社也有五年了,负责的书都完成得不错,可人际关系上还差点火候。”
她身子往后靠了靠,弯眉一挑:“不过人际关系在我这里,是排在最后一位的,日后多加注意便是了。”话落,整个人气势一收,竟如邻家姐姐般平易近人。
任卉打心眼里敬重面前这位将要走马上任的准编辑部部长,面上愈发恭敬。毕竟自己进社做的第一本书就是由她手把手指导的,待从业年限弥深,越是知道这位老师的厉害。
此刻,任卉完全进入“学生”模式,等着组长进一步训话。
可眼下并没有照她意想的来,只听文晓丽话锋一转,聊起工作安排:“今天会上说的初恋专题,你心里有谱了吗?”
这个项目刚刚敲定,拟后年春季刊印,目前还在策划阶段,交由任卉负责。
任卉:“我想做成短篇合集,邀请人选集中在青春文学市场有影响力的作家里,以阔别重逢为母题,讲述治愈青春痛的故事。”
文晓丽思索一二:“这么快就有思路了,不错。”
任卉知道下一句必是不足,果然又听她说:“不过治愈向的书太多了,一定要有创新点,在形式和内容上要多下功夫,好好磨一磨。”
千说不如一做,任卉也不急着陈说想法里的细节,后面再汇报成果就是了。
此事告一段落,谈话重点又回到人事调动上,“你知道,我一直想把二组交给你负责,这事也差不多板上钉钉了,”文晓丽语重心长地嘱咐道:“而二组的出版任务是最重的,接下来你作为组长一定要注意每个项目进展,做好二组的主心骨,保质保量完成项目。”
见组长如此恳切,完全不提旁人议论的事,任卉心下感动,与之四目相接,郑重地点了点头。
只她不知道,在文晓丽心里,个别不合流的相反意见均属非议,并不值当金口玉言地提及。
到了下班时间,任卉清了清桌上的东西。
今天恰巧是母亲的生日,因要去赴宴,她便打了车。
出版社闹中取静,处在市中心的巷落里,眼见地图上网约车七弯八拐地开进来,任卉方下了楼。
同组的李雯向来与她交好,见她一改往常坐地铁的习惯,开口问道:“你这是去哪?”
对于这位同僚,任卉未设心防,径直将手机解锁,露出目的地给她看。
玉水轩,一听就是个饭店名字。
李雯霎时八卦起来:“相亲?”
任卉忍不住捉弄她:“是啊。”
在这么正式的地方相亲,看来介绍对象非富即贵。
但毕竟是私事,瞅了眼周围没人,李雯才凑上来:“等你的好消息呀。”
任卉噗呲一笑:“骗你的,我妈今天生日,去吃个饭而已。”
李雯故作深沉:“那可不一定。”
听见这话,任卉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捉弄的心思全然收了起来。关于李雯的嘴,二组有个传说,即是说啥啥灵,新书刊印前都只求她说句好话,如此即便是销售预期差的书,成绩也能好上三分。
这会竟然教她扯开了相亲的话匣子……任卉一想早上出门前母亲意味深长的表情,顿感不妙。
李雯拍拍她的右肩:“自求多福吧。”说罢,潇洒地往地铁口走去。
催婚这件事,对于她们这些三十上下的女孩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编辑二组一共十来个人,单身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其中女性,占了多半。
任卉的年龄在里面,刚好居中,二十八岁,平日里没少听她们的相亲事迹。但听与做是两回事,这会轮到自己上场了,倒不自觉地怯起场来。
在车上,任卉抽空简单画了个淡妆,总不能丢了份子。口红刚涂上,母亲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任青岚温柔的声音传进耳朵:“卉卉,你到哪了?”
“马上到门口了。”
自任卉出生,父母就分开了,并各自再婚。加之随母姓,她与亲生父亲几乎没有联系,而是同母亲和继父长大。
但任青岚坚持没有让任卉叫继父“父亲”,等记事后任卉明白父亲二字的含义,也实在叫不出口,十分感激母亲这般决定。
“你叔叔、小励和亲戚朋友都到了,可就差你了,待会记得叫人。”女儿不喜欢交际,任青岚是清楚的,就此打住,没继续往下提。
母亲如此说,任卉更觉诡异,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这般招呼,莫非真让李雯说中了?
踱着小步走进小厅,举目望去,已坐满五六桌人。
任卉含着笑,一一守礼问好,总算光荣完成任务坐到了主桌上去。
她同区励坐在下首,称职地当起了背景板。
见母亲迟迟没有其他话吩咐,任卉暗自放心,以为逃过一劫。
未曾料想,便宜哥在耳旁直接撂下话:“我赌人家看不上你。”
任卉诧异地看向区励,心直口快就差没翻白眼。
“谁看不上谁,你站哪头啊!”还真有这事。
区励失笑:“当然是正义那头。”现在这社会,可不就颜值即正义麽。
好家伙,还敢阴阳人。
任卉心里承认自己长相普通,嘴上却不求饶:“你行你上。”
区励摆摆头,摸摸鼻子没当回事,继续动筷。其实,他觉得这丫头长得不赖。
“你们聊什么这么开心?”区量行插了一句。
一双儿女相差不过两岁,聚在一起吵吵,分开又彼此照应。
任卉好整以暇道:“叔叔,区励说他谈恋爱了,我在祝福他呢。”
顿时,一堆关心冲他而来。
这一招的攻击力不亚于往热油锅里浇水般炸裂。
区励一边笑嘻嘻地解释,说是任卉开玩笑,一边伸手在桌下掐了任卉的腿,言语上失利便采用物理攻击。
只是这打击力度,相较之下不过是挠痒痒,任卉即便吃痛心里也畅快无比,丝毫没当回事。
然而风水轮流转,没过一会,任卉就笑不出来了。
厅门前的屏风后走来一道身影,缓缓地,持重地。立时,厅里安静下来,周围的目光均聚在他身上。
一身灰色休闲套装,没有任何配饰,却隐隐透出一股风华来,让人无法忽视。
仅仅是一眼,她便认了出来。
“任工抱歉,我来晚了。”男子站得笔直,颇有军人风姿,澈亮的声音温和有力,冷峻的眉眼此时是柔和的。
任青岚心里想着介绍对象的事,余光早瞄到人过来了,几乎迟彦开口的同时,就拉着老公区量行站起来,寒暄道:“知道你工作忙,能来就好,快请入座吧。”
等人在任卉身侧的空位坐定,她才向女儿介绍道:“卉卉,这是小迟,我们所的设计师。”
任青岚是北城飞机设计研究所退休下来的,是以迟彦才称其为“任工”。
主桌上坐着区任两家的内亲,这会眼观鼻鼻观心地,都懂任青岚的意图,只怕女孩子面皮薄,都忍住没有打趣,装作不知。
任卉当然知道他姓迟,身畔坐着这么一尊神,左手在另一侧紧攥着裙摆,强装镇定地开口:“初次见面,我叫任卉。”
迟彦侧身,膝盖不经意碰到她的裙摆,没有半分惊讶,反诘道:“我们没见过?还是说时隔多年的初次见面?”
这话有点噎人,语气还带点纠问式的肃穆,像是有什么旧账没有算完。
在场诸人,区励最先回过神。他看眼任卉,又看眼迟彦,没有错过前者羞红的耳朵和后者克制的神情,大咧咧拆穿:“咳,你们认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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