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流淌在废弃工厂的锈蚀管道间,像破碎的水银。鹿野白色的短发在阴影中格外醒目,她指尖灵力丝线微颤,低声道:“找到了。”
储料罐阴影里缓缓浮出一个女子的轮廓,由暗影织就的长发无风自动。她抬起脸,眼中是化不开的怨憎:“又是会馆的走狗……”
月光如水银般倾泻在废弃工厂的断裂横梁上,将锈蚀的钢铁染成冰冷的蓝色。鹿野立在最高处,白色短发在夜风中轻轻拂动,像一盏安静的引路灯。
鹿野指尖轻点其中一个被她的灵力升到空中的灵质波动点。霎时间,以这个点为中心所有的所有相同的灵质残留刹那间变作红色,全部指向一个方向:“找到了。”
鹿野一步踏出,率先朝一个方向而去。相柳紧跟其后。
“在储料罐里。”她声音很轻,指尖几不可见地牵动着无形的玄铁银线,“只有一个,看样子情绪很不稳定。”
相柳无声地落在她身侧的阴影里,像一道白色的剪影。他顺着鹿野示意的方向望去,那个巨大的圆形储料罐静静矗立在工厂深处,罐体上布满锈迹和蛛网,却隐隐散发着令人不适的黑暗波动。
罐沿的暗影蓦地蠕动如蛇,一位由浓夜编织而成的女子逐渐浮现。她的秀发犹如倾泻的墨汁般洒落,脸庞在月华下隐约可见,双眸深处涌动着难以消融的怨怼。
“又是会馆的走狗……”桑柔的声音嘶哑,带着冷笑,“来抓我这个‘破坏秩序’的疯子?”
鹿野向前一步,月光照亮她平静的侧脸:“桑柔,停止破坏,跟我回去。”
“回去?回哪里去?”桑柔突然激动起来,暗影构成的身躯剧烈波动,“回到那些虚伪的人类中间?继续假装我们是一样的?”
她猛地挥手,四周的阴影仿佛活了过来,化作无数利箭射向二人!
鹿野指尖轻抬,玄铁银线在空气中织成细密的网,将阴影利箭尽数挡下。但桑柔的身影已经融入黑暗,只在原地留下一声凄厉的冷笑。
“左边第三根立柱。”鹿野的声音依然平静。
相柳如离弦之箭般掠出。他刚才就感觉到那片阴影的波动异常,果然在立柱后方发现了正在重新凝聚形体的桑柔。
桑柔见到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银发的小弟弟,你也是妖精,为什么要帮人类?”
相柳不答,双手结印,寒冰灵力在掌心凝聚。
“你难道从来没有听过人类在背后怎么议论我们吗?”桑柔的声音突然拔高,“‘怪物’、‘异类’——这些词你耳熟吗?”
相柳的动作几不可见地顿了一下。那些被排斥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清水镇居民畏惧的目光,军营里士兵私下的议论,还有……作为九头妖时被整个大荒畏惧的岁月。
就这一瞬的迟疑,桑柔已经化作一道黑影,直扑相柳面门!
“小心。”
鹿野的声音响起的同时,数道灵力丝线已经缠上桑柔的手腕。银线发出耀眼的白光,将黑影牢牢束缚。
相柳蓦然惊觉,心中暗恼自己竟尔分心。
桑柔挣扎着,发出不甘的嘶吼。她死死盯着相柳,眼中泪水化作黑烟消散:“我们都是妖——为什么非要憋屈的藏在人群当中藏在别人的阴影之下?!为什么不能堂堂正正地活着?”桑柔苦笑起来,泪珠从阴影构成的脸颊滑落,化作黑烟消散:“凭什么……明明是我们先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凭什么他们后来者就能理所当然地占据这片天地?!”当鹿野的灵力丝线缠上她手腕时,影妖桑柔突然不再挣扎。她望着相柳银色的长发,声音嘶哑:“小弟弟,你也是妖。难道从来没听过人类在背后说‘怪物’?没见过所谓的朋友发现你真身时惊恐的眼神?”
相柳不受控的愣在原地……
——
“为什么……”
“因为…我…怕……”
“……怕什么……”
“怕……你。”
“……”相柳不解,相柳心好痛……
“呵…亲我一下会比死还可怕……”
“……虽然可能性很小…但我还是害怕…你…会一不小心进入到我的梦里。你绝对不适合进入到女子的梦里……那恐怕…比死…还可怕……”
“……”
——
相柳狠狠闭了闭眼,眸底暗流涌动。回忆一幕幕浮上心头:他想起小黑毫无芥蒂的笑容,想起图书馆里人类管理员悄悄放在他桌上的饼干,想起若水塞给他的那些甜得发腻的糖果。
桑柔说的痛苦,他比谁都懂。
但那些细小的温暖,也是真的。
“够了。”
鹿野的声音清冷如月光。她走到桑柔面前,拿出收缩器:“用伤害来证明自己的痛苦,只会让更多无辜者承受同样的痛苦。”“我没有!没有伤害他们!!!”桑柔声嘶力竭。“喔…真的没有吗……”鹿野不再开口,收起玄铁线,从空间里把缩器轻轻对准桑柔眉心:“我见过人类为保护妖精付出生命,也见过妖精为守护人类燃尽魂魄。用少数人的恶意否定所有善意,用愤怒掩盖伤痛——”
收缩器亮起柔和的光芒,鹿野注视着她渐渐透明的眼睛:“——这样的活着,才是真正的委屈。”桑柔的身影被收入其中。在完全被收入前,她最后看了相柳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怨恨,有不解,还有一丝说不清的悲悯。
鹿野收起收缩器,转身看向相柳微微扬唇。月光下,少年的银发显得有些凌乱,呼吸尚未完全平复。
“第一次实战,做得不错。”她伸手,轻轻拂去他肩头不知何时沾上的灰尘,“但记住,战斗中分心,付出的可能是生命的代价。”
她的指尖很凉,语气却带着温度。
相柳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刚才凝聚的冰灵力已经消散,只余一丝寒意。他想起桑柔最后的眼神,想起那些控诉,也想起图书馆里孩子们听他讲故事时亮晶晶的眼睛。
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的复杂。
但至少此刻,走在这位师姐身边,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归途之上,皎洁的月色将两人的身影映得横亘天际。相柳垂首,银丝轻抚,掩藏了脸上的神情。
“她说的那些……”鹿夜忽然开口,声音融在夜风里,“我都经历过。”
相柳抬起头。
“小时候被人类孩子扔石头,说我是白毛妖怪。”鹿野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后来才发现,扔石头的不止人类孩子,也有妖类孩子——他们觉得我头发颜色奇怪。”
她停下脚步,望向远处城市的灯火:“善恶从来不分族群,只分这里。”手指轻轻点在自己心口。
“会馆存在的意义,不是帮人类对付妖,也不是帮妖对付人类。”夜风掀起她额前的碎发,“是让所有愿意遵守规则的生命,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
相柳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城市像一片星海,每盏灯后都可能藏着故事——人类的,妖精的,相互畏惧的,彼此温暖的。
走到公寓楼下,鹿野突然伸手,看着他的眼睛,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带着点安抚:“记住,你的力量是为了守护想守护的东西,不是用来证明他们害怕得有理。”
她的指尖很凉,语气却很暖。
相柳望着楼梯间暖黄的灯光,第一次发现,原来“规则”不全是束缚。
它也可以是——让不同形态的生命,都能在同一片月色下,找到归途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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