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夏脑子里忽然蹦出柏佳扬同她讲,不要自己呆在那里,很危险。
或许不是某个地方危险,而是眼前这个男人,从头到脚都写着侵略性,牢牢将她捆住,动弹不得。
明目张胆的嫉妒甚至让人觉得可爱,司夏两手往腰间一按,解开安全带,故意说着:“那不然呢?”
柏佳扬舔唇:“存心气我是吧。”
司夏张嘴“啊”了一声:“允许你围着漂亮小姐姐大冒险玩到半夜,不允许我和朋友见面还个人情。”
细雨隔着玻璃静谧无声,车流的声响像被静止般的,消失在耳边。
司夏能感受到他投过来的视线,连着很轻的笑声一起,悬在头顶。
“我什么时候围着她们玩大冒险了?”
“上周在别墅,输了三瓶酒,还趴在地上做了十个俯卧撑。”司夏一字一顿:“别不认账。”
“我那是专门做给你看的。”
“你胡说。”
“你没看?”
“……”
司夏二话没说,直接抡起拳头打他。
柏佳扬歪头躲过去,顺势倾身扯住她的安全带,又扣了回去,接着把手机塞到她手里:“开个导航,我送你。”
司夏佯装冷脸:“不怕我看到不该看的消息?”
“哦。”柏佳扬发动起车,面无表情地单手打了一把方向:“穿粉色泳衣那个发的?”
“闭嘴。”
—
从来没有哪一次会让司夏感觉,CBD离市中心的车程这么近。
一眨眼的功夫,车子就在商场门口停住,打开车门的时候让人一阵空虚。
司夏买了两杯奶茶,等到电影开场十分钟后廖峰还堵在路上,她只能自己先行入场。
电影不算好看,杯里的小料被她吃得干干净净,司夏低头瞧了眼手机,距离结束不足三十分钟,犹豫再三,她还是拿起挎包走了出去。
一出门,就撞见廖峰低头捧着平板坐在大厅。
她动身向前,伸出手在他眼前晃:“约好看电影你怎么没进去?”
廖峰显然没料到她会提前离场,表情一怔,接着把平板反扣在膝盖上:“不好意思,我还有点事没忙完。”
“没关系,那你先忙。”司夏顺势把包放到他旁边的位置上:“我去趟洗手间。”
没到散场,影院的洗手间内空无一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廖峰今天的状态不对劲,像有什么心事似的,不再和往常一样高涨。
这种低迷的情绪让司夏心里的愧疚感愈演愈烈,她抬手拧上水龙头,更坚定了今天一定要和他把话讲清楚的决心。
出来的时候,廖峰已经收好东西在原地等她。
没等司夏开口,对方就主动提出去商场外的湖滨公园走一走。
雨停了,水渍黏上鞋底,盖过交叠的脚步声。
没有聊天气,没有谈星座,没有总在她耳边喋喋不休难以招架的话题,一路静默。
走了许久,廖峰忽然道:“对不起。”
如果不是恰巧回头看他一眼,司夏差点以为这句话是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的。
她两手僵在身侧,不知这句道歉是从何而来,也一时想不出合理的回应。
廖峰接着说:“原本今天还想请你吃个饭,谁知道第一次约你出来,连电影我都没赶上。”
司夏摇头:“工作忙我可以理解,真的没关系。”
廖峰脚步停住,向她的方向迈进一步:“你越这样我越觉得过意不去。”
“是我该觉得抱歉。”司夏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动作后退,直到保持安全距离才抬头看他:“我的意思是——”
“我和你认识这么久,也算是相处下来蛮开心的朋友,你不需要老因为这种小事觉得抱歉,我想……”
她深吸一口气,笃定道:“我们就还是像原来那样放松的相处。”
廖峰很想说他不明白,为什么他已经足够小心翼翼,换来的却是对方总是挂着朋友名义的保持距离。
但在楼下看到柏佳扬车子那一瞬,他全都明白了。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司夏思绪有一刻停滞,随即缓慢点头。
“那你们……”廖峰觉得他没有立场挑明什么,更不想因为柏佳扬的原因把自己再放进一个令人尴尬的处境,却还是止不住问:“已经在一起了?”
“没。”司夏说:“只是我想把这些关系厘清。”
就算她和柏佳扬是无法确定的未知数,她也想迈出那一步去寻一个答案。
“行。”
廖峰挡住丧气的脸叹气:“你倒是干脆。”
“别的不说,今天这事算你欠我一次。”
见她还是站在原地一副不自在的模样,廖峰扬起脸,又恢复了往日吊儿郎当的模样:“吃顿宵夜,我们一笔勾销。”
—
一笔勾销。
字面解释是把账一笔抹去,比喻把一切完全取消或再也不提往事。
可成年人的世界总像多变的天气,说出口时是明朗晴天,保不准下一秒就阴雨连绵。
深秋十月,天气总算有转凉的迹象。
街边人来人往换上深棕色的风衣外套,匆匆卷起满地落叶,再一头扎进这整座城市的车水马龙。
R coffee新季度的营销方案将在今天拍板。
两个分部争大头,必然有变成炮灰的那个。
一部的几次直播都没有带动销量,加上项目组之前的业绩连续处于下风,于是从会议开始李思铭就俨然摆出胜利者的姿态。
纵然纪均成百般争取,最后新品不出意外还是落到李思铭手里。
会议结束,纪均成的团队奖金打了水漂,柏佳扬被单独叫进总监办公室。
桌面上堆叠着各种等待批阅的文件夹,敲门声响起,里面的人眼也没抬,低声说了句“进”,然后任由他站在原地,像罚站似的注视着对方一份又一份批完那些文件。
不知晾了他多久,杨振中才不急不缓地抬头:“瞧我,手头事太多都把你给忘了。”
他抬手一挥:“坐吧。”
柏佳扬站着没动,沉默两秒,索性直说:“杨总,关于新季度的营销方案,我认为还有可优化的空间。”
“哦?”杨振中眉梢一抬,嘴角压着讥讽的笑意:“行,那说说吧,你有何高见?”
柏佳扬也不至于是职场上不谙世事的愣头青,来之前他就已经提前和纪均成想好了应对方案。
他递出刚才没来得及上报的替补方案,尽量简短的挑出重点解释。
“我参考了国内某家同品类咖啡液的数据,他们前期广告ROI出于行业较低水准,但后期转化——”
杨振中翻动着文件大略扫过几眼,随即打断他的话:“你想说的我都懂,但绩效部门,我只看到结果。”
“公司养你们是需要你们去执行去运作,而不是靠着出国镀层金回来混混日子,摆给我看的这些花架子。”
他合上文件随手丢到旁边:“这种垃圾我看太多了。”
柏佳扬目光随着他的动作黯淡一瞬,压着嗓音:“这不是我个人的提议,二部的提案作为主方向推进,一部辅助的同时也可以同步测试这套新方向。”
“行了。”杨总的耐心终于被耗尽:“不管是你个人还是团队,下季度再追不上业绩,到时候别怪我不给你老爸面子,全都给我卷铺盖走人!”
—
除了公司茶水间,午休过后的楼下咖啡厅也是八卦消息散播的源头。
上午一场大会开得人心惶惶,隔着总裁办公室传来的争吵声更是让一部的人个个面色铁青,生怕一不小心就真像杨总说的那样整个部门打包滚蛋。
邱盈作为实习生看上去最为焦虑:“柏佳扬从杨总办公室出来人就不见了,也不知道去哪,不会是有什么事吧?”
“他能有什么事?那可是杨总当时做了担保掉回来的人。”旁边的人拿起一块曲奇塞进嘴里,含糊道:“不就是流掉一个方案嘛,做做样子。”
话音刚落,纪均成眉眼紧蹙,十分罕见的厉声道:“当时要不是他我们连个像样的案子都拿不出来,现在说起风凉话了?”
从出方案到落地测试,前前后后柏佳扬费了多少功夫大家是看在眼里的。
更何况当初他调去深城是遭人算计,根本没有杨总说得那样他需要依靠柏学海做成什么,以他的能力也根本不需要。
其他几个老职员拦住纪均成,也跟着打圆场:“他什么都不知道,别跟新人计较。”
等他们说完,司夏才端着托盘送上去。
纵然心里有一百个想问的问题,却还是装作什么都没听见,转身离开。
忙完傍晚最后一个高峰期,司夏才掏出手机确认消息。
聊天框空空如也,只有她下午传送过去孤零零的消息。
——[下班有空吗,要不要去喝粥?]
工作上的事情她知道不该自己过问,但邱盈的话却始终环绕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平时不分昼夜都在想着工作的人,该不会真出什么事吧?
司夏越想越觉得焦虑,还是没忍住去问纪均成,结果那人也蒸发似的,压根不回消息。
天气预报说今晚全城降温。
一场冷风,把横在街头的路边摊全都吹进了店面,司夏提前挂牌打了烊,随便套在卫衣里的长发忘记拉出,就招呼司机在篮球场外停了车。
隔着老远就传来篮球敲打在地面咚咚的声响。
她抬眼,望见地面几道褪色白漆,两个红白篮筐以及视线所及,站在篮网下身材高挑的男人。
司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凭着朋友圈几张图片就找来这个野球场,也不清楚在这种状况下见到柏佳扬的开场白要说些什么。
她设想过一百种结局,关于他们的关系。
司夏自认为是个对爱情还抱有憧憬的人,她也无数次告诫自己,好感和喜欢是两码事。
可脱离轨道从来都是一瞬间的事。
就像她,只听了一句话,就不由分说站在这里。
什么好感,什么喜欢。
她不想再被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情绪主导,决定趁着冲动就在今晚把这些有的没的全部厘清。
司夏抬头望着布满铁锈的围网,犹豫两秒,径直下了台阶往篮筐的方向走去,然后闷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点开通讯录,滑到他的名字。
嗡——
手机先一步震了起来。
“司夏。”
听到声音,司夏下意识转身后退,举着电话的手没松,磕磕绊绊解释起出现在这里的理由:“给你发消息没回,所以我……”
隔着几步的距离,男人清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接着又穿过听筒,密不透风的灌进她耳边。
“其实我今天——”
他说:“很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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