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岑勉勉强强接受新衣服，原地扭了扭，发现背心里如果灌进空气，会像气球一样鼓起来。
他一时间觉得十分稀奇，便不停扯起背心边缘，又猛地放下。
趁星岑沉迷玩新衣服，寂染赶紧把帐篷里的东西全收起来，再整齐地归置到背包里——他打算把能带走的东西都带走，带到基地去。把这些遗物都交还给他的家人们，算是给他们留下个念想。
拿起最后一件物品，也就是之前翻过的笔记本。
虽然寂染不认识这种文字，但却记住了那个像蝌蚪一样的字母。
在和怪物缠斗、差点被咬掉脑袋的刹那间，寂染的余光瞥见怪物几乎快碎掉的制服上，绣着一个类似的字母。
他不知道溶洞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笔记本的主人为什么会出现在隧道里。但他可以肯定的是，那个人已经不是人类了，而是变成了某种没有意识的怪物。他再也不可能回到基地，也无法回到家人身边了。
寂染用力揉眼，原本因为即将看到同胞，而感到松快的心情，顿时变得沉重起来。
他不知道离开深渊，去人类基地的选择正不正确。
轻轻叹了口气，寂染把笔记本合上，放进背包里。
星岑把衣摆拉直，跑到寂染身边，问：“哥哥，等到了人类基地，能带我去看医生吗？”
寂染一顿，立即反应过来。他撩开星岑的衣服，看到胸口一大片紫青色的淤青，便深吸了口凉气。
随后，他抬手，动作很轻柔地按了一下，但星岑还是“嘶”了一声。
“很疼吗？”寂染皱着眉问。
星岑眼睛疼出了泪花，嘴里却很硬地倔强道：“不疼，一点都不疼。”
寂染轻拍他的背，哄道：“等哥哥以后有能耐了，就把那池子里怪物的触手全给炸了，让它弄伤你。”
星岑愣了愣，他明明记得，胸口是哥哥踹的啊。
他茫然地看向寂染，见他表情心疼又生气，还不停哄着自己，不禁手指轻轻蜷起又松开，嘴里跟着说：“我知道的，不管谁欺负我，哥哥都会帮我揍他。”
寂染怔了怔，就见星岑努力睁大红肿的眼睛，盯着自己看。
星岑又重复一遍：“无论谁欺负我，哥哥都会揍他的。”
寂染不明所以：“你想我揍人吗？”
星岑飞快摇头：“不想。”
寂染更加疑惑：“那你为什么要说我帮你揍人？”
星岑认真地说：“小花在医院被坏孩子欺负，她哥哥就来揍他们。”
寂染沉下脸：“你在医院被坏孩子欺负过？”
星岑坦然地摇头：“没有啊。”
寂染听不明白星岑的想法。
“小花的哥哥一直都在。”星岑伸出手，轻轻圈住寂染的食指，低声说，“他，他一直都在。”
寂染沉默。
星岑继续说：“每个人都要离开的，爸爸妈妈，外公，小花，医生……我一个人在医院里，有时候很害怕。如果我有哥哥陪……”
“谁欺负你，我就揍他。”寂染突然开口。
星岑：“啊。”
“狠狠地揍，”寂染举起拳头，在星岑面前打了个软绵绵的左勾拳，“就这样，一拳把他打飞。”
星岑激动起来，脸蛋儿红扑扑的，满眼都是崇拜：“哥哥好厉害。”
寂染拍拍自己扁扁的二头肌，自信满满道：“那肯定的，今天抓你的怪物，我回头就给它炸成章鱼烧。”
“脏鱼烧是什么？”
“一种食物。”
“为什么要吃脏脏的鱼，不能吃干净的鱼呢？”
“那是一种鱼的名字，叫做章鱼，等等，章鱼是鱼吗？它好像不是鱼。”
“那脏脏鱼好吃吗？”
“还行吧，就那样……把衣服拉好，要擦药了。”
好在背包里有药膏，寂染挤出一点在指头上闻了闻，确认是中草药的味道，便让星岑提着衣摆，要给他擦。
“我先给你擦药，等到了避难所，我们再去找医生，给你看看胸口的伤——”
星岑胸口被擦得很疼，但他忍着泪，还是认真道：“不是胸口哦，是我的手。”
寂染心头一紧：“我看看。”
就见星岑举起双手，把十根圆圆的胖指头张开给他看，说：“是我的手和脚，它们都褪皮了。”
寂染抓过他的手，星岑的手很小，很软，像个小海星，还总是热乎乎的。现在却因为泡得太久，皮都皱了起来，显得有点肿，不光是手，就连星岑整个人都有点浮肿。
寂染仔细检查了一遍，觉得星岑没有什么大碍。大概他从没泡过那么久的水，不知道皮肤会因为泡水久了会皱皮。
但寂染还是想着，要找医生看看，星岑的脑瘤还有没有问题、会不会复发之类，便答应道：“好。”
星岑松了口气，眯着肿得睁不开的眼睛蹭到寂染面前问：“你知道吗？”
“嗯？”
“我最喜欢哥哥了，因为哥哥对我超级好，所以我最最最喜欢哥哥了。”
寂染瞥了他一眼，见他肿肿的眼睛，像只小青蛙，忍不住笑了笑，问：“哦，那妈妈呢？”
“呃。”星岑愣住，有些犹豫地看向寂染，用食指和拇指拉开一个看不到的空隙道：“稍微比妈妈少一点。”
寂染“哦”了一声：“那爸爸呢？”
星岑更纠结了，他双手放在头上，抓了抓头，迟疑地看了寂染一眼，又迅速收回，看向自己脚背：“唔，还要少一点点。”
“那外公呢？”
“啊……”
寂染嘴角拉下去，装作不开心了，刻意夹着嗓子眼，学他茶茶地说话：“我最最最喜欢哥哥了，只是都比其他人都差了那么一！点！点！”
星岑有些急了，忙说：“和外公一样，和外公一样的。”
寂染笑了笑，不再逗他，而是用力捏了捏他的脸，低头，用自己的额头轻轻撞了一下星岑，说：“我也最喜欢星岑。”
星岑摸着被撞的额头发愣。
寂染背起背包，钻出帐篷，等在门口，催促道：“走了。”
星岑连忙跟了过去，抬手抓住寂染的手，紧紧握住他的食指，寂染则圈住他整只手。
“嘻。”
寂染牵着星岑走了两步，突然听到星岑笑了一声。
寂染一愣，下意识低下头，却看星岑面无表情，只是认真地找地上圆形的石头踩，便收回目光。
“嘻嘻。”
寂染猛然回头，星岑仍然没什么表情，反而感到寂染的停顿，无辜地抬头：“哥哥，怎么了？”
寂染狐疑地看了看，可惜星岑的眼睛肿得太厉害，没办法从眼睛去辨认，便只好收回目光。
在寂染回头刹那，星岑扬起嘴角：“嘻——”
“哈哈哈！”
星岑愕然地仰头，寂染便面无表情冲他无辜地眨眨眼：“看什么？”
星岑愣了愣，下一秒，朝寂染扬起嘴角，咧开一个好大好大的笑容道：“看最喜欢我的哥哥怎么这么喜欢我！”
寂染一怔，沉默半晌，握紧了星岑小小的手：“好，那你一定要认真看。”
很快，两人离开了溶洞，走进了隧道，这次他们有了光——寂染打开了手电筒。
光线照射下，寂染没着急离开，而是在溶洞的洞口，留下很大的危险的警示语。他用中英文分别写下：“危险，内有怪物，小心湖水。”
星岑也学他，用尖尖的石头，在下面涂涂画画。
耐心等星岑画完，寂染就牵着星岑继续在隧道里走。
他们走得不快，因为有星岑。他步伐小，体力少，寂染会半路停下，补充食物和水分。
等星岑困了，他们就倚着粗糙的山壁睡一觉。
已经在隧道里待了二十五小时了，除开之前休息，还有和怪物打斗的时间。实际上他们也就走了十来小时，但对于星岑还是有些超出了运动量，一闭上眼便迅速睡着了。
寂染却睡不着，他睁着眼，莫名感到一些紧迫和焦躁，他仔细想了想，大概是感觉快要走出隧道了。
他面对山壁，侧身躺在地上，把头枕在手臂上，另一只手圈住星岑，阖上眼睛。
硬邦邦的地面睡着并不舒服，但他们已经适应了。气温也逐渐变低，从潮湿闷热，变得凉爽起来，意味着他们即将离开隧道。
可焦躁不仅如此，寂染脑海里不断浮现出溶洞里奇怪的一幕，在怪物快要撕碎他的时候，他的身体突然失控，自己动了起来。
之前他一直没在意一些很重要的细节，比如他冷冻百余年，自己醒来后，因为营养不良，又长期缺少运动，全身的肌肉萎缩得厉害。
所以在他刚清醒，试着去走路的时候，便发现了，需要花很久的时间复健。因此外出的大部分时间他都需要坐轮椅，就算后期能走了，也走得踉踉跄跄。
直到遇到第一次危机，医院的那些变异藤袭击了他，他突然能像正常人一般行走了。
他不知道正常的植物人恢复需要多长时间来复健，但绝不可能是短短的一周。
后来他的运动和反应能力，也完全超出他中学时期的体测成绩。
他明明只是体能普通的学生，怎么能在携带着星岑的情况下，逃脱掉这么多怪物的攻击？
尤其是在学校里，他好几次感觉到了死亡阴影的笼罩，却几次依靠极快的反应能力，脱离了危险。
而离开学校后没多久，他后背的电子脊椎便没电了，而他又变回了下肢不能动弹的瘫子。
这说明，他能够正常行走，完全是靠背上这个电子脊椎。大多数情况下，它都安安静静，甚至让寂染忘掉它的存在。
可在遇到十分危机涉及生命危险的时候，它又会突然发挥功能——短暂地加强身体的机能，辅助他完成自己本身不可能达到的速度和反应。
就像汽车配备的自动避让功能，遇到障碍物的时候，系统会自动刹车。
这原本让寂染庆幸。
然而这一次，寂染却感到了焦虑和恐慌，电子脊椎和他想象的那种被动工具不太一样。
它很可能和深渊的机器人一样，有自主意识。
就像两个灵魂在争夺身体的主权，而对方的灵魂要强过他，只要对方有强占的心思，他就完全阻止不了。
而这也说明，电子脊椎和他的神经相连，除非手术轻易取不下来。寂染想到这里，便更加恐慌。
而更危险的是，在刚才与怪物激烈对抗后，电子脊椎又再次释放了大量的能量。如果因此没了电，他必然会再次瘫痪，而他根本没弄明白到底怎么充电。
现在寂染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如果充电，他可以走路，但就像身揣定时炸弹，不知道电子脊椎上的ai会不会背叛，会不会占领他的身体。可如果不充电，他又会变回瘫痪。
离开了深渊，原本以为以后再也遇不见怪物。可进入溶洞后，寂染发现自己太过天真，人类基地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危险。
如果仍旧危机四伏，他们会愿意花费更多的资源去照顾一个废物和幼崽吗？
寂染深吸一口气，紧紧圈住星岑小小的身体。星岑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血腥气，让寂染无法忽视危险。
突然，寂染心里默默“喂”了一声：“你在吗？”
没有回应。
他又默默在心里喊了好几声，从始至终，只听到星岑小小的呼吸声。
寂染渐渐抗拒不了身体的疲惫，睁不开眼了。
他的意识原本是聚集的一个点，随着逐渐陷入沉睡开始向四周缓缓扩散。
寂染没有发现，在他意识彻底进入睡眠的刹那，怪事发生了。
他颈后那贴着脊椎的银色鳞片似的薄膜，忽然轻轻散发出温暖的白色柔光。
像是在回应寂染的担忧般，那道光缓缓散开，柔软地包裹住他，再包裹住星岑，像一双手，轻轻抚过身上每一寸肌肤，再渐渐地，缓慢地消失。
寂染原本紧皱的眉心，随着光的覆盖和消散，慢慢放松、展开。而身上那些青青红红的伤痕，也随之变淡，消失。
宛如，从前的每一次……
这一刻，他进入了甜美又充满阳光的梦境里。
医院：
小花被欺负，哥哥闪现，把坏孩子拉出来罚站。
小花化疗难受，哥哥闪现，给她带好玩好吃的，走的时候把输液港臭骂一顿。
小花想家，想爸爸，但爸爸忙，哥哥闪现，在医院陪小花。
星岑也想要这样的哥哥，于是跟着小花一起喊哥哥。
小花说这是我的哥哥哦，你就算叫了哥哥，他也只是我的哥哥。
于是星岑问，那什么样的哥哥才是我的哥哥呢。
小花被问住了，电视里正在放光耀战士，光耀战士正为了救妹妹对抗怪物（参考动感超人和咪咪子），于是道会帮你揍怪物的，就是你的哥哥。
星岑等呀等，终于等来，帮他打怪的哥哥哟～[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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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捡垃圾养哥哥（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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