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野很快发现了小白的一个新特质——他对她书架上的那些文字，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兴趣。
当他第三次状似无意地停留在书架前，目光胶着在那些封面和书脊上时，鹿野合上了手中的平板，走到他身边。
“想看？”她问。
小白像是被窥破了心事，身体微微一僵，黑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窘迫，抿着唇不答话。他认得一些极其古老的妖族文字，但对于这个现代世界通行的、方方正正的字体，他如同文盲。
鹿野没有嘲笑他，只是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最基础的、带有插图的《万物图鉴初级版》，摊开在茶几上。她指着上面的字，声音平静无波，像在陈述一个事实：“这是‘山’，这是‘水’，这是‘树’。”
小白黑色的眼眸瞬间亮了一下，像被点燃的星辰。他学得极快，几乎是过目不忘。那些在鹿野看来需要反复记忆的方块字，在他那里仿佛有着天然的亲和力。不过短短几天，他已经能磕磕绊绊地读下图鉴上的简单句子。
鹿野眼底掠过一丝真正的惊讶。她开始找来更复杂的书籍，甚至是一些带着浅显灵力理论注释的杂志。小白如同久旱逢甘霖的沙漠旅人，贪婪地吸收着一切知识，通过文字，疯狂地了解着这个对他而言全然陌生的世界和他的力量体系。他坐在窗边看书的样子，安静、专注，银色的长发垂落，与世无争，仿佛这才是他本该有的模样。
然而，鹿野看着他那几乎要长在书本上的架势，清冷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起来。
这孩子，聪明得过分，也……孤僻得过分。
她想起小黑在这个年纪时，上房揭瓦、下河摸鱼的“光辉事迹”，再对比眼前这个安静得像幅画的小白，觉得这样不行。知识固然重要，但一个孩子（至少外表是）的世界里，不能只有书本和……她这个不算有趣的师姐。
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鹿野合上了小白正在看的《空间褶皱理论基础浅析》。
小白抬起头，黑色的眼眸里带着被打扰的不解和一丝控诉。
“出去。”鹿野言简意赅，用下巴指了指门外。
小白：“？”
他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为什么”和“我不想”。
“看书太久，对眼睛不好。”鹿野找了个非常“人类”的理由，语气不容置疑，“下楼，去小区花园走走。至少一个小时。”
小白试图用沉默抵抗。
鹿野抱起手臂，灰蓝色的眼眸平静地看着他，那眼神分明在说：是你自己出去，还是我“请”你出去？
小白：“……”
他抿紧了唇，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慢吞吞地站起身，像被押赴刑场一样，磨磨蹭蹭地走向门口。走到玄关，他还回头看了鹿野一眼，眼神里带着最后一丝期望。
鹿野面无表情地朝他挥了挥手。
“砰。”
门被轻轻关上。
鹿野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个穿着白色T恤、银色长发格外显眼的身影，像个迷路的小可怜，在花园里漫无目的地晃悠了一会儿，最后找了个没人的长椅坐下，继续……发呆。
她揉了揉眉心。
……麻烦。
看来，光是“放风”还不够。
接下来的几天，鹿野开始变着法子“驱逐”他。今天让他去便利店买点东西，明天借口说某家店的甜品不错让他去尝尝。小白每次都是一脸不情愿地出门，完成任务后立刻回来，绝不多停留一秒。
直到这天下午，鹿野让他去稍远一点的一个开放式小公园“透透气”。
小白照例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看着远处嬉闹的人类幼崽和几个散发着微弱妖力、正在玩滑板的小妖，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觉得有点吵。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待够时间，然后回去继续看那本还没看完的《现代金系灵力应用综述》。
就在这时，一个充满活力的、带着点狡黠味道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喂！你一个人在这里发呆干嘛呀？”
小白警觉地抬头。
只见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扎着两个小揪揪、看起来年纪和小黑差不多大的小女孩，正叉着腰，好奇地打量着他。她有一双灵动的狐狸眼，身后一条毛茸茸的、火红色的狐狸尾巴正悠闲地晃来晃去。
是若水。那只在龙游事件中，也曾出现过的小狐狸。
小白黑色的眼眸里迅速筑起防备的冰墙，他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对方。
若水却一点也不怕他，反而凑近了些，鼻子轻轻嗅了嗅，狐狸眼里闪过一丝惊奇：“咦？你的气息好奇怪哦！又冷又锐利，还有点……香香的？”她歪着头，“你是新来的吗？以前没见过你。你是什么妖怪呀？你的头发怎么是白色的？真好看！”
她一连串的问题像豆子一样噼里啪啦砸过来，让习惯了安静的小白有些头晕目眩。他下意识地想后退，身体却僵在长椅上。
“我……不认识你。”他干巴巴地说，试图用冷漠吓退对方。
“现在不就认识啦？”若水笑嘻嘻地在他旁边坐下，完全无视了他的冷脸，“我叫若水！你叫什么名字？”
小白抿紧嘴唇，拒绝回答。
“哎呀，别这么冷淡嘛！”若水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他一下，“一个人多无聊啊！你看那边，”她指着公园中央的空地，“有几个小妖在玩捉迷藏，我们也去玩吧？”
“不去。”小白斩钉截铁地拒绝。捉迷藏？何等幼稚！他可是……
他的话没说完，若水已经不由分说地拉住他的手腕：“走嘛走嘛！试试看嘛！可好玩了！”
小白的身体瞬间僵硬。他应该甩开她的手，应该立刻离开。但女孩的手心温暖，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纯粹的热情。他被她半拉半拽地拖了起来，向着那群吵闹的小妖走去。
他回头，望了一眼公寓楼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个把他“赶”出来的、清冷的师姐。
……都是因为她。
小白在心里无奈地想。
被迫离开书本，被迫坐在这里，现在……还要被迫去玩什么幼稚的捉迷藏。
他看着身边蹦蹦跳跳、哼着不成调歌谣的红衣小狐狸，又看了看前方那些看起来无忧无虑的小妖们。
一种极其陌生的、名为“无奈”又夹杂着一丝微弱“好奇”的情绪，在他冰冷的心湖里，悄悄冒了个泡。
或许……就待一会儿？
他抱着这种“敷衍了事”的心态，被若水拉入了那片他从未涉足过的、属于“普通”小妖的喧闹世界。
而此刻，公寓窗边的鹿野，看着楼下那个被红色身影拉走的银色小点，清冷的嘴角，终于缓缓勾起了一个清浅而真实的、带着些许计谋得逞意味的微笑。
看来，有时候，“麻烦”一下，效果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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