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锅不大，但洗澡水不用彻底烧开，只需要适合的温度就行，把要喝的水装满桌子上的瓶瓶罐罐，寂染就开始烧洗澡水了。
拉着星岑来到湖泊边，他挑了一块比较平整的石头，让星岑站在上面。
星岑一直笑嘻嘻的，好像现在只要能和哥哥在一起，干什么都很快乐。他看着哥哥把锅放下，回头去找能舀水的东西，自己就乖乖地脱衣服。
他还穿着小泳裤，原本是淡蓝色，现在已经全黏满了变硬的污泥，紫色的防晒服，也变成了灰黑色。
脱掉衣服，他就光溜溜地站在石头上。
这时候，寂染回到帐篷里，想找一条毛巾。
星岑自己独自站在外面，明明没有风，却觉得冷了。
于是他蹲在了地上，无聊地用手指去抠地上的泥。
抠着抠着，他突然想起和妈妈的幽灵告别的时候。那时候他也蹲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妈妈让他选，以后是跟妈妈生活，还是跟哥哥生活。
他不想选，哭着问：“不能和妈妈，还有哥哥都在一起吗？”
“不能。”妈妈坚决地说，“如果要跟着妈妈，就要留在这里。如果要跟着哥哥，就要去人类社会生活。因为哥哥是人类，他不能留在深渊里。”
星岑茫然，他不懂为什么，为什么选了妈妈，就不能选哥哥。
他该选择妈妈的，因为星岑最爱的就是妈妈，可是……
妈妈摸不着。
他伸出手，手指从妈妈的身体里穿过，他好想好想妈妈的怀抱，想妈妈揉他的头，给他梳头发，想妈妈亲亲他的脸。
然而……
妈妈已经没了，他站起来，用小手一遍遍透着空气去描绘妈妈的脸，可怎么也摸不到。
他用力眨了眨眼，低下头，用手使劲揉了揉眼睛，把拳头捏紧了，握在身侧。
妈妈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催促，她的表情很平静，就像以前让星岑选玩具一样，好像这对她来说，不是一件多重要的事情。
良久，星岑重重吸了口气，握紧拳头，又松开，仰头道：“妈妈，对不起，我要跟哥哥走。”
“好，那就跟他去。”妈妈没有生气，反而是很认真地叮嘱，像是在嘱咐要出去春游的孩子：“跟哥哥去了人类世界，就要乖乖听哥哥的话，别惹人烦，知道吗？”
“嗯。”星岑点头，声音发颤道，“我最听话了，所以哥哥好喜欢我，他离不开我。”
妈妈蹲下来，以平视的角度看向他：“乖。”
星岑眼睛发红，肩膀一耸一耸的，嗓音都带着哭腔，但他还是很认真地，一字一顿地说道：“哥哥他需要我，他害怕一个人。他说，他说我们是小丑鱼和海葵，谁也离不开谁。所以我要去陪着他，我答应过他的，要保护他。”
“我知道，星岑是个很有正义感的孩子，你担心哥哥一个人不安全，所以要去保护他是不是？”
“嗯。”星岑重重地点头，吸了下鼻子，“他的腿坏了，没有我，他会死掉的。”
妈妈问：“人类世界很危险的，也许他们会排斥你，欺负你，甚至要打你。你真的要去吗？”
“嗯，我要去。”星岑不明白为什么别人要打自己，可他不怕，别人打他他就哭，哥哥就会心疼，会帮他打别人，因为会打别人的小朋友肯定是坏人。
星岑那天告别了妈妈，他深深吸了下鼻子，伸出手使劲揉了揉眼睛，小声说：“等我把哥哥带大，就回去找妈妈。”
寂染从帐篷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塑料盆，星岑重新站起来，瓮声瓮气道：“哥哥。”
“怎么了？”寂染皱眉，“是感冒了吗？鼻音那么重。”
星岑摇头，他吸了一口气，他不太想说，可是哥哥问，他就忍不住实话说出口：“我想妈妈了。”
寂染沉默了。
他走上前，揉了揉星岑的脑袋，看他眼睛不再发红了，才低声道：“蹲下来，我给你冲水，把眼睛闭上。”
“好。”星岑蹲到石板上，把自己脸皱成一团，紧紧闭上眼，感受着细细的水线从头顶浇下来，他自己就用手指去抓头发。
温暖的清水，让星岑舒服地“嗯”了一声，等头发上的灰尘洗得差不多了，才小心翼翼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他先是用两只手使劲去划了两下眼皮，然后用力摆手把水甩干，这才缓缓睁开眼。
“啊，我差点瞎掉了。”
“呸，乱说话。”寂染命令道：“洗肚子。”
“哦。”星岑立刻用两个手掌来回搓肚子，再在水线下迅速转了个圈，又搓搓自己的屁股蛋，直到寂染满意地点点头，“好了，可以了。”
星岑这才停下来，寂染把毛巾盖在他头上，简单擦了擦，又快速裹住他身体，像搓面条一样上下迅速地搓了一遍，看大致擦得差不多了，这才让他下石板：“回帐篷去。”
星岑抬手臂，侧脸闻了闻，没闻见味道，有些不太满意地抱怨：“没有香香的味道。”
“没臭味就行，现在的条件只能这样，等以后有机会了，我再给你买香香的沐浴露好不好？”
“那我要草莓味的。”星岑说。
“你不是喜欢柠檬味吗？”寂染顺嘴问了一句，话说出口就立刻后悔，“算了，我不想知道原因，你赶紧回帐篷去吧。”
“柠檬是妈妈的味道，妈妈给我的小毯子，都是柠檬味的。”
寂染听见星岑提起妈妈，满心的急躁，瞬间被熄灭，他耐下性子，放柔声音问：“那为什么不要柠檬味了？”
“柠檬味我也要啊。”星岑眨眨眼，无辜道，“我就不能都要吗？”
“……”寂染无话可说，“好，都买，我都给你买，回帐篷去。”
“那我还想要牛奶味，要那种甜甜的牛奶，不要那种腥腥的。其实瓜瓜味也可以哦，夏天用瓜瓜味，小花说闻起来会特别清爽。对啦，还有花……”
“我看你想要大巴掌！”寂染忍无可忍，终于爆发，沉下脸指着帐篷命令道：“滚回帐篷去！”
“好凶哦。”星岑瘪嘴。
“还不快去！”寂染举起手，作势要往下打。
星岑立刻小跑起来。
寂染松了口气，拿起空掉的铁锅，重新去湖里打水。
“嘿嘿，我没进帐篷哦，你被我骗了！”
寂染弯腰打水，星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刷地一下起身，转头，瞪眼。
就看到一团小小的影子快速闪进帐篷里，还能看到帐篷入口处，被撑开了一个小孩四头身的形状，正捂着嘴浑身打颤地笑。
“我看你欠收拾。”寂染没好气地说，瞪了他一眼，就回过头，继续打水。
寂染刚打完水，又听到小孩脚啪嗒踩在外面的石板上：“嘿嘿嘿，我在外面了。”
寂染抿了抿嘴，强行忍耐住抓小孩暴揍一顿的冲动，才缓缓起身，装作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慢悠悠地走到火堆边，把铁锅架在上面。
然后自己坐到一边石头上，一边拿着杯子慢慢喝水，一边细嚼慢咽地吃着饼干。
“嘿嘿嘿，我出来啦。”
“呼呼呼，我进去了。”
“我进去～又出来～可你打不到我～耶耶耶～”
寂染额角轻跳，但还保持着面无表情的状态，慢条斯理嚼着饼干。
“哥哥，我又出来了哦，我脚踩在外面，但是我另一只脚在里面哦。”
“哈哈哈，哥哥你快看，你快看，我手在外面，但我身子在里面哦。”
“现在你猜我在里面还是外面？你肯定猜不到，我只有一根脚趾头在外面。哈哈哈！”
寂染原本还气不打一处来，听久了，就把他当做背景音，自己专心吃东西。
等吃饱喝足，水温也差不多够了。
星岑也自娱自乐玩累了，他仰面躺在帐篷里喘气，把一双小脚丫搁在外面，张开又合上，不停晃呀晃。
寂染简单地洗了个澡，用冷水打湿的毛巾擦了几遍身上的灰和汗水，等差不多干净了，才用温水去洗头和身子。
摸到后脊梁的时候，寂染手指微微一顿，他想起星岑妈妈给他充电的时候。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好像被闪电击中一样，一股巨大的电流顺着脊梁直直冲击到脑袋里。
那感觉很神奇，并不舒服，但也不难受，只觉得浑身打了一个激灵。
他忍不住摸了摸那层覆盖在脊椎上像鱼鳞一样的软膜，不知道这次充电能撑多久，得找到具体充电的办法，还有足够充一次电的能源。
简单洗干净后，寂染站起身，换上了背包里的干净衣服。旧衣服不仅脏，还有很多地方烂掉了。他刚刚试着放在水里搓了下，结果没想到只是轻轻一扯，衣服就烂掉了，变成絮状的线团。
他其实也纠结了很久，不该乱动别人的东西。可是如果不穿，他就只能光着了。
星岑光着还行，他要是光着，那就是耍流氓了。这里又不像深渊，可以捡一些叶子做衣服，这里除了石头，就还是石头。
寂染想，只能等帐篷主人回来，和他好好道歉，再商量下补偿的办法。虽然他身上没有值钱的东西，但他正年轻还有体力，可以做做搬运的工作——他完全忘记自己被机器人喊豆芽菜的事情。
想着这些，寂染收拾了下周围，拿用过的毛巾擦干地上的水，再用湖水洗干净，找了块横着的石头挂在上面。
这时候，星岑又有力气了，不知道玩什么，开始用两个手互相对话，一个人变两个音在那里叽叽咕咕没完没了。
他两只洗干净的小脚丫，在帐篷外的石板上晃来晃去，不时轻轻拍在石板上，啪啪啪地响。两只莲藕似的手臂，也在空中挥来挥去。
寂染走近了一些，发现星岑居然在学他刚刚说话。
“滚回帐篷去！”
“我就不回，就不回，有本事你打我呀！”
寂染脸色一沉，嘴角一挑，无声冷笑，三步并作两步，猛地冲过去。星岑根本反应不过来，就“呀”的尖叫一声，被抓住两只脚。
他慌乱地发出尖叫，就听到寂染慢条斯理地说：“这双脚在帐篷外面，我干脆砍断扔掉好了。”
“啊——不要！”星岑激动尖叫，“我收回来，收回来，马上就收回来，哥哥不要砍！”
“哼，晚了！”寂染阴恻恻地冷笑一声，“刚刚不是说我有本事就打你吗？”
他拖住星岑往前爬的身子，用手臂压住他挣扎的腰，对准光光的屁股高高举起手掌，道：“现在就让你看看我有没有这个本事！”
“啪！”
“啊——哇哇哇哇哇！”
两个小朋友都曾经是重病患者，所以体型要比正常人瘦小很多，比如正常的五岁小孩应该是六头身。
没关系，以后寂染买好多好多蛋奶肉，会给星岑足足地补充营养的！[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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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捡垃圾养哥哥（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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