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道要比寂染想象的要长，接下来几天，他们继续沿着轨道枯燥地前行。
找到的半瓶水不到两天就喝光了，但天无绝人之路，洞壁时常有水线从裂缝里渗出来，那是流动的地下水。只是这水质不太好喝，带着泥腥味。
这种时候顾不上什么生水熟水。寂染只能简单用纱布过滤了下，把身上的瓶瓶罐罐全灌上水，才算暂时解决掉水的问题。
气温越来越低，空气也越来越潮湿，星岑被包得像个粽子，两只脚也用厚厚的毛巾裹上。
一开始星岑还很有劲的每天叭个没完，可在同样一成不变的环境，持续走了四五天后，他终于再也说不出话来。
一周后，星岑产生了怀疑，他仔细观察四周，忍不住盯着一处嘀咕：“哥哥，我们是不是一直在一个地方来回走？”
“不是。”寂染原地坐下，拉着星岑到身边，把饼干和水递给他，说，“之前我们做过记号的，这里没有，你记得吗？”
星岑又侧过头，贴着面前的山壁仔细看了看，确认上面什么也没有，这才松了口气。
他坐到寂染身边，乖乖吃饼干。寂染也在他身边，小口喝着水。
星岑把夹心饼干拆开，自己先吃了一半，看寂染只喝水，便把另一半举到他面前：“哥哥，吃饼干。”
寂染也不矫情，低下头，就着星岑举在嘴边的手一口把饼干含进嘴里，然后慢慢嚼。
“哥哥，还要多久啊，我觉得我快要疯掉了。”星岑眼巴巴盯着他。
“快了。”寂染慢慢把饼干咽下。
“你昨天也这样说的。”
“是吗？”
“前天也是，大前天，还有大大大前天。”
寂染不再说话了，他沉默地把饼干的空袋子塞到背包夹层里，就算再节省，他们也只剩下不到三天的口粮了。
“走吧，我们加快速度，争取明天到达。”
星岑闻言，手撑在地上，慢吞吞地爬起身，一步一挪地往前摆动双腿，磨磨蹭蹭半天，连一百米都没有走完。
他脚不累，但精神疲惫，眼睛半阖着，每迈开一次步，就像在挪动铅块，哎哟叫个没完。
寂染皱着眉，眉心锁得很紧。他把手电筒打开，举过头顶，照向隧道的深处，可惜什么也看不见。
那里一片黑暗，仿佛永远走不到头，而手电的光也日渐昏暗起来，他索性关上了手电筒。他必须要省下电，不然情况会更加糟糕。
他们就这样摸着黑，顺着铁轨往前走。寂染全程牵着星岑，偶尔也会把他抱起来。但他自己的精神状态也到达极限，甚至好几次产生和星岑同样的幻觉——怀疑自己在鬼打墙。
这趟旅程似乎无穷无尽，隧道在无限延伸，他们或许会困死在这里。
以前他看杂志的时候，看过类似感官剥夺的实验，大致是把人置于一个完全封闭黑暗环境下，在短短几小时的时间里，参与人便会产生幻觉和负面情绪。
黑暗，看不到尽头，而环境又是几乎没有改变的狭长隧道，完美复原了感官剥夺室。
产生幻觉，无缘无故焦虑，沉默，说明他们俩的精神状态都有些岌岌可危了。
可没有办法，只能继续朝前走。寂染暗暗数着步数，这是他打发时间的办法。
“我们是不是又走了一天啊？”星岑突然问。
“没有，只走了二十六分钟又十三秒……现在是十五秒。”寂染看了眼手表。
星岑皱起眉，怀疑地嘟囔：“你的手表是不是坏掉了？”
“没有。”寂染平静地说，“我们只走了一千两百二十四步，按道理成年人一分钟应该走——”
“啊——！”星岑突然大叫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四肢摊开，呈大字型摊在地上，语气恹恹呢喃道：“我走不动了，我腿坏掉了。”
他说什么也不肯走了，干脆翻过身，直接闭上眼睛，假装自己在睡觉。
“星岑，再坚持一下好不好？”寂然蹲了下来，轻声细语和他打着商量。
“呼，我睡着了——呼呼——”星岑拿手盖住耳朵，开始大声打起呼噜。
寂染没有责备，毕竟他也快受不了了，他再次点开手表表盘，确认一下时间。
“嘀。”
淡绿色的荧光瞬间在黑暗中亮起，一道阴影从身侧投下来，在山壁上投下歪歪扭扭的影子，寂染一惊，下意识握住腰间匕首，猛然回头，就看见旁边坐着一具灰黑色的骷髅。
他与那骷髅挨得那样近，几乎是脸贴着脸的距离，寂染深吸一口气，心脏瞬间跳得极快，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骷髅歪靠在山壁上，上方有条细小的裂缝，一道细细的水线汩汩地往下流，穿过骷髅的头骨，浸在它厚实腐烂的衣服上。黑色的布料上长满了色彩艳丽的菌斑，骨头被青灰色的霉孢裹住，下垂的袖口露出长长的手骨。手掌虚虚握拳，里面捏着个亮晶晶的东西。
这只是一具无害的尸骨，不知道躺在这里多久了，□□消亡腐烂，最后变做白骨，又被霉菌占据。
寂染屏气凝神，捂住狂跳的胸口，等心情缓缓平复下来，便从腰间把匕首取下来。他用匕首轻轻去戳手骨，那具骷髅立刻失去了平衡，哗啦一下，倒在了地上，一个银白色反光的东西咕噜咕噜朝铁轨滚去。
寂染大跨一步，伸手截住，捡起那个东西，发现是一颗玻璃球，里面有东西。
寂染打开了手电，光照下，玻璃球里的东西显露出来，是一张封在球里的照片，一个女人抱着她的儿子，而球的另一半有个弧形卡扣。寂染用手指按出卡扣往下轻轻一按，一张扁扁的金属片随即弹了出来，上面用激光刻了字：Ghsd3129939—354A-203-16。
似乎……是一张门卡。
“啊……啊！死人头！”星岑变了调的尖叫声从背后传来。
寂染赶紧回头，就看到那倒地的骷髅架摔了个散架，头颅正好滚落到星岑的脚底下。
星岑惊慌失措地对着空气踹了两脚，随后一骨碌爬起来，飞快跑到寂染身边，紧紧搂住他的胳膊，眼角余光却瞥到，不远处躺着一个没头的骷髅。
他吓得脸色惨白，连忙闭紧眼，瑟瑟发抖地把自己塞进寂染的怀里。
寂染也吓到了，他深吸一口气，安抚地拍星岑的背：“别怕，只是个死人。”
“我，我知道。”星岑脸色惨白，他在深渊见过不知道多少死人，本不该害怕，可在黑漆漆的隧道里走了那么久，早就到了心理承受的极限。
但他一直忍着，不想拖哥哥的后腿，可今天他突然就忍不住了，一直眼睛热热，很想哭。
他总是产生可怕的猜想，他和哥哥是不是早就死了，所以才在这条长长的黑洞里怎么也走不出去。
在看到尸体的时候，他首先想到这会不会是哥哥，但钻进哥哥温暖的怀里，听着哥哥平稳而有力的心跳声，星岑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只是个死人，我不怕，一点都不害怕的。”星岑絮絮叨叨地说。
寂染扯起袖口，给星岑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
等星岑镇定下来，寂染把手里的玻璃球在星岑眼前晃了晃，转移他的注意力道：“你看这是什么？”
星岑从寂染怀里把头探出来，盯着玻璃球瞅了半晌，问：“这是什么？”
“钥匙扣，”寂染拿毛巾把玻璃球擦干净，把上面的铁片给星岑看，“等我们出隧道，就去找有这串号码的地方，这很可能是张门卡，到时候我们就有地方住，不用睡大街了。”
“太好了。”星岑小心翼翼地接过玻璃球，两眼放光，“我们有家了。”
寂染一愣，目光不禁柔和下来：“算是有家了。”
星岑在把玩玻璃球的时候，寂染从背包里取出毛巾，走到骷髅旁，开始整理那具遗骸。
他把毛巾贴在山壁流水的裂缝上，等毛巾浸湿，这才开始一点点去擦拭骨头上的霉菌。
星岑盯着玻璃球上的照片看，又扭头，看到寂染把擦拭好的骨头重新接好，摆正，他眼珠子转了转，思考了下，问：“哥哥，他就是照片上的人吗？”
寂染把擦干净的头颅安在躯干之上，点点头：“是的，所以你要谢谢阿姨，谢谢她给你住处，知道吗？”
“唔——”星岑狐疑地低下头，看看手里的玻璃球，又抬眼打量那具骷髅，沉默半晌，迟疑地说，“可是，它好像不是阿姨。”
寂染手里动作一顿。
星岑拿着玻璃球走过来，他指了指遗骸，又挥了挥手中的玻璃球，认真道：“他是这个小朋友哦。”
寂染愣了愣：“可是，这个小孩和你一样大。”
“他是长大了的小朋友。”星岑伸出食指点了点骷髅衣服上，用线缝上去的名字，认真地说，“这个名字，和小朋友衣服上的一样。”
寂染接过玻璃球，那真是很小很小的照片，照片里的人就更小了，更别说衣服上绣的字，以寂染普通人的肉眼根本看不出来，除非有放大镜。
“你……”寂染狐疑地看了星岑一眼，却对上星岑天真烂漫的眼神。
寂染按下心中疑惑，先去查遗骸，这具躯干的骨架的确比成年人要矮小许多，粗看过去，和寂染的个头差不多，他又再次认认真真观察了一遍遗骸，竟然真被星岑说中了。
他难不成真能看到？
那么小的字，可能吗？
寂染又瞥了一眼星岑，看着他头顶小小的发旋，若有所思地低下头。
寂染因为长期瘫痪，营养不良，所以身材体格比同龄人要矮小许多，如果按照这样推断，这具骷髅应该只有十一二岁。
一个孩子，为什么会出现在隧道里？
寂染心里思考着，却不小心说出了口。
“可能。”星岑沉默了一会，突然说，“他要去找妈妈吧。”
寂染手中动作一顿，把毛巾放下：“好了。”
星岑跟着他站起来。
“和哥哥再见，我们要走了。”寂染拍拍星岑的头。
“嗯。”星岑揉了揉眼睛，乖乖抬手，和坐着的骷髅挥挥手，“再见啦。”
①烧水的锅打怪用了，这时候寂染从计较生水熟水快速过度到有水能喝就行，星岑当然是哥哥说能喝那就喝吧。
②成年人一分钟能走60-100步。
③感官剥离实验，非常危险，不要轻易去试哟！
④另外敲下黑板，普通地球人，千万不要直接拿毛巾擦霉菌。
要戴好口罩，做好全身防护，用专用除霉剂才能安全去掉霉斑。这里寂染拿毛巾肯定是擦不干净的，只是一个求安心的心理作用吧。愿逝者安息[合十]，小朋友在天堂肯定能和妈妈团聚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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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捡垃圾养哥哥（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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