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任卉心底恢复平静,语焉其详地敷衍一句:“记不清了。”
女儿过目不忘,怎会记不清。
任青岚咂摸出味来,换了话题:“小迟,我记得你也是北城中学毕业的?”
“任工好记性,”迟彦意有所指,瞥了眼任卉又道:“其实我和任卉是同班同学,不过她,看来对我已经没有印象了。”
任青岚讶然,本意想替女儿解围,没想到竟是这么巧,有些尴尬地干笑两声,不由地觉得这小子是个不饶人的主。
见姨妈和表妹有些下不来台,任裕西立马解围:“小卉念书历来认真,一时没记起也是有的,现在合该想起来了吧?”他冲任卉眨眨眼,示意她随地演一演。
这种时候当然要避重就轻,任卉接着表哥这番说辞,佯作刚想起的样子:“哦!是你啊,迟彦,对吧。变化可太大了,我刚刚都没认出来。”
至于是不是真的想起来了,她一惊一乍的演技让人感到怀疑。
在场最了解任卉的当属区励,看破她一早就识得此人。不过好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里外还分得清,没再出言戳穿,甚至开始帮腔。
区励:“毕业这么多年,可见大家都成熟了,变化大是正常的。来,帅哥,碰一个。”说罢,朝迟彦举起酒杯,作势相邀。
迟彦则注意起他随意搭在任卉左肩的手,心生警惕,利落地拿来分酒器,斟好后端起酒杯,“不知,如何称呼?”
“哦,忘了说,”区励心思一转,准备卖个关子:“我叫区励。”
未道明两人的关系,迟彦也不急。
他明白,如果任卉不是单身,今日任工不会叫他过来。
等桌子上的人开始拉家常,这才发现区励和任工老公长相肖似,更是放下心来。
大概是兄妹吧。
没准备再语出惊人,迟彦就这么静坐着,不时出声逗趣,惹得长辈好笑连连,一会儿就与任家表哥熟悉起来。
任裕西在演艺界发展,是北城剧院的编剧,最近刚好在筹备一部航天背景的剧目,与迟彦的专业对口,此刻闲着也是闲着,便问起四代机研制的幕后故事。
了解到新剧目正是围绕四代机首飞展开,迟彦的记忆陡然拉回到一年前,“关于威龙,我参与时已是研制后期,各方面条件基本成熟,最难忘的一天……应该是去年的1月6号。”
事前做足准备工作,任裕西大约知道他要说的是发动机漏油事件,正准备听听重点的情节。
见状,任青岚怕迟彦新入职,把握不好保密的界限,出言打断:“好了裕西,别瞎打听,有什么想知道的找对接的顾问,别难为人家小迟。”
姨妈发话了,任裕西只能作罢。
迟彦自知保密条例的严格,本也只准备说公开过的内容,但有任青岚护着,不说下去好过于说得千篇一律,便适时表达谢意:“谢任工体恤,对了,今日老师知道我要来,还托我向您问候。”
迟彦的老师是院里的元老,任青岚的师哥,关系自是无需多言。也正因这层关系,任青岚才对迟彦知根知底,放心地想要介绍给女儿。
今日见面处下来,觉得小伙除了有些一根筋,倒也是个有礼有节的好人选。
就是不知道,女儿会如何作想。
她望向任卉,女儿一袭白色纱裙,外罩着灰色衬衣,如瀑黑发垂落在肩,鹅蛋脸柳叶眉,杏仁般的眼睛亮扑扑的,半点不见疲色。
想来迟彦应该会喜欢的——就冲他那规律向左的不时一瞥。
任青岚心里有了计较,不急着吹破那层窗户纸,隐隐觉得两人能成,也就开开心心过生日了。
今日来祝贺的人不少,二三相约着到主桌来敬酒,她也拉着区量行挨个回敬过去。
岁数大了,喝酒讲究个氛围,不在意添杯,多数都是抿上一口就行。
唯有几个老顽童,劝着夫妻俩喝交杯,任青岚只得挽着老公的手,仰面将高脚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
看这宾主尽欢的场面,任卉为母亲感到高兴,六十岁的生辰这么过也算圆满。
她撇头看去时,细长的脖颈洁白无瑕,柔和的五官显得清冷,正如她整个人给人的感觉般干净澄澈。
“这么多年,你倒是没变。”美景落入眼,他由衷地发出一句评价。
任卉回头,记忆里那个青葱少年如今已成稳重模样。
她仔细地端详起他的样子,再找不到曾经心动的感觉,就好似是两个不同的人那般陌生,心里面更加沉寂了。
迟彦从她的眼神中本能地感受到疏离,开口更加小心:“过得好吗?”
任卉点头,不置可否。
“我听老师说你在出版社工作,恭喜你呀,做了自己喜欢的事情。”迟彦露出笑脸,尽可能营造轻松的气氛。
没想到,任卉的反应更淡了,只是看着他,带着略微的哀戚。
她斟酌着措辞,语气却很坚定,“其实你不必来的。”
迟彦怔住,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不是没有想过再见会遭到冷待,毕竟当年是他走得决绝。
但如此铁壁,是他难以预想的。
而就此打住,两人便不会再有交集。
于是他几近哀求:“我们谈谈吧。”话落,便直接起身向外走去,没有给任卉拒绝的契机。
穿过连廊,二楼露台寂静无人,墙边种满的白色非洲菊与斑斓灯光相映,凉风拂过,让人不自觉搂紧衣衫。
任卉在右,思绪不由地飘向毕业那天的夜晚,同今天何其相似。
“你有什么要说的?”她直视着他的眼,开门见山道。
可以确定,她对自己一丝留恋也无,这样下去可不成。
迟彦恳切说出所想:“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放不下你,还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
也许所有人见到迟彦,都会被他顶级的相貌吸引,疑惑为什么不能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
时隔多年再见,这仍是任卉需要克服的问题。
即便如此,依然让人难免讥诮,她道:“凭什么呢,我欠你的?”
从前郁结的委屈一股脑涌出来,当日日夜夜的期盼成真,她的第一感觉竟然是无力而苍白。
“迟彦,没有什么规定说,一个人必须要等一个人的……你好自为之吧。”
斩钉截铁地道出肺腑之言,她便要走,结果被一把拉住揽入怀中。
他身子微躬,将头埋在她的脖颈边,一滴泪自上而下滑落。
感觉到湿润的质地,任卉心软了一丝,可一想起当初是他要分手的,如今还来哭哭啼啼找存在感,又气上心头,使劲将人往外推了推,却推不动。
“是我错了,原谅我。”迟彦声音嗡声嗡气的,尽力地扮着可怜。
“嗯,我原谅你,”任卉终于将人推开,“还有事?”
迟彦点头,趁热打铁提出要求。
“我们每周见一面,每月游玩一个地方,每季度总结一下进度。”
任卉对上他认真的眼神:“打住,总结进度?什么进度?”
迟彦咧嘴笑道:“当然是结婚的进度了。”
如果愿意,明天立马到民政局领证也是可以的。
“停——”任卉气笑了,“谁要跟你结婚?”
怎么十年不见,高岭之花变得这么难缠。
迟彦:“当然是我。”
任卉:“……”
花了几秒钟消化情绪,“别开玩笑。”
迟彦不解:“还有其他结婚人选?”
“暂时没有,”任卉咬牙切齿,“没有也不会选你!”
“你考虑考虑,这次换我等你。”看来她很排斥自己,迟彦不得不承认这个现实。
两人相对无言,任卉注意到他中指的戒指,内嵌的钻石微微发亮,竟是……
“戒指你一直戴着?”
“嗯。”迟彦回答时脑子里打转,想着如何才能说服她同自己复合。
他继续说:“你送的,我怎么会不戴?”
他手上的戒指与自己那枚是对戒,是高考前她送的情人节礼物。
任卉又看了戒指几眼,心里面堵堵的。
当初,推开自己的是他,如今,装深情的也是他。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你?抑或是,都不再重要了。
任卉走在前,迟彦随其后。
进了小厅,见人走得干净,主桌上只有区励在等着。
“他们人呢?”任卉好奇。
区励:“去第二场了,任姨让我等你,不然我也去了。”
任卉:“……那你还去吗?不去的话,我蹭你的车。”
区励看看眼色,见任卉双颊红扑扑的,认定两人有点什么,便打算抽身而退:“自然要去,先走了。”
任卉:“……”
见区励利落地走了,任卉又落单与迟彦凑对。
迟彦道:“我送你吧。”
虽说研究所离市中心尚远,但坐地铁来比开车要方便。偏偏他今日就开车来的,正是为了这一刻。
任卉也不打算矫情,在大门口等他取车来。
心里想着做不了恋人,认识这般久,当个朋友也不错。
她原地踮踮脚,习惯性地深呼吸,放松心情。
正巧一群人从餐厅出来,看见台阶下的她。
遂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任小姐,也在这里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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