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南竹将苏棠送回了家。毕竟是明星，现在的形象经不起曝光。
住处在一个普通的居民区。
推开房门，一股混杂着食物残渣和灰尘的气味扑面而来。两室一厅的格局本不算小，此刻却几乎无处下脚。客厅的沙发被凌乱的衣服占据，茶几上堆满了外卖盒和空饮料罐，地板蒙着一层薄灰。
许南竹下意识捂了下鼻子：“怎么不叫个保洁帮帮你？”
苏棠靠在门框上，扯了扯嘴角，笑容疲惫又自嘲，声音轻飘飘的：“我自己都陷在一滩烂泥里了，房间收拾得那么干净做什么？”
许南竹没接话，走到沙发边，将那些衣服推到一旁，清理出一块能坐的地方。
然后扶着苏棠坐下，又给她到了一杯水：“不一样。外面的处境我们身不由己，但关起门来的这个窝，是什么样子，完全可以由自己决定。”她环顾四周，叹了口气，“现在也找不到马上上门的阿姨了。我下午没课，帮你收拾一下。”
苏棠没应声，只是怔怔地看着许南竹忙碌起来的身影。
她像个被抽掉骨头的木偶，陷在沙发里，眼神空洞。直到许南竹拿起一件衣服问她该放哪里，或者挪动某个箱子时征询她的意见，苏棠才像被唤回了一丝神志，眼神慢慢聚焦，最终也迟疑地站起身，加入了这场“拯救家园”的行动。
两个多小时在沉默与零星的交谈中过去，再往外看，外面已经日落西山。
散落的物品一一归位，垃圾打包清理，地板擦拭干净，窗帘拉开。原本拥挤压抑的空间，重新焕发出一种久违的、洁净的生命力。
最后一件杂物被收纳好，两人都累得几乎虚脱，不约而同地瘫倒在沙发上。两人对视一眼，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都忍不住，“扑哧”一声，低低笑起来。
苏棠冲过澡出来，许南竹已在阳台泡好茶，正怔怔望着窗外下沉的夕阳。
想起钟无砚说的，每天黄昏后心口都会发作……
不知道现在是否又痛起来了？
有没有昏倒？
苏棠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沉进椅子里，说：“从我进星海，今天是最开心的一天。”
许南竹摩挲着温热的杯沿，牵了牵嘴角，没应声。
半晌后，许南竹说：“为什么突然又想合作了？你知道林晴的胜算更大。”
苏棠轻轻吹开杯沿的热气，声音异常平静：“昨天在酒吧，我撒了谎。林晴逼我带你去，就是个陷阱……我以为能消停几天，可转头就把我推给王世昌，还拿我当诱饵。”
“是，她爸的根基、人脉，她的地位，碾死我们易如反掌。但看着你把王世昌整得那么狼狈……”她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狠绝，“我突然就不想忍了。跟着林晴，横竖都是个死。不如搏一把，看看结局能有多坏。更何况，”她抬眼看向许南竹，“你有钟云洲撑腰，未必没有胜算。”
“钟云洲？”许南竹挑眉，带着一丝探究，“你知道他？”
“知道得不多，”苏棠摇头，“只是在林晴和王世昌的饭局上听过几耳朵。京市自称‘太子爷’的不少，水分也大。钟云洲不一样，他从不提家世，网上也查不到他半分信息，但……”她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笃定，“他是那种真正的、隐在幕后的‘太子爷’。”
许南竹微微睁大眼睛，怪不得……
“但他不沾政治，天生是经商的料。听说早年还当过特种兵，退伍回来，就杠上了林晴。”苏棠的语气里透着一丝敬畏，“所以现在，那些有头有脸的，越是背景深的，越怵他。王世昌亲口说过，他们的生死，只在他一念之间，一个电话的事。”
“按理说，我们交情没到那份上。”苏棠指尖摩挲着杯壁，目光锁住许南竹，“林晴拿我引你入局，她那份胸有成竹……好像算准了你绝不会不管我。”她顿了顿，声音压低，倾身向前说，“你和林晴一样…是重生的，对不对？”
许南竹瞪大了眼，喉头滚动了几下才挤出声音：“你…你也是？！”
难道真的全员重生？
苏棠笑着摇头：“林晴给我说了。她说上一世，谢临为了护着你，拿我当了三年的挡箭牌，假扮情人。最后真相大白，我受不了才跳了楼。”
“你信了？”许南竹追问。
苏棠点头：“信不信，我都得让她觉得我信了。现在，”她直视许南竹的眼睛，“我想听听你的说法。”
许南竹抿了抿唇，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苏棠开口：“上一世，你、我、蓝潇，是最好的朋友。后来却听说，你成了谢临的情人。那时我和他已形同陌路，你们的事，我不好评价，更没深究。”
她转过身，背靠着玻璃：“我们三个，都没逃不过林晴的针对和折磨。只是你和我，更严重，得了抑郁症。”
“后来，新闻爆出你在翡翠阁十楼，从王世昌的包厢跳了下去。还给我留了封遗书，说恨我，认定我霸占着谢临的爱，毁了你的人生，来世绝不愿相识。”
“后来我才知道，你换过我的抗抑郁药，早就倒向了林晴那边……可即便如此，也没能保住你自己。”
“你走了一年后，合同眼看到期，他们又逼我续约。谢临说，他对我所做的一切，”许南竹低头轻笑一声，“不过是为了报复四百年前的旧怨。我不想再被操控，最终……也和你一样，从二十八楼跳了下去。”
苏棠打了个哆嗦，下意识抱紧了手臂。
“或许谢临真拿你当过挡箭牌，但他对我，也不过是把我当作四百年前白月光的替身。他还说，”许南竹抱胸歪头打量着苏棠，说，“他说，四百年前你是我表妹，在我和他大婚前夜，撺掇我逃婚，给他下药……最后害得我被一箭穿心。”
许南竹凝视着苏棠：“你信谁说的？”
苏棠苦笑摇头道：“没想到，我们俩的缘分……竟这么深。”她抬眼，仰头看着站在窗边的许南竹问，“如果我真的干过这些，你恨我吗？重生了，没想过报复？”
许南竹重新坐回椅子里，喝了一口茶才慢慢地说道：“换药的狠毒，遗书的诅咒…我都记得。”
“但我这条命是捡回来的，再困在过去的恩怨里就太不值得了。苏棠，四百年前的债，上一世的恩怨，在我这里：身死，债消、恩怨消！”
“恨不恨？恨过，不过我更愿选择原谅。不是遗忘，更不是圣母。只是……想把力气，留给更值得的人和事。”
“至于报复？我重活这一世，是为重塑‘许南竹’，不是来讨债索命的。”
“可像林晴那样的，死咬着我不放，”她目光如刀，盯着苏棠，“我自有雷霆手段候着！”
苏棠与许南竹久久对视，空气凝滞。几秒后，她突然咧开嘴，笑容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狠劲：“够爽快！”
许南竹倾身向前，双肘撑在桌面，摘下食指上钟无砚那枚赤红的戒指，递到苏棠面前：“这戒指是我一朋友的，据说开过光，能辟邪挡灾，紧要关头或许能保命。林晴那边不知还有什么招，你先戴着当护身符。”她顿了顿，强调，“借来的，一个月后得还。”
苏棠瞥了眼许南竹指间正戴着的同款戒指，笑着摊开手掌：“行啊，打算给我戴哪根手指头？”
许南竹勾着嘴角，指尖捏着戒环，煞有介事地在苏棠五指上方虚晃一圈，才套进她食指，满意地点点头：“嗯，还是这儿最衬。记住啊，洗澡睡觉都不许摘！真弄丢了……”她故意拉长调子，一脸严肃，“我就只能以身相许去赔人家了！”
“噗——”苏棠忍俊不禁，夸张地捂住戴戒指的手，“放心放心！死都不摘！保证完璧归赵！”
两人相视，都笑出了声，沉重的氛围也被这笑声驱散，变得轻松不少。
从苏棠家出来，天已经黑透，本来用过玄陨戒就浑身疲惫，又打扫了两个小时卫生，一出门就差点在台阶上踩空。又吃了两块糖才有力气走。
刚从地铁站出来，蓝潇打来了电话：“南南！我刚做完节目，就听说你被王世昌的人带走了？妈的！明天我就去你们学校门口蹲着！”
许南竹忍不住笑起来：“放心，王世昌今天被我整惨了，估计以后都要有心理阴影。”她简略说了过程，电话那头的蓝潇这才长舒一口气。
“是谢临告诉你的吧？小间谍。”许南竹揶揄道。
“呃……”蓝潇瞬间语塞，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整句。
许南竹轻笑：“算了，饶你一回。通告跑完，回来记得请我吃饭谢罪。”
“得嘞！”蓝潇的声音瞬间雀跃起来，“明天见！”
挂断电话，许南竹心里觉得很轻快，蓝潇毫不掩饰的焦急关切，还有方才对苏棠吐露的那番肺腑之言……都让心里敞亮了不少。
佛家说人生有八苦，放下即可成佛。
所言不虚。
别的不说，单单放下一个“怨”字，就像卸下了千斤枷锁，能让人通体舒泰。
笑意还挂在唇角，就看到前方银杏大道的长椅上，有个熟悉的身影，正静静坐在暖黄的路灯光晕里，不是钟无砚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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