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正是本不该显露于人前的乌尔坦。
梁庭瑜下意识挡在沈慕林身前,低声道:“他莫非是要领糖糖走?”
沈慕林拍拍他,让他先进家,梁庭瑜看看跃下墙头的乌尔坦,再看朝他点头的沈慕林。
“我就在院中,若他要动手,你就大喊两声,咱家人多着呢。”
梁庭瑜并未收敛声音,端的就是要乌尔坦听个情绪,莫要仗着块头欺负人。
沈慕林笑着推他入院:“成,你放心,我嗓门大的很。”
梁庭瑜这才一步三回头进了顾家小宅。
沈慕林关上门,转过头,脸上笑容顿收。
乌尔坦抱着双臂大咧咧靠着院墙,沈慕林向他走近两步,乌尔坦压低声音:“无想不见了。”
沈慕林:“跟丢了?”
乌尔坦点头:“我的人确信他随着人群下了船,一路跟随而去,他似乎随你而行,只是入了这住宅区后,拐几个弯的功夫,便不见了。”
城西屋舍众多,且布局颇为杂乱,除却大路,弯弯绕绕的小巷不计其数,若藏匿其中,寻起来当真要花费些功夫。
唐文墨说是巡防下县,一应事务交由通判与同知共同商议处理,实则早已返京述职。
沈慕林心中清明,并州局势复杂,陈修远被关押判刑,之后清扫势力,却只抓了些无甚名号的小官,丝毫不曾波及到两位副手。
这些人可否信之,怕是唐大人也不能轻易决断。
乌尔坦抿唇:“无想之事,知晓者越少越好。”
沈慕林思索片刻:“盯紧三神庙。”
府城中与无想有瓜葛者不多,算来算去,便只剩下郭长生与莫归方丈两人。
无想此行处处遮掩,他们几乎不可能早早知晓,反倒是无想主动失踪的可能性更大。
“他若是故意甩开你们,必然有着不愿让我们知晓的事,”沈慕林顿了顿,“等他办完事,或许会来寻我们。”
乌尔坦:“你就这样自信?”
沈慕林笑了笑:“他是出家人,一则有慈悲心,二则不打诳语,他既答应我要作证,想来是不会爽约。”
乌尔坦挑眉:“那你还要我去盯那什么寺庙,难不成他还要去那儿诵经?”
“你少装模作样,”沈慕林抬起眼,“你难道不知庙中有何人?”
乌尔坦嘴唇一撇:“若他真去寻他师父,你就不怕被策反?”
沈慕林道:“我更怕他性子太直,口无遮拦,招致杀身之祸。”
乌尔坦敛起眼眸,证人若出了事,他还不如守着安和县那矿洞呢,也省的日后个个训他。
连跟在唐文墨身边的陈小五都敢翻他白眼了。
院内,梁庭瑜耳朵贴着院门,凝神许久,听不见一点声响,他正欲推开些缝隙,另一半院门便被推开。
沈慕林抬起的脚顿在半空,和不知忙乱些什么的梁庭瑜正正好对上眼神。
梁庭瑜尴尬一笑,转头快步进了屋子,揣起趴在床上玩九连环的糖糖,装作从未出门的模样。
沈慕林憋着笑,进了灶房,省得那薄脸皮的小公子真真儿弄了个大红脸。
天热,他先拌了凉菜,又熬了酸梅汤放于一旁晾着。
沈慕林推开窗户散热气,是时候把冰饮提上日程了。
晌午做了五菜一汤一饮品,所用食材均是家常可见,并非华贵之物,一家人吃得很是舒心,梁庭瑜后晌还有事,吃过饭没多久便要告辞。
沈慕林听着他亦要去城西码头,倒是顺路,于是一并前往。
“你也去码头?”梁庭瑜与他并行。
沈慕林点头:“寻一人来,此人名曰富贵,他前两年似乎也想参加美食节,听闻那吃食新颖无比,还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梁庭瑜拧眉苦想一阵,如此显眼的名字,却也无甚印象,又注意到沈慕林话中的“想要”二字:“什么吃食?”
沈慕林道:“炙烤一类,寻常可见的田螺鱼虾之物,配上那些蘸料,想来应当是不错的。”
梁庭瑜看了他一阵,明白他话中之意,那吃食他倒是见过,在迎春楼火热过一阵,却非是那名曰富贵的小贩,可见其中文章。
“你同我仔细讲一讲。”梁庭瑜默声道。
沈慕林便将从前打听过的消息一一讲明,又道:“若此事为真,绝非仅此一人造此横祸。”
梁庭瑜心中清明,为上者不遵律法、不守规则、借由权势欺行霸市、谋财又害人,既做过便有痕迹,既有痕迹便非不可撕破的铜墙铁壁,他们由此入手,说不定能撕开黎家遮掩许久的假面。
“寻到人是一回事,请他们出面作证又是一回事,虽说前些日子黎家出了些事,可到底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他们不过绊了个跟头,仍不好对付。”
沈慕林歪歪头,笑起来:“那就让他们再栽几次跟头。”
梁庭瑜朝他扬起手,沈慕林抬头击掌,两人相视一笑,携手往码头走去。
如今天正热着,多数人不会选这时辰出门,本该是人影寂寥,码头处却是不同,在此摆摊者多是不曾入商户者,能抢到一个地方便已不错,再者码头处船只来往,与他处规律也有所不同,两人到时,仍可见好几处人员走动多的地方都被商贩占下。
沈慕林寻了一圈,梁庭瑜亦步亦趋跟着他,沈慕林回看他,示意他先前做自己的事儿。
岂料梁庭瑜摆摆手:“我是来接梁庭彦的,我那好二哥最爱交友,大咧咧抬手一挥,有些空余的房屋便被借了出去,今日归家,说不定又接来了何人,我先陪你去瞧瞧,待他下了船,你帮我压阵,我必得借此事给他摆明规矩。”
此话正是在理,梁家有着府城中最大的房行,租赁出售大多由他们经手,无规矩不成方圆,纵使身为友人,也要提前讲明再行安排,哪能直接带着就去。
梁庭瑜可不想再有一次撞了房屋的事情发生。
沈慕林看着眼前成熟不少的小少年,半搭半拦住他,往一处树荫下走去。
梁庭瑜被迫着往前走,到了树荫下才瞧见一依着树干翘着腿盖着草帽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的人,草帽随着他的动作滑下,露出满是胡茬的脸。
沈慕林蹲下身,挑拣起铺在地上的单子上的物件,多是些绣品与编织品。
树荫下的人打着哈欠起身,一幅睡眼朦胧的模样:“任挑任选,谢绝还价。”
沈慕林兴致勃勃,甚至拿了一支素木簪往梁庭瑜头上比划。
梁庭瑜扫了一眼地上的物件,能瞧出些手艺,可若是跟绣坊的绣娘相比,却有些不太够看,且说在码头处卖这些东西,并不是什么好选择。
出行者早便备好行囊,除非实在少衣少物才会来此买卖,若要送家人礼物,此类寻常人便可绣出的花样,也并非上乘之选,倒不如叫卖的吃食吸引人,好歹下了船买些回家,让团聚的一家人打打牙祭来得舒坦。
沈慕林零零散散挑了几件,哪里像是来找人的,活脱脱一揣着银子没处花的潇洒公子。
富贵看也不看,随口道:“两钱半,你拿走。”
梁庭瑜眼睛都要直了,张口就往高处要,这些东西最多值一钱六七,这怕不是个黑心的吧。
沈慕林摸摸衣袖,拿出一瘪巴巴的荷包。
富贵掀开眼皮看他一眼:“买不起就去一边玩去,别影响老子做生意。”
沈慕林不答反问:“那是什么?”
梁庭瑜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角落处放着一寻常可见的黑漆漆的陶壶,并无奇特之处。
富贵瞳孔微缩,一把抱起那坛子:“这个不卖。”
沈慕林轻声笑道:“不卖你摆上来干嘛。”
富贵捏着手,恶狠狠道:“不卖就是不卖,摆错了不成吗?”
“那里面是吃的吧?”沈慕林指了指那封得严严实实的坛子,“是同你那烧烤一样的新奇吃食吗?”
富贵眼神一怔,便要赶人:“不做了,不做了,收摊了,收摊了。”
沈慕林按住单子:“你想不想换个地方,重新卖你那吃食?”
富贵收东西的手停了下,紧接着便将东西胡乱归到一处,连话都不肯再说了。
沈慕林松开手,站起身来:“今年四月,美食节头名的螺狮粉是我做的,近些日子便要开店,另着你这些日子在此处来往许多,应当听说过百味酱与凉菜,不如问问徐掌舵,来源何处?”
富贵脚步顿住,两拳紧握,许久才道:“你斗不过他们的。”
沈慕林走近他,富贵往后退了一步,沈慕林止住步子,抬眸看着他。
“官府已换了知府,这一年间各项事宜推进有序,我知晓你有担忧,只是想来你也并非认命,伤人者终遭反噬,大伯,”沈慕林轻声道:“你若想要试试,便来此处寻我。”
富贵未曾回神,手中已被塞了一张字条。
他看着眼前的小哥儿,眼中光亮万千,似今日耀眼叫人心慌的日光也不能比拟。
富贵知晓这个小哥儿并非哄人,不由得生出些窥见天光的希望来,只是光亮渺茫,又过分灼热,让他心慌。
沈慕林不再多谈,任由他离去。
梁庭瑜站在一旁:“他会来的。”
没人能拒绝送至掌心的亮光,正如他一样。
沈慕林好似浑不在意一般:“接你二哥去?”
梁庭瑜这才想起正事,匆匆跑去码头。
梁庭彦刚好下船,沈慕林落后两步,并未看见随他而来的友人。
梁庭瑜却是松了口气,他将梁庭彦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道:“你这友人要住几日,若是日子短些,家中尚有空余房间,或是住在客栈,我已留了空房,若是时间长些,想要寻处小院,我也留了两处,可一同去看——你真该在信中同我讲明,我也好提前安排。”
梁庭彦看着压着嗓子絮絮叨叨的弟弟,大手一挥,按住梁庭瑜脑袋,狠狠揉了两下。
梁庭瑜被打断,一巴掌拍到梁庭彦手上,气鼓鼓道:“同你讲正事,你做什么?”
梁庭彦哈哈大笑,拦住自家弟弟:“我那友人家中有事,不来了。”
梁庭瑜眼睛都瞪大了:“梁庭彦,你耍我!”
他甩开梁庭彦胳膊,挽住沈慕林胳膊,没走几步,便看见自家大哥站在不远处,眉眼间满是宽慰与笑意,梁庭瑜哪里还能不明白,他的两位哥哥同他做了个局。
梁庭炽走近:“回家了,梁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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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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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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