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揣着一肚子的胡思乱想，抱着大黄，不知不觉便溜达到了劝业场附近。
抬头看着劝业场那大大的牌子，愣了一瞬，这个名字，好像很熟悉的感觉，是——
林卓猛地想起来了，低头看着身上的旧旗袍，这件衣服是穿越当天，从胡掌柜那买的旧衣服，里面的标签上就有“劝业场”三个字，她还以为是品牌名字，原来这是个商场的名字。
眼前的景象让她恍惚了一下。光洁的玻璃橱窗里，模特身着新潮的旗袍，腰身掐得极细，印花艳丽而大胆，旁边挂着挺括的洋装，裙摆的弧度都透着股摩登劲。
而在对面，是惠中饭店，中间的旋转门像个永动机一样，将一个个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吞进去又吐出来，男人西装革履，女人烫着卷发，裙角在微风中轻颤。
又一辆有轨电车“叮叮当当”地驶过，车身上贴着色彩鲜艳的广告画，推销着她从未见过的香烟和雪花膏，林卓瞪着眼瞧，这个年代就有车载广告了。真是视觉冲击力拉满了。
这感觉真是奇异。远处是灰扑扑的街道，墙角还有乞讨的孩子，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另一边则是眼前的流光溢彩，仿佛是在另一个世界。
她下意识抱紧了大黄，完鸟，又要出戏了。
我这是戏中人，还是……
这个地方，感觉真是既熟悉又遥远，有点像她穿越前逛那些复古主题的商业街，但这里的空气、声音、气味，都是真的。
她踮脚往劝业场大门里望了望，里面影影绰绰的，地板光可鉴人。
心里痒痒，很想进去看看这民国商场究竟什么样的。可低头瞅瞅怀里揣着爪子、一脸“本官驾到”表情的大黄，又犯了难——这地方，让带猫进去吗？
估计悬。
正犹豫着，前面一个卖雪花膏的摊位吸引了她的注意。摊位不大，但货物堆得满满当当，最绝的是，老板娘竟用一台黄铜喇叭花的留声机放着周璇的《天涯歌女》，那婉转的嗓音悠悠地飘在空气中，给这繁华街景平添了几分柔软的调子。
“天涯呀……海角……”
林卓不由得凑了过去。她想起自己那快见底的蛤蜊油，正愁怎么买呢，这不就来了吗。
这雪花膏，是刚需。
她不等老板娘招呼，便指着那印着漂亮花纹的铁盒子：“这个，给我拿十盒。”
老板娘愣了一下，旋即笑开了花：“小姐好眼光！这牌子最润了！一次买这么多，是送人？”
林卓含糊地应了一声，没好意思说自己用量大，在现代她是习惯了一天涂好几次精华面霜的，到了这里，一个蛤喇油就全包了，可怜的。
她总觉得皮肤干，这一盒雪花膏看着不大，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见底。
老板娘心里飞快一算，堆满笑：“小姐您这么阔气，十盒，我给您包圆价，一块五！这价钱您满天津卫打听去，再没第二家了！”
林卓利落地掏钱，接过那一提用牛皮纸包好的、沉甸甸的雪花膏。
至于试装、成分？歇了吧，有用的就不错了，没条件讲究那些。
提着这“战略储备物资”，她心里是真的踏实了一点。不由得暗自琢磨自己这种心理，看来潜意识，对脸面看得极重。她不由得点点头，就是，脸面就是重要，认为不重要的，是不要脸。
再次抬头望向劝业场那气派的大门，那点想进去逛逛的心思又活络起来。
来都来了！不逛逛，说不过去啊。
她将装着雪花膏的牛皮纸提绳挂在手腕上，又把大黄往怀里搂了搂，暗自祈祷这臭猫待会儿可千万别闹脾气。
然后，踏过光滑得能照见人影的彩色水磨石台阶，走向那巨大的、带着铜质装饰的玻璃旋转门。
门内透出隐隐约约的嘈杂声，就在她准备随着人流挤进旋转门的那一刻，一个身影挡在了面前。
一个穿着深蓝色制服、帽檐压得挺括的商场门卫。他的脸色严肃，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林卓还算整洁的衣着，然后，目光落在她怀里那显眼的大橘猫身上。
“这位小姐，留步。”门卫的声音不算严厉，但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我们这儿，宠物不能入内。”
他的眼神里甚至带着一丝诧异，仿佛在说：怎么会有人想带猫进劝业场这种地方？
林卓心里“咯噔”一下，虽然早有预感，但真被拦下，脸上还是有点火辣辣。怪不好意思的，她要脸。都怨大黄。
周围几个正准备进门的时髦男女也投来了好奇的目光，让她瞬间成了焦点。
她试图争取一下，面带微笑，学着他们说话的口吻：“先生，它很乖的，我就抱在怀里，保证不乱跑……”
“不行，小姐。”门卫的回答斩钉截铁，甚至带着点不悦了，“这是商场的规定，宠物进去，惊了客人、弄脏了地毯，谁都担待不起。请您体谅。”
他手臂一横，姿态明确。
林卓腾地脸红了，刚还说自己要脸呢。
她低头，对上大黄那双圆圆的大眼睛，金色的瞳孔似乎带着点戏谑。小粉鼻子微动，又淡漠地看前面：呵！愚蠢的人类！
愚蠢的人类——林卓，在电光石火间，冒了出来一个念头。
她对着门卫点点头：“好吧，麻烦你了。”
她抱着大黄快步走下台阶，转到旁边一个僻静、靠近墙角橱窗的角落。
蹲下身，假装要把大黄放在地上，嘴唇几乎不动，用极低的声音快速说道：“大黄，现在有两个法子：第一，你施展个隐身法？……哦，不行，你不愿意。”
她看到大黄耳朵一撇，立刻否决。
“那，第二个法子，”她眼睛高闪闪，带着蛊惑的语气，“就要用神通，稍微……变小那么一点点。像我半个手掌这么大，我把你顶在头上，就当是个最新潮的……头饰！保证你又舒服又威风，视野特别好，站得高，看得远，怎么样？”
她紧张地盯着大黄，大黄变小了，肯定很好玩。
大黄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咕噜”，似乎在进行严肃地思考。
变小没问题，但当成头饰？它甩了甩尾巴，瞧瞧林卓的脑袋，趴在上面？
金色的大眼睛一眯，这个好！
只见它身上流过一层淡金光芒，那么大个的猫在林卓怀里迅速缩小、缩小……最后，变得只有林卓的巴掌大，一个精致无比的橘色毛绒玩具，唯有一双金色的大眼睛依旧炯炯有神，带着那臭猫特有的审视意味。
林卓强忍住惊呼，心里乐开了花。
她小心翼翼地将迷你大黄拿起来，它轻得像一团温暖的云朵，先放到嘴边，在小脑门上亲了下，大黄回敬地顶顶她的嘴，一人一猫，相亲相爱。
亲热完了，把它安置在自己脑袋右侧上方，又调整了一下角度，让它能舒适地趴窝，又能看清前方。
“完美！”她对着橱窗玻璃模糊的倒影照了照，一个戴着猫形发饰的可爱女郎形象赫然出现，嘿嘿……
她脚步轻快，再次走向旋转门。这一次，她的心跳微微有些加速，既因为成功在望，也怕这“头饰”过于逼真被人给看穿了。
门卫依旧尽职地审视着每一位客人。他的目光扫过林卓，在她头上那个格外别致、毛茸茸的“发饰”上停留了一瞬，眼中似乎闪过一丝疑惑，但终究没看出什么破绽，礼貌地侧身放行。
林卓心情愉悦，几步就踏进旋转门，却仿佛在瞬间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
外界的市井喧嚣被一道厚重的玻璃门隔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可称得上是“文明的嗡鸣”。
抬头是挑高数层、直达穹顶的宏大中庭，巨大的玻璃天窗将秋日柔和的阳光过滤后洒下，照亮了下方宽阔、光洁如镜的彩色水磨石地面。
环绕中庭的，是层层叠叠、雕刻着精美花纹的铸铁栏杆回廊，回廊后面是一家家店铺明亮的橱窗。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的味道，有新纺织品的浆洗味、高级香水的芬芳、雪茄烟丝的醇厚，以及地板蜡的淡淡气味，共同构成了一种在这个年代堪称“奢华”的气息。
林卓睁大了眼睛使劲瞧，也能感觉到头顶上那位“城隍爷”也立刻进入了状态——那双金色的大眼睛，正360度无死角地扫视着这片新奇的人类消费乐园，尾巴尖还在无意识地轻轻拍打着她的发丝。
她忍不住用指尖极轻地碰了碰头顶那团小温暖，低声笑道：“怎么样，大黄，这视野，比戏园子不差吧？”
大黄用尾巴轻轻地敲敲她的头发。
此刻的时间是上午，顾客还不算最多，但那种忙碌感已然充斥着整个空间。
穿着熨烫平整的旗袍或西装的店员们，正整理着货品，绸缎庄的伙计用长杆鸡毛掸子拂去样品上最后一丝灰尘。
化妆品柜台的售货小姐对着小粉盒再次检查自己的妆容。钟表店的老师傅戴着单眼放大镜，为橱窗里一座座黄铜座钟上紧发条。
她的左手边，是 “亨得利”钟表行，玻璃柜里瑞士怀表和金壳手表在丝绒上闪着冷峻的光。
右手边，是 “广生行”化妆品柜台，琳琅满目地陈列着双妹牌花露水、鸭蛋粉，以及她刚买的那种铁盒雪花膏，但这里的包装显然更为精美些。
不远处，“盛锡福”的皮帽、“同仁堂”的药丸，甚至还有美国“胜家”缝纫机的展示窗。
最能吸引林卓目光的，是绸缎庄和成衣铺。
一匹匹真丝、软缎、阴丹士林蓝布从高高的架子上垂落，如同色彩的瀑布一般美丽。
那橱窗里的模特穿着最新款的海派旗袍，高领、收腰、开衩处隐约露出丝袜的痕迹。旁边还搭配着玻璃丝袜和高跟皮鞋，这都是摩登女郎的标配。
留声机播放的爵士乐从某个角落幽幽的传来。
林卓站在原地，环顾着四周，感觉自己处在一种微妙的恍惚中。
眼前的繁华是如此的“现代”，几乎让她错觉身在某个复古主题的商场。
可下一秒，视线穿过中庭，看到回廊上悬挂的巨幅“仁丹”广告画，又瞥见入口处走进来两个穿着和服踩着木屐的日本妇人，她一瞬间又被拉回了民国。
一股冰凉凉的感觉涌了上来——这里是民国，这里是1935年的天津。
她头顶着一只猫城隍，仿佛漫步在这真实与虚幻交织的舞台上。
抬手，摸摸温热的小小猫咪，定定神，逛街吧！
一楼的人潮比林卓预想得还要多些。她慢悠悠地溜达着。路过一家化妆品档口，脂粉的甜香便扑鼻而来。柜台前，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正捻着一盒粉，仔细听着店员的介绍。
林卓下意识地凑近了些。
头顶上，化作头饰的大黄立刻不耐烦起来，毛茸茸的小尾巴一下下轻敲着她的头皮，力道不重，但存在感很强。
林卓权当不知，目光扫过玻璃柜里那些琳琅满目的小盒子、小瓶子。那店员见她靠近，身上衣料虽普通，但气度坦然，手里还拎着一大包牛皮纸包裹，显然是刚买的。
店员眼神一亮，立刻热情地转向她：“这位小姐，看看新到的鸭蛋粉？扑在脸上又细又白，香气也正。”
林卓瞅瞅，对粉没什么兴趣，她指了指柜台里面的小瓶：“这个，是什么？”
店员忙不迭地取出：“小姐好眼光，这是双妹牌的面霜，滋养皮肤最好了……”
林卓不等她说完，直接道：“拿十瓶。”她顿了顿，习惯性的讲价：“我买了这么多，这霜，得给我算便宜些。”
那店员和旁边的年轻女子都愣了一下。年轻女子不由得多看了林卓几眼，她刚才就是嫌这粉价贵，犹豫着没下手。此刻见林卓这般大手笔地讲价，眼神不由得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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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第 2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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